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又見嫣然
許文俊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說了不許李婉兒進京，真的說到做到一路給李婉兒設置了許多障礙。
比如沒事射殺一兩匹馬、比如將馬車的車轱轆給卸掉、比如手刀砍暈馬車夫之類的惡作劇，要不了誰的性命，就是讓你一整天都沒好心情。
再比如沒事在路上安排點劇情給李婉兒解悶，有時候是賣身葬父的美貌女子非要拉著李婉兒的裙角給她當丫頭，有時候是不專業(yè)的攔路搶劫非要搶李婉兒的細軟，尤其點明要萬福繡，有時候在道邊給安排個哭喪隊伍，也不管這條道該不該有哭喪隊伍。
每當這時候，西門羽必定對李婉兒冷嘲熱諷一般，情郎長情郎短地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許文俊這般大手筆動用這么多人阻攔一行人進京，李婉兒還看不清形勢那就是自己心里沒底了，這個尚書公子自己是萬萬惹不得的。
心里知道歸知道，可西門羽一開口情郎長情郎短的，她就忍不住發(fā)火，兩個人必定從西門羽花花公子之名吵到李婉兒至陰煞星，惹得周圍人都不愛搭理他們。
再到后來，眼看著時間實在是來不及了，不得已從陸路轉為水路，許文俊的各種惡作劇才算消停下來，一行人才堪堪準時趕到京城。
李婉兒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京城搭上關系，站在氣勢恢宏的城門前，李婉兒深深地吸了口氣，接下來的兇險，只能是見招拆招了。
西門羽順著李婉兒的眼神跟著看向城門，“怎么了？安全抵擋京城還不高興啊？你情郎用心良苦是真的，可他沒想過尚書府為什么非得難為你嗎？明明可以替你排憂解難的，非得用這么奇怪的方式，幼稚。”
李婉兒跟他吵了一路，這會兒完全不想理他，“西門羽，這里是京城，不是吉良清河，咱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小心再小心?！?p> 西門羽還想耍會兒嘴皮子，李念堯已經(jīng)捏著頭上來了，“妹夫，咱們今晚住哪兒??？這些日子真是太辛苦了，得好好休息一下。對了，我聽說京城盛祥樓的菜品不錯，咱們今晚就去吃盛祥樓如何？”
周天白扶著臉色慘白的欣兒，“大官人，咱們確實得趕緊找個地方住下了，這一路的舟車勞頓，任誰都受不了啊。”
這一行人中，有進京趕考來熟悉環(huán)境的，有給尚書夫人做壽順道看看京城的，浩浩蕩蕩一大群人，走到哪兒目標都大得很。
因為李婉兒和西門羽名下都有些產(chǎn)業(yè)，大家理所當然地分文不出還要求一路好吃好喝跟著來，哪里是來趕考的，分明是來觀光旅游的。
李念堯一提“盛祥樓”，其他人都跟著哼唧起來，“大官人，就盛祥樓了，住哪兒的咱先不管，先去好好吃一頓，也不枉咱們來這一趟京城啊?！?p> “對對對，咱們這一路吃的那叫什么啊，太遭罪了，太不容易了，我要吃盛祥樓?！?p> 一群帶了口音加行李的外地人出現(xiàn)在盛祥樓，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西門羽模樣俊俏出手闊綽又能言善道，便是到了盛祥樓也能為這么多人尋得雅間。
這邊正狼吞虎咽地吃著呢，外面有人敲門了，“真是他鄉(xiāng)遇故知，西門大官人，想不到在這里都能遇到你??？”
一推門，外面娉娉婷婷地站著一個嬌俏的女子，居然是醉紅樓的頭牌嫣然姑娘。
當然她現(xiàn)在一改當初風情萬種的裝扮，一身端莊雅致的白袍襯得她面容如玉，笑盈盈地看向西門羽。
所有人的目光在西門羽、李婉兒和嫣然姑娘三人身上流轉，李婉兒像得著機會一樣，“大官人，你相好的千里迢迢追上來了，夠誠意啊?！?p> 再一看西門羽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后面調笑的話也說不出了。
“婉兒你且跟大哥二哥尋個地方住下，我晚些來找你們?！?p> 竟然真的跟著嫣然姑娘走了。
雖然一路上二人不停斗嘴拿許文俊開玩笑，可眼瞅著自己妹夫（相公）跟著一個青樓女子走了，這話如何說？
