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東宮后,趙羽就打算打道回府,可沒走幾步,就被一位身穿粗布的老者叫住。
“大人可是侍讀學(xué)士趙大人?”那老者先躬身對趙羽施了一禮,說道。
“正是,不知老丈是何身份?為何喚住本官?”趙羽有些奇怪,他在京城也不認(rèn)得幾個人,這老丈的打扮明顯是誰府上的仆人,不知有何目的。
“老奴乃是前戶部尚書范景文范大人府上的下人,老爺吩咐我來此等候,特邀趙大人明日午時到府上一敘。”老者見趙羽有些疑惑,解釋道。
“原來如此,請老丈回稟范大人,下官明日一定準(zhǔn)時拜訪?!壁w羽回答道。
范景文他也聽說過,為官頗為清正,也通曉軍政之事,崇禎七年擔(dān)任兵部尚書,但在崇禎十一年因力挺黃道周彈劾楊嗣昌奪情之事遭到貶黜?,F(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不知為何又回到了京師。
此刻范府。
“不知父親此舉何意?”范鉉超對父親邀請趙羽的行為有些不解,趙羽雖然是個狀元,將來成就不可限量,可那也是將來的事了,況且,拉攏他的人不在少數(shù),父親為人剛正不阿,想來也不會想要對他施恩拉攏,那為何邀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呢?
“唉……”范景文無奈地嘆了口氣,兒子平日雖然也算刻苦努力,可卻毫無政治敏感度。
“你可知為父此次回京是為何事?”范鉉超雖然對政治不甚了解,但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范景文只好慢慢解釋。
“這……難道是陛下召見?”范鉉超不明白父親為何轉(zhuǎn)換了話題,想了想試探著問道。
“正是,為父現(xiàn)在正是戴罪之身,沒有陛下的召見豈敢擅自回京?”
“難道陛下打算重新啟用父親?”范鉉超聽了此話,有些驚喜,聲音不自覺的高了起來。
“高興什么?你也是快接近四旬的人了,處變不驚的道理還是不懂嗎?”范景文看到范鉉超驚喜的樣子,訓(xùn)斥了一通。
“況且此時是福是禍尚且不清楚,前些日子孫伯雅兵敗身死的消息傳來后,京師人心惶惶,已經(jīng)有部分大臣悄悄往南方轉(zhuǎn)移家產(chǎn)了。流賊就像那野草一般難以盡數(shù)剿滅,而朝廷的兵馬錢糧卻在不斷消耗,此消彼長,局勢實(shí)在不容樂觀。而孫伯雅此敗之后,朝廷短時間難以抽調(diào)兵力抵御流賊?!狈毒拔膰@了口氣,向范鉉超解釋道。
“朝廷里也沒有什么可用的大臣了,為父前些年還算有些官望,陛下自然又想到了為父。你也知道,陛下喜歡任用年輕的官員,當(dāng)年的周玉繩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而陛下近來的舉動也恰恰說明了這點(diǎn)?!?p> “所以為父邀他過府是想要瞧瞧他到底通不通實(shí)務(wù),如果是個只通圣人之言毫無實(shí)干之才的人,那為父即便再造貶斥也要說服陛下不要重用他。”范景文補(bǔ)充說道。
“這……”范鉉超也不知說什么好了,原來父親是想先替皇上把把關(guān)……
趙羽回府的路上也在暗暗揣測范景文的用意,范景文的品行他知曉,斷然不可能是私自回京,那只剩下了一種結(jié)果,崇禎召見。
至于請他過府的事情他倒是沒有想明白,不過也非什么壞事,崇禎召見范景文,那范景文是一定會再次被啟用的了,與他打好關(guān)系自然不是什么壞事。
“快!快!抓住他!抓住他!”一陣呼號聲傳來打斷了趙羽的思緒。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散發(fā),渾身血跡的人向他這邊沖來,趙羽一驚,就準(zhǔn)備避開此人。那人卻是大跨一步從旁邊避開了他,然后繼續(xù)向前跑去,腳向前面的墻上猛地一蹬,雙手攀住墻頭,奮力一躍跳入了前面的院中。
趙羽松了口氣,笑了笑,好在這等窮兇極惡之徒目標(biāo)并不是他,然而他目光從那圍墻再次掃過,綻放的笑容卻凝固了起來——那正是他的府邸
“前面的那小子,剛剛從這里經(jīng)過的那兇徒去了何處?”只見迎面跑來幾個持刀的護(hù)衛(wèi),拿刀指著他,一臉囂張的問道。
“看什么看,那人可是得罪了成國公的人,不是你這等小官能吃罪得起的,速速道來,免得自討麻煩?!睘槭椎淖o(hù)衛(wèi)見趙羽年輕的面孔,不屑的說道。
那成國公朱純臣在京城素有惡名他也是早有耳聞,可從來未曾見到過,這下總算是開了眼界,他的護(hù)衛(wèi)如此囂張也就罷了,竟敢持刀當(dāng)街追砍。
朱純臣不是什么好人,那朱純臣追殺的人至少不一定是什么壞人,趙羽暗暗盤算了一番,決定保住那人。
