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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行于雪夜上

二百六十、生與死之骨

眾生行于雪夜上 玄鳳0016 4268 2022-05-11 12:00:00

  回到家,葉桐雨拿著瓷瓶,仔細(xì)端詳。

  是的,不僅僅是丹藥及其珍貴,那瓶子也很有特點(diǎn)。莫約有他一掌大,材質(zhì)......未知,大約與龍類的遺骸或遺產(chǎn)有關(guān),因?yàn)樗劦搅四侨哼€活著的龍族的味道。

  他要去深入研究——去深入看看這丹藥背后的東西,再去做決定。為此,他愿意暫時放下手中的東西。

  幾天后。

  “師父?”李悲塵探頭進(jìn)屋。

  葉桐雨正坐在他書桌邊用放大儀器仔細(xì)觀察它上面的微小裂縫。聞言,抬起頭:“怎么?”

  “議會那邊辦了個宴會,邀請你我都去?!?p>  他不喜歡宴會。這不僅僅是因?yàn)檫@些宴會實(shí)在是太熱鬧了,更是因?yàn)樗浅S憛掃@些宴會后所代表的繁文縟節(jié)。無論明言再怎么處理這里,那些議會積累起來的派系斗爭,驕奢淫逸……并不可能被完全根除。

  自“黑羽神”出現(xiàn),第二年,很多議員們就開始一副歌舞升平的樣子,仿佛忘掉了近在眼前的威脅一般——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幾乎永恒的黑夜,但他們還記得太陽升起的樣子嗎?反正葉桐雨忘不了。

  “呃呃,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李悲塵看了看手上的東西,“滄浪雲(yún)說明音先生和那些回來的將領(lǐng),學(xué)者們都會來,就當(dāng)是聚一聚了?!?p>  是的,這么多年過去,她已經(jīng)接替了議會長的職位。至于奧爾維斯——盡管他現(xiàn)在對外并不叫這個,他已經(jīng)換成了以明開頭的某個名字,但葉桐雨還是習(xí)慣這么叫他——他還不夠格。這是明言原話。他還沒有資格作為下一代接替上一代的一些事。

  “好吧?!比~桐雨勉強(qiáng)被說動了。如果真的有不少老朋友去了的話,他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去一下也無妨。

  “烏有?”他呼喚道。

  “我在?!睘跤袕拈T外走來。她在看書,也許是因?yàn)槿~桐雨需要研究而再次讓她離自己遠(yuǎn)點(diǎn)而不滿。

  “新灣去嗎?”

  “沒有......老師他回去了。”說完,她把臉埋在了書里,“如果有大天尊陪您,我可以不去嗎?”

  新灣不在,她必然沒有斗志,這完全在意料之中。更何況他也不太希望她去。畢竟如果真的碰到一些老朋友,有的事,是她不應(yīng)該聽見的。

  就算她已經(jīng)跟了他這么多年,他仍認(rèn)為她并沒有什么長進(jìn)——當(dāng)然,她大約的確脫離了一部分新灣的影響,只是她從未有能力去探求真相,就像這個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一樣,就像他走到那座山上前一樣。

  宴會在議會大廳舉辦。十分奢華,也十分吵鬧。

  明音帶著奧爾維斯,似乎仍是希望他能夠更多的得到歷練。而后者似乎仍與學(xué)生時代一樣的不解所謂“責(zé)任”。

  明音說了幾句話后,就隱去身形,在演講臺邊消失不見了。不過葉桐雨也沒看到他想要見到的那些朋友。

  他早就該想到,議會舉辦的所謂宴會,怎么能少得了那些滿腦肥腸,油頭粉面的“貴族”呢?

  他嘆了口氣,于是取得些許甜品,尋得一處安靜的角落,靜靜的坐了下來。

  即使他樣貌已經(jīng)老去,同時不像他徒弟“大天尊”一樣為所有人所熟知,但是他儒雅溫和的氣質(zhì)仍然吸引了不少人試圖前來攀談——畢竟一看似乎就是個大人物。

  但沒過一會兒,那些人就走開了。葉桐雨還以為他們忽然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但仔細(xì)一看,是因?yàn)橐粋€人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标桇枳诹怂淖雷訉γ?,手里還端了杯酒。

  “是,好久不見?!比~桐雨微笑著說??吹嚼吓笥眩銖?qiáng)算是讓他感覺動身前來有所值:“北方?jīng)]事了?”

  “那倒不是。”她也笑了笑,“只是有人把我叫回來了罷了。”

  打完招呼后,兩人便沒有過多交談。

  一會兒,陽翳輕聲問道:

  “吵鬧嗎?”

  “是有點(diǎn)。”不僅僅是宴會,葉桐雨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這種場所了,畢竟他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聽到這些動靜就有點(diǎn)煩躁。

  “你怎么看這些年輕人?”

