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雨靜被帶出牢房，走到了走廊上。
他第一次看到這里究竟是什么樣的。上一次，他被在他曾經(jīng)家族的門口被捕，一閉眼，他就到了這里。要不是還能感知一下這是在什么地方，在加上莫名出現(xiàn)在他腦子里的關(guān)于他現(xiàn)狀的說明，他必須懷疑自己的“任務(wù)”是否失敗了。
走廊，就是兩堵白色的墻夾出的，大約能走四人的通道。而左右的墻，甚至連他剛剛出來的地方，都看不出有門的痕跡。
而那個帶他走的人，并不是神殿執(zhí)法者的穿著。而非要讓他辨認那是那里的服裝，他也完全沒有印象。
那是個女性，一身白衣，簡直融入了周圍的環(huán)境。要不是她手腕上有個淺藍色的手環(huán)在不斷的閃著光，根本就分辨不出來這里有個人。
柴雨靜并沒有更多時間觀察，那人沒入了墻壁，他也絕不能停下。
他視野一閃，眼前一黑。但當他適應(yīng)了這里的環(huán)境，能勉強看的清時，那領(lǐng)著他的人竟然變成了一席黑衣，仍舊看不清楚身形。
他現(xiàn)在在一個小房間里，而那人在擺弄著什么，好像是在輸入密碼。
但是他注意到在他進來那個地方的角落里有一個人，倚著墻。女性，與他同樣帶著囚犯的鎖鏈。只是那人不用仔細感覺，他就知道絕對不簡單。
“烏有，天豐閣的新任烏有?！蹦乔舴搁_口了，“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天豐閣的烏有？柴雨靜仔細在腦子里搜索這個名詞。在議會“建造的市場”中，除去已經(jīng)消失的任家，現(xiàn)在還在的萬家，就屬天豐閣最為出名。
天豐閣就是其中那個手握珍奇之物的商會，其保衛(wèi)力量毫無疑問極強。而“子虛烏有”只是個傳說：這分別是兩個傳承的稱號，而能擁有這個稱呼的人即是天豐閣的最強力量。沒有人見過他們，但是真正死于他們之手的人可不在少數(shù)。
不過既然她出現(xiàn)在這里，就證明天豐閣和神殿有關(guān)的事絕非空穴來風。柴雨靜覺得自己現(xiàn)在還是閉嘴好好觀望為上。
“囚號0714，我勸你還是注意點?！睘跤蓄┝怂谎郏扒舴妇妥龊们舴冈撟龅氖?。”
“囚犯該做的事？”0714站直了身子，“你說，囚犯應(yīng)該做什么？打倒獄警？”
“我勸你不要挑釁我?！睘跤袥]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甚至沒有回頭，“我不想動粗?！?p> 0714完全沒有理會她的“警告”，把粗糙的，布滿了傷痕的手搭在了烏有的肩上。
烏有眉頭一皺，反手打掉0714的手，用肉眼難以辨別的速度向下一揮，用一柄小刀破開0714不知道什么時候扔出來的奇怪魔法裝置，刺向她的咽喉處。
0714臉上的笑意沒有減弱。那柄刀頂在了她脖子上的禁錮裝置上，那可不是烏有靠蠻力能處理掉的。
柴雨靜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屬于是被殃及的池魚，剛剛那道具碎裂在他眼前，碎片訂到了他面前的地板上。這是個幻境道具，讓他眼前一瞬間站滿了人——甚至能有觸感，像是要把他殺了一樣。這種感覺在他眼里和那個鏡子的糟糕程度不相上下，更何況他現(xiàn)在還被禁錮著。
“嚯，這手法，有點熟悉。”0714后退了一步，幾乎要貼到墻上，“讓我想想.....新灣和你什么關(guān)系？”
“你認識老師？”烏有的語氣莫名輕快了起來，甚至音調(diào)都柔和了許多。
“老師？笑死，那貨要是聽到這個，一定，一定會殺了你吧？”0714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的特別開心，同時往南部看了一眼，“他教你什么了？”