“他好像朝那個方向逃去了?!壁w羽隨手一指。
“算你小子識相?!蹦菐讉€護(hù)衛(wèi)聽罷朝趙羽指的方向繼續(xù)追去。
趙羽雖然決定保住那人,但此刻內(nèi)心卻是怦怦直跳,他哪里見識過這等場面,萬一對方有什么歹意該如何是好。
在府外猶豫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決定先回去看看再說。
進(jìn)入府邸這才發(fā)現(xiàn)府中根本就沒有那人的蹤跡,只見墻根下有清水撒過的痕跡,明顯是要掩蓋自己的行蹤,這人心思倒是縝密。
“趙大人?!标惤ㄔ械?。
“陳先生,你可曾見到一個渾身血跡的人從墻上躍進(jìn)府中?”趙羽不等陳建元繼續(xù)說話,就搶先問道。
“那人已被老朽拖去屋中,剛才老朽正坐在院中看醫(yī)書,只見一個渾身破爛滿是鮮血的人從墻上翻進(jìn)來,不等老朽有所動作,那人就昏了過去。老朽不知此人是何來歷,就將他拖去屋中,并用清水洗去地上蹤跡,打算等大人回來在做處置?!标惤ㄔ犃粟w羽的話,解釋說道。
趙羽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陳建元的安排很是滿意,然后向屋內(nèi)走去,陳建元也緊緊跟在后面。
只見地上躺著一位身高約莫七尺的大漢,面相很是俊朗,只一眼趙羽便覺一股英武的氣息迎面撲來。
“趙大人可知此人來歷?”陳建元問道。
“剛剛本官剛走到府邸外,就見此人迎面向我沖來,我還以為此人想要行刺于我,后來才知曉此人得罪了成國公,我料想此人應(yīng)該不是什么惡人,所以后面的追兵向我問及此事,我故意將他們引走了。”趙羽緩緩說道。
“老朽來這京城沒多少時日,也聽說了成國公朱純臣的不少惡事,相較于英國公府上,這成國公的名聲真可謂是臭不可及。唉……也不明白,同是與國同休的勛貴,為何差距如此之大?!标惤ㄔ诰┏切嗅t(yī)數(shù)月,接觸的人員成分十分復(fù)雜,對于各方消息自然十分靈通。
第一任英國公乃是張輔,平定安南,北征蒙古,一生戰(zhàn)功赫赫,他的后人們也都十分爭氣,英國公的爵位到了崇禎十六年已經(jīng)傳了九代,但聲名頗佳,家風(fēng)也十分嚴(yán)格,從未聽說作過什么大惡。
但同為靖難功臣的成國公府可就相較甚遠(yuǎn)了,成國公府欺壓百姓,作惡不斷,雖然這些年來,勛貴們都在兼并土地,但成國公府手段更為激烈,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因此,京城附近的百姓對成國公府無有不恨者。
“此人既然得罪的是成國公府,想來也非什么窮兇極惡之徒?!标惤ㄔ目捶ㄅc趙羽相同。
“那還請先生先為他診治一番,待他醒來后我們在詢問他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p> 陳建元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轉(zhuǎn)身出門去拿自己的藥箱。
陳建元取來藥箱簡單為他敷上草藥包扎了一下,又拿出幾根銀針向他身上插去,趙羽不知他這是在做什么,也不敢出聲打擾。
“老夫最擅長的就是這手上的針灸了。”陳建元捋了捋胡須頗為自得的說道。
“趙大人無需擔(dān)憂,老夫這一手針灸下去便可使他脈絡(luò)通暢,活血化瘀,片刻之后他就會醒來?!闭f著,陳建元取出了他身上的針灸。
二人坐在廳內(nèi)閑談起來,不知不覺倒也忘了時間。
過了約莫一刻鐘,那大漢才緩緩醒來。
“敢問二位這是何處?”不知何時,那青年已是坐了起來,向二人問道。
“本官乃侍讀學(xué)士趙羽,這位乃是懸壺濟(jì)世的陳建元陳老先生?!壁w羽向那青年介紹道。
聽了趙羽的前半段話那青年依舊是無動于衷,不過在知曉陳建元的身份后他眼睛眼睛突然變得赤紅,情緒瞬間激動起來,然后眼淚從眼皮底下簌簌地擠了出來。
“陳老先生在京城行醫(yī)譽(yù)滿京城,在下雖是一個粗鄙武夫但也曾聽過先生的大名,如果能早日遇到陳先生,我那幫兄弟恐怕也不會……”那青年痛哭著說道。
“其實(shí)在下早就醒了,只是身處他處,不敢輕舉妄動,方才聽了趙大人和陳先生剛剛的談話,才知道趙大人和陳先生都是好人,這才放下心來。”青年抹了把眼淚,自顧自的說道。
“原來如此,剛剛老夫為你用了針灸之術(shù),料你片刻便會醒來,等了好久卻也不見動靜,老夫只道是自己醫(yī)術(shù)不精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标惤ㄔ呛堑卣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