李婉兒臉色還不算難看，錦雀的臉色相當難看，嫣然姑娘長得過于美貌了些，又氣質出眾，西門羽當眾跟著她走了，這也太下自家小姐的臉面了。
一行人終于安安靜靜地吃完飯，又安安靜靜地就近尋了個客棧住下，居然沒人來勸李婉兒，想想確實也不好勸。
錦雀幾乎是將李婉兒的行李砸下來的，惹得李婉兒笑了，“錦雀，西門羽從來都是這樣的人，你氣什么呢？從前你總是勸我，說大官人總會改的，事實上他就是改不了啊?！?p> 錦雀憋了一會兒氣，“小姐，不是這樣的，姑爺這里一定有什么事瞞著我們。咱們都是第一次來京城，姑爺怎么會識得那貌美女子呢？”
因嫣然姑娘改了裝扮，身上沒有半點煙花氣息，錦雀找不著攻擊她的點。
李婉兒想了想，“其實這女子我也識得的，她本是清河人?！?p> 錦雀皺起眉頭，“清河女子，哪一家的？她怎么會跟著進京呢？她找姑爺做什么？”
這事著實是奇怪的，可這里是京城，即將要面對的是尚書府，李婉兒想不出西門羽跟嫣然姑娘之間可能會有什么事。
便是嫣然姑娘給自己贖了身，她是如何準確無誤地找到西門羽的？
李婉兒不認為自己有多重要，重要到醉紅樓的頭牌姑娘會一路跟隨進京，哪怕是為了陷害自己也沒這個必要。
想想那日自己跟西門羽在醉紅樓都做了些什么，嫣然姑娘做了些什么，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錦雀，你說咱們此次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此刻錦雀關心嫣然勝過尚書府，“小姐，你知道那女子？她叫什么？不然咱們先去打探一下？”
也不用錦雀去打探嫣然姑娘了，已經(jīng)有人來敲李婉兒的門了。
李婉兒苦笑，到底是京城，到底是尚書府，動作果然夠快，看來嫣然是尚書府的人了。
門外站著兩個目光如炬的中年婦人，確認完李婉兒的身份后，送上一身衣裳。
兩位中年婦人上下打量了李婉兒一番，李婉兒目光坦蕩不卑不亢，看到最后她們眼中的審視終于停了，看起來還有些可惜的神色。
二人說話得倒是客氣的，什么李婉兒等人千里迢迢帶了誠意前來，尚書夫人原是十分歡喜的，特設了家宴邀請李婉兒參加。
李婉兒雖然來自小地方，到底也拋頭露面自謀生計，知道尚書夫人話里的意思了。
此次是家宴，既可以說重視，也可以說直接推翻了之前所說的尚書夫人壽辰。
不過能夠這么重視李婉兒這種草芥，已經(jīng)算尚書府平易近人了，或者說，許文俊十分得尚書夫人疼愛。
尚書府這一手試探讓李婉兒心中沒底了，他們到底要如何呢？
抖開送來的那一身衣裳，無論是布料、剪裁都屬上乘，除了略微肥了些，確實是恩典了。
錦雀比著李婉兒的腰身趕緊改了起來，一邊改一邊還在打探嫣然的事。
可李婉兒神色恍惚的樣子問也問不出什么，只能帶著滿腦子的疑惑認真改衣服。
直到半夜，西門羽才回來，臉色陰晴不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原計劃，第二日本該帶著大家京城各處轉轉，可西門羽一大早就消失了，李婉兒只得著周天白欣兒帶著大家四處轉轉，帶了錦雀等在客棧。
錦雀本就擔心嫣然姑娘，昨夜見西門羽神色不定的模樣更擔心了，結果還沒來得及問，西門羽又消失了。
這會兒坐在李婉兒對面，兩人大眼瞪小眼。
彼此對望了一會兒，錦雀嘆息道，“小姐，姑爺?shù)降自趺戳?？總不至于尚書府其實是想見姑爺吧？?p> 雖然淑娟和巧姐都沒跟著來，但李婉兒十分確定尚書府的目標是自己，至于西門羽到底在忙什么，遇到什么事了，李婉兒實在不知道。
兩個人默默在客棧坐了一天，也實在理不出頭緒，滿腹心事也只能故作輕松互相打氣。
這一夜西門羽沒有回來。
終于到進尚書府的日子了，李婉兒將尚書府送來的那身鵝黃色衣裳換上，錦雀的手藝真好，看起來就像比著李婉兒的身材做的一般。
錦雀一邊給李婉兒梳頭一邊碎碎念，“姑爺也真是，平日里從不會沒交代，偏偏需要他的時候不說一聲就走了。走了也就走了吧，倒是及時趕回來啊。現(xiàn)在可好，咱們只能自己去尚書府了?！?p> 李婉兒看著銅鏡中自己的模樣，巴掌大的臉上看起來只剩下兩只眼睛了，怎么看都不想傳說中的禍胎災星，希望尚書夫人能看在自己老實的份上，不要太難為自己啊。