  “他們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黑羽神’的壓迫,就像在慶祝一場勝利一樣。”

  “是啊,看看這些孩子們,多么快樂,多么輕浮啊?!?p>  “的確。但——”

  “我們的世界足夠理想,不是嗎?無論是井然的秩序,并不缺少的土地和食物,還有對于野心有效的抑制......讓所有人的物質(zhì)方面似乎都有上限?!标桇杌瘟嘶尉票匀辉诳粗h(yuǎn)方,“因而我們不必這般為高質(zhì)量的活著所奮斗,而恐懼不可避免的失去。于此而言,'犧牲'顯得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了?!?p>  “是嗎?”葉桐雨想到了他之前的想法。

  “誰知道呢?'犧牲'啊,看上去多么崇高的詞,沖鋒陷陣,多么刺激,多么偉大,多么需要勇氣?!彼龂@了口氣,“真的嗎?我想,當(dāng)初天堂和地獄還在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在死亡的陰影中活著,又在不斷害怕自己死后,或者逃避之后,自己的家人會怎樣。”

  “但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尤其是在'黑羽神'爆發(fā)之后的年輕人,太過'浪漫'了。怎么說呢,他們被保護(hù)的太好,眼界又太窄——畢竟他們的敵人不是和他們一樣有血有肉的人,而可以讓他們在盾后殺傷敵人。他們沒見過真正的戰(zhàn)爭,因而不懂何為求生?!?p>  “你們的訓(xùn)練呢?并不能教會他們?”

  “不能?!标桇柁D(zhuǎn)過頭嚴(yán)肅的看著他,“不能。他們一回來,就會沉溺在享樂之中。我并不是說這樣維持穩(wěn)定的社會不好,但是——”

  “但是現(xiàn)在的外界環(huán)境就是這樣。”葉桐雨接過話茬,“他們不曾見過光,因此便被局限于黑暗之中;因?yàn)闆]有上升的動力,所以只愿享樂,或研究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p>  “所以。”葉桐雨動了一下,“你想說什么?你對他們已經(jīng)失望透頂?還是有什么新提議?”

  “那道不是?!标桇枭斐隽艘恢皇?。骨頭穿過了她手掌的肉,在她手掌上相交,編織成了一個瓶子。

  “這才是我想給你的東西。”

  盡管出現(xiàn)方式不太一樣,但是葉桐雨一眼就看出,這其中有一顆和他所有一樣的丹藥。

  “我有了?!彼亟^道。

  “我知道。”陽翳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強(qiáng)行把東西塞到了他懷里,“我只是覺得,我這個也應(yīng)該給你?!?p>  “你呢?你打算怎么辦?”葉桐雨并沒有把它收進(jìn)口袋,只是在那里放著。

  “我不需要,只是覺你比我更合適它罷了,無論幾個?!标桇钄[擺手,“更何況,還記得我說過嗎?其實(shí)我最初只是想保護(hù)天堂的人,停住戰(zhàn)爭,讓大家不再內(nèi)耗了。但,莫名其妙就成這樣了。而現(xiàn)在,我感覺我都快忘掉那種守護(hù)的初心了。”

  葉桐雨沒說話。黑暗中的一切磨掉了人的意志。事實(shí)上,對于陽翳而言,天堂毀滅的那一天,她為自己賦予的的使命大約就已經(jīng)完成了。沒有戰(zhàn)爭,天使們的命運(yùn)就可以由自己掌控,而不需要她這樣一個“天堂天使”。

  “雖然這么說可能不太好,但是我真的覺得快要結(jié)束了。”陽翳深深的嘆了口氣,“我精神狀態(tài)甚至都不太健康——如果不是還沒結(jié)束,我覺得我需要好好睡一覺。”

  葉桐雨仍然在思考?!斑€沒有到結(jié)束,但我感覺死亡的想法似乎越來越普遍了。這算是逃避嗎?”他問道。

  “大約真是如此吧。要說的話,明言要死我也理解。他要殉情嘛。但是?!标桇枭钗艘豢跉猓瓣幬踹€在。我甚至在想,如果最剛開始她沒有回來牽絆住我,說不定我也會像希爾一樣,找個地方和她一樣突破成為擎天柱,守住那里算了。”

  “你與他們一樣,渴求死亡嗎?”

  她沒有正面回答:“越與剩下的骨頭們接觸,越會有向死之心?!?p>  盡管這里全都是人,但陽翳仍然能讓他看到一股冷漠的尸山的味道:“但我感覺你,已經(jīng)模糊了生死的邊界。是時間與年齡的界限嗎?沒有所謂過多的力量,因此你愿意生,而不畏懼死?!?p>  “為什么你并非所謂向死而生?”

