在一片糾纏的、黑暗的情感天空追逐光明,都被雜亂的線條克勒得喘不過氣,而最終,唯有勝利者才能尋見光明。
在這片黑亂的情感天空,勝負皆難料定。
孤漠勸諫無果,失落地回到南域自己的部族中去了。
而在東域神宮中,錦瑟抱著已經(jīng)自毀內(nèi)丹的胥清的身體,仿佛這就是他的全部。他環(huán)顧四周,在這里,有他的戀人、他的妻子,但也在這里,綢繆中的燕爾之夜隨蠟燭紅淚熬干,遍地的碎紅在夜風中輾轉(zhuǎn)、凌亂,仿佛在演繹他的落寞孤單。
“我自毀內(nèi)丹后魂魄還在東域神宮里存留。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我感到我重新從我的軀體中醒來,我復活了,是錦瑟救了我。他對我說,無論我是誰,他都要護我一世周全……”
胥清輕笑,笑靨似飛起在風中搖曳的蝴蝶。
“可我畢竟是妖啊?!?p> 那夜之后,錦瑟多了份警覺,而胥清也正式成為了一個妻子,一個可人的妻子,她待錦瑟悉心,待下人平和,也樂意多行善事,為東域神宮增添賢名。就連一開始不怎么待見她的無端都開始為她折服。
只是,每年一二月份的時候,她都得返回籠仙山玄蛇部族。這是蛇族的特點,每年都要蛻皮,蛻皮的時候還必須保持原形。
玄狼首領孤漠的妻子名為梓奕,是玄狼部族中一位將領的女兒。
梓奕脾氣暴躁,武力超群,孤漠亦懼她三分。
孤漠歸來,梓奕見他心情低落,便多問了一句。孤漠便說到錦瑟與妖成親的事。
梓奕聽說,也是大駭,又說:“咱可要讓錦瑟神君做個好神仙?!?p> 可該怎樣勸錦瑟神君步回正軌呢?
天都有難,四壁將傾,洪荒翻涌,大妖迭出。月色之下的占卜,靈臺之上的歌舞,寒泉邊的微光,落梅中的扇骨,所有溫柔如水的意象都可能瞬間化成血腥屠戮的旁觀者。妖的原形,神的真元,破碎后混入塵土。
那是怎樣的時代?那是神妖混戰(zhàn)的初暮時代,是隨便哪一場族間的沖突,都可能成為天地浩劫的導火索的危險時代。如薄冰般脆弱的平衡在暮色前的天地間顫抖著,任何人隨時都可能打破,而結(jié)局,無非是舉世淪陷,死活相爭。
梓奕腦中微薄的理智告訴她,不能貿(mào)然行動,否則,她極可能成為挑起神妖之戰(zhàn)的千古罪人。
東域神宮那邊,胥清也不出意外地奉勸錦瑟息事寧人——單這一條,就令神宮上下嘖嘖稱嘆。
這樣那種微弱的平衡像風中的蛛網(wǎng)一樣搖搖晃晃地持續(xù)了一段時間,真正扯斷的這個蛛網(wǎng)的,是月絡。
月絡是梓奕的侍女,是她最先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細節(jié)。
“娘娘,你覺沒覺著,大人這次回來有點奇怪?”
“他哪次回來不是這樣?那個爺們兒!”
“娘娘,昨天,奴婢聽見大人說要回去拉錦瑟神君回頭……”
“拉錦瑟神君回頭?是朋友都該這么想!”
“是啊,”月絡說,“可大人他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了?!?p> “什么!”梓奕驚得站了起來,她心中清楚自家這位的脾性,恐怕是真的要跑去東域神宮了。
“這一來,娘娘打算如何?”月絡問。
“我也去?!辫鬓日f。
于是,初暮二月,玄狼族梓奕、孤漠帶領一些隨從來到東域神宮,試圖說服錦瑟回頭。
梓奕打頭陣,孤漠在她身后輔助。
錦瑟耐心地聽他們講六界局勢,講各種道理,最后只是說一句:“我已知道了。但事已至此,無論何種結(jié)局,我愿與她共赴?!?p> 梓奕見勸說錦瑟無果,又想做胥清的思想工作。
這時有小道消息來報,說胥清此時不在神宮內(nèi),而歸籠仙山故里了。梓奕便讓孤漠留下繼續(xù)勸說錦瑟,她決定親自去籠仙山找胥清。
她了解胥清的風評,與她接觸過的人都對她美言有加,她因此覺得胥清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可誰料到,她在籠仙山找到胥清,才說及神妖相戀的話題,胥清就亮起了玄羽鞭。
當時人間二月,春筍萌芽,淺草初綠,桃花的蕾兒跟月老手里紅線的結(jié)兒似的,結(jié)了一層又一層,適值蛇類蛻皮的季節(jié),胥清便在籠仙山偎著。
說到這兒,胥清張了張唇又打住了,低迷中,細薄的唇弧倩然一勾,問道:
“小丫頭,你猜猜,我和梓奕過招,誰占上風?”