如果他們想讓自己勸許文俊回來，自己一定好好勸，雖然許文俊不會聽自己的。
梳妝打扮完畢，李婉兒給自己打了打氣，西門羽本來可以不用跟著來的，所以也不用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從送衣裳的那兩位婦人來看，尚書夫人該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會出什么大事的。
欣兒進來看了兩次，她是個老實孩子，尚書夫人派人來送衣裳這是天大的榮耀，本來該是件高興的事。
可一想到西門羽跟著個貌美女子走了，她總擔心李婉兒不開心，順便將這股不開心帶到尚書府去，來看了兩次都軟綿綿地勸李婉兒高興些。
李婉兒這才知道主仆二人的表情太過于嚴肅了，互相拍著臉讓彼此看起來高興些。
西門羽終于回來了，一看到錦雀給李婉兒拍臉，像沒事人一樣擠開錦雀就打算給李婉兒拍臉。
李婉兒惱他不說一句就走，也沒他個好臉色，著錦雀端了萬福繡就出了門。
這西門羽真是個沒臉沒皮的，硬擠上馬車，還沖李婉兒嬉皮笑臉呢，“婉兒，你穿這鵝黃色真是清水出芙蓉般嬌艷，以后你該多著些鵝黃色?！?p> 李婉兒沒理他。
“婉兒，真是尚書府送來的衣裳是吧？看來尚書夫人應該不會難為你了，想要難為你，不會給你送衣裳的。對了，他們有沒有解釋你一介平民為什么能參加尚書府的壽宴??？”
李婉兒還是不理他。
錦雀嘆了口氣，“姑爺，小姐有些不高興呢?！?p> 誰都看出來李婉兒不高興，西門羽更是，可他偏偏沒個正形，“錦雀，你惹你家小姐不高興了？”
錦雀瞪大了眼睛，“姑爺......”
李婉兒給他氣著了，“西門羽，你知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來京城？”
西門羽點頭，“我也是啊，這是咱倆第一次。”
李婉兒不明白西門羽怎么能當嫣然姑娘不存在、沒來過一樣呢？
他昨夜到底干嘛去了，也不說一聲的？
“西門羽！”
“娘子什么事？”
李婉兒拿西門羽這種潑皮有些無奈，“尚書夫人沒邀請你，你為什么跟著來??？”
“這還用說嗎？你是我的娘子，既然邀請了你，自然也會有家眷啊?！?p> “你是家眷？”
“當然是了，邀請你，那我就是家眷。若尚書夫人邀請我，那你就是家眷?！?p> 他倒是不介意這個家誰做主的。
李婉兒頭痛，這口氣壓在胸口悶得很，“你昨夜干什么去了？”
終于問出來了，心頭巨石終于搬開了。
西門羽偏著頭看李婉兒，“咱們都是第一次來京城，自然是四處打探打探了?！?p> 絕口不提嫣然姑娘。
李婉兒開了第一句的口，后面就容易得多了，“嫣然姑娘是怎么回事？”
錦雀皺眉，嫣然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不正經(jīng)啊。
西門羽繼續(xù)裝傻，“什么嫣然？”
李婉兒真的不想跟他生氣的，可一看他這樣子，想忍都忍不了，“西門羽，你若是真心為我著想，就該告訴我，你跟嫣然姑娘去干什么了？不然你就讓我自己一個人去尚書府，是死是活看我自己造化，你也不用跟著去?！?p> 錦雀趕緊低下頭，假裝自己不在場，小姐最近很愛跟姑爺生氣啊，從前她不這樣的。
看李婉兒急得臉都紅了，西門羽反而笑了，“婉兒你放心，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出事?！?p> 這句話說了等于沒說，李婉兒頓時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算了，自己跟西門羽本來就沒什么關系，他說不說的，確實也沒關系的。
她將頭偏向一邊，不再開口問任何一句話。
西門羽知道她在生氣，可一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三個人靜靜地坐在馬車上，聽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聲，直到車夫叫了一聲，“三位，前面便是尚書府了，還請三位走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