  “因?yàn)樯谖铱磥?,已?jīng)是痛苦本身了?!标桇铔]有過多的動作。她的痛苦,無論是肉體上骨頭扭曲膨脹的苦痛,還是精神上所見人們了無希望和自己不知何去何從的迷茫與疲勞,都是無法為人具象展現(xiàn)的。

  她真的能聽到每個人剩下的骨頭中的聲音,因而聽到了那些人死后,肢體內(nèi)的后悔。她感覺很沉重,因?yàn)樗⒉皇悄敲瓷瞄L背負(fù)別人的多種情感的人。

  她需要休息,但“黑羽神”接連不斷的進(jìn)攻不允許她有時間休息。

  “但正如我剛剛和你說的,他們并非是承受了太多苦痛,而是這種畸形,渴忘光榮之死的想法已經(jīng)滲透入每個人腦海。單純的享樂已經(jīng)無法滿足他們,甚至要求追尋更加強(qiáng)烈的刺激,就像死亡,反正他們也不可能投敵,靈魂也不會被吸收,刺激罷了,為何恐慌?”

  “因此,他們甚至不曾知道何為榮光,就渴求不存在的東西?!彼偨Y(jié)道,“簡直愚蠢至極?!?p>  “這么說沒有問題?”

  “當(dāng)然可以。”陽翳側(cè)了下頭,自信的說道,“我是我。而你,又是為什么這么謹(jǐn)慎的?你的徒弟又絕不會背叛你?!?p>  葉桐雨搖了搖頭?!斑@并非說了會不會被所謂高層責(zé)怪,被懲罰的事,而是對他們本身的尊重——我不應(yīng)該對他們下一個過分的絕對定義,尤其是在他們面前?!?p>  “是了。”她笑了,“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收下吧,你比大部分人都有資格活下去?!?p>  “你希望去死?”

  “不能這么說?!标桇柙俅伪苊饬酥泵嬖掝},“如果是讓我在長久的安眠之后,再去工作的話,我并不介意?!?p>  葉桐雨明白了。

  靈魂的往復(fù),大約也就是那么些個問題,他不必再過問了。

  而很顯然,陽翳絕不會留下它。

  “好吧,我收下了。”葉桐雨嘆了口氣,“希望我用不到?!?p>  “謝謝,就當(dāng)是幫我解決了大問題。”陽翳站起了身,“我該走了。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它大概率都是有效的?!?p>  她的確就這么走了,畢竟她的確也十分忙碌。只是葉桐雨還在原地思索。

  盡管這不是需要那么快就得出結(jié)論的問題,而常年不出門的他也是頭一次在思考這個問題。

  生與死,他真的有那個覺悟去承受“龍”的力量嗎——但他的確從未懷疑過自己生存的必要性,他絕不會愿意送死。為什么會有人僅僅為了刺激而追求會毀滅自己的東西?是無知者無畏嗎?他不理解。

  這宴會的確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在他過去的學(xué)生們過來和他打過招呼后,他就離開了。

  “好無聊啊......”回家的路上,李悲塵打了個哈欠,“我倒真沒想到居然有這么多人,議會的人快把我給擠死了,滄浪雲(yún)也太黑了......不過師父,你覺得怎么樣?”

  “其實(shí)挺無聊的?!比~桐雨看向了仍然燈火通明的宴會廳,“但我聽到了一些重要的事?!?p>  “什么事?”

  “怎么說呢,一些人對于現(xiàn)在人的看法?!比~桐雨看向了李悲塵的眼睛。他有些疲憊,但仍然在認(rèn)真履行作為大天尊的職責(zé)。

  “一切結(jié)束后,你想做什么?”他問。

  “我?”李悲塵想了想,“老實(shí)說,我也不清楚,但我希望可以有機(jī)會找回......”

  他停頓了一下,輕聲說:“丹心?!?p>  葉桐雨沒有再說話。

  “黑羽神”的控制磨滅了多少人宏大的理想,但是總有些微小的愿望永遠(yuǎn)在人心里存在。他當(dāng)然也不例外,哪怕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

  他想了想,回家就把兩顆藥丸都倒到了一個瓶子里,收起了那個陽翳給他的骨制空瓶。

  陽翳仍然有翅膀,但她是從小道上自己慢慢走回去的。

  刺骨的寒霜,是她所在的北地特有的。她認(rèn)為這能幫助自己清醒。

  她將自己隱藏在斗篷中,隱藏在人群中,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游客一樣。

  但是無論如何,她松了一口氣。

  她給葉桐雨的那個瓶子,事實(shí)上不止是龍骨,還有她的骨頭——她最重要的一部分。

  她也打算在一切結(jié)束后,若陰熙與她都還活著,便在她死后自裁。但她相信葉桐雨會吃下那個藥丸,那個人,對于外界天地的渴望,與世界真理的探尋,不會被他所在的那個房子所困住。

  但只要他收下了那個瓶子,她就有信心能重生,重生到這個宇宙的某個地方:姑且算是作為天堂最后一個守護(hù)者給自己放的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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