仙兒歪頭,回答:“你,你很厲害?!?p> “嗤,”胥清搖搖頭,無限悵悔,“是她贏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梓奕帶回到東域神宮錦瑟的面前——以妖的身份。
梓奕的武器是烈焰長矛,炎炎火華飄若紅纓,梓奕在戰(zhàn)場上是兇狠的狼后——胥清不得不承認。胥清的武器是玄羽長鞭,蜿蜿蜒蜒若毒蛇纏人,她一直擅長打出以柔克剛的牌路。
梓奕攻勢峻猛,被她纏得無處脫身。
一開始,只見漫天肆溢的鮮赤火華不斷膨脹,束縛它的黑色羽鞭隨機應變,分化出無數(shù)只靈動的黑蛇,梓奕揮舞著長矛,流云般的蛇影纏繞她全身上下,如綢帶般始終掙脫不得,叫她好不苦惱。同樣,她也放縱出火華襲擊胥清,可玄蛇控水,胥清總能全身而退。
胥清一直在尋思怎么脫身,這時便想趁梓奕和玄蛇黑影糾纏的時候逃跑。
梓奕感到自己如深陷泥沼,周圍的玄蛇黑影層出不窮。忽然,她想起自己此來的目標是勸說胥清,便開始息斂火華。
誰知火華息斂之后,玄蛇之束不攻自破。她感到自己突然收獲了自由。
胥清拿著羽鞭站在一旁,有些驚訝她的突然停戰(zhàn)。
“妖不能與神在一起?!毕?zhàn)之后,梓奕說道。
“只要真心相愛,就是可以的?!瘪闱鍒远ǖ卣f。
“你可想過神妖兩界的局勢?可想過天罰?”梓奕說。
末了,她感到自己平靜了許多,乃吩咐手下將胥清帶回東域神宮。胥清拿著羽鞭的手緊了緊,很快又松了。她決定開始正視這件事。
回去的途中,梓奕仍勸誡胥清,胥清卻咬緊牙關一言不發(fā)。她明白,一切才剛剛開始。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多么富有哲理的古話,但輪到自己親身體悟的時候,又是多么悲涼。
在回東域神宮的途中,她還在安慰自己:她和錦瑟一定會在一起的,畢竟她那么愛他,而他也說過要永遠保護她。對,一切都會好的……
別來不久,再踏入這金碧輝煌、如翚斯飛的東域神宮,胥清心緒復雜。
她面貌有些憔悴,因為蛻皮耗去了不少氣力。她想起在這座神宮里,她曾為錦瑟熬煮粥湯,因考慮到他偏好甜味,就在其中特地放幾顆紅棗。而錦瑟也曾對她噓寒問暖,將她隨口一說的話深深烙印在心頭。因她曾玩笑中說了句:“聽說九天虹離河中的虹霓花可以采來吃,還是補益元氣的上品?!?p> 錦瑟隨后便親自飛上九天,往虹離河采了好幾束虹霓花回來,問她要蒸要煮,還是煲湯。
瞧,他們曾是多么恩愛,這樣恩愛的夫婦怎么會因為身份上的差異而分開呢——怎么會呢?
胥清不斷用那些溫暖的、美好的往事安慰自己,將它們當作厚厚的棉被裹在自己身上,雪花從四面八方飄來,冰上的寒氣絲絲游走于五臟六腑,嘶——好冷!
熟悉的地方,陌生的境遇。
梓奕開門見山:“錦瑟神君,失禮了!這樣帶您的神妃來見您確實抱歉。不過神妖結(jié)親事關六界局勢,我們懇請您上呈九天后再作決定?!?p> 錦瑟有些迷蒙,他仿佛知道將此事上告九天對胥清來說意味著什么。這時,胥清正低頭站在梓奕旁邊。
“確實應當如此?!辫鬓日f。
迎上愛人探詢的目光,胥清的眼神卻滿含羞愧,在那沉重的羞愧之下,卻奔騰著火熱的期待,她希望錦瑟說一句救贖的話,說他自有分寸,說他要保護她;即使不說,哪怕給她一個寬諒的眼神,都能將她從水淹火燎般的境地中打撈出來。
錦瑟會不會原諒胥清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