“他教給了我技巧?！睘跤邪櫰鹈碱^，手上的東西并沒有離開0714的頸部，“但是你第一句話，有些過分了?！?p> “過分？”0714笑了一聲，“你功夫還遠不到家。他可不會犯這種預估性錯誤——我的手但凡再進一步，都會被這裝置砍掉?！?p> “的確。我深知我遠不如老師?！边@話說的在理，烏有緩和了一些，似乎找到了所謂漏洞，“但要是這樣，他憑什么要教我？”
“很簡單，就憑你是神殿的下屬。對于贏了他的明音，他態(tài)度還不錯?！?714一針見血的評價道，“更何況教你，也并不是讓你一味的模仿他。”
“我可是從小……”
“別用那種態(tài)度對你的任務(wù)?！?714打斷了她，“往上看，上一代天尊站的實在是太高了，往下看，這一代大天尊比你更年幼。你為什么會覺得自己天才到特殊？”
烏有手都有點不穩(wěn)。她的話實在是太直白，讓她有些接受不了。她的確生長于武斗世家，自小崇尚強大的力量，無論是魔法還是肉體方面。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這么說她的天賦并非絕佳，甚至不必特殊對待，她感覺有點糟糕，甚至忘記了當前的狀況。
不過說到任務(wù)，柴雨靜的耳朵就豎起來了。他可不認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能讓這種人來“護送”。怎么想，都和他現(xiàn)在的教導者有關(guān)。他并不覺得自己的前輩們的心性有什么比他強的，尤其是眼前這位。
“更何況，你也不了解他?！?714的語氣并沒有松懈，“你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究竟熟識誰吧？”
“除去軍營的人，明家人以外，還有誰？”
“還有你這次任務(wù)的目標。他對于戰(zhàn)勝他的人會暫時性的服氣，直到他戰(zhàn)勝對方。他尊重所有有自己風格的戰(zhàn)士，并對自己手下的戰(zhàn)士抱著扭曲的愛?！?714輕嘆一聲，“但是對于他的確不擅長的方面，那些同樣登峰造極甚至超過他在自己領(lǐng)域成就的人，他會報以崇高的敬意?！?p> 烏有不由得詫異的眨了眨眼。她手上的東西不自覺的放下，另一只手扶額，似乎在處理這些信息。
“你從小生長在崇尚武力的家族中，自然不理解他為什么最討厭模仿他而不到位的人?！?714慢慢走近，“你沒有被人與人洗禮過，故而比我想的還稚嫩?！?p> 她右手猛地抬起，向左右一轉(zhuǎn)。
房間立刻被各色光芒混合著照亮，就算是烏有現(xiàn)在心態(tài)如此不好，體內(nèi)魔力都立刻運轉(zhuǎn)起來。房間內(nèi)幾乎充滿了各種連接在一起的法陣，封死了烏有一切行動路線。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從0714提到新灣的那一刻開始，形式就開始逆轉(zhuǎn)。好像烏有才是犯人，0714才是獄警一樣。柴雨靜也不瞎。
更何況這東西他見過。他現(xiàn)在的老師，葉桐雨就是法陣快速構(gòu)建快速使用，還有快速連結(jié)方法的奠基并發(fā)揚者。不過他從沒見過他用出這么多。就是見過這東西的用處，他才會覺得葉桐雨應(yīng)該只是個非常純粹的研究人員。
他放慢了呼吸，生怕再次被波及。
烏有的面色變得凝重。她左手微微向后一動，想要喚出自己的本命武器，但是就是這輕輕的接觸碰到了一個顏色暗淡到幾乎看不到的符文。
符文立刻消失，但是它引發(fā)了無窮的連鎖反應(yīng)。以一帶萬，各色符文相繼亮起，一波被打散，反而致使下一波的空缺被補上。
最終，在烏有一個疏忽下，第一個符文貼到了她身上。緊接著無數(shù)符文跟上了前者的步伐，最終將烏有捆在了空中。事實上，不過將將雙腳離地，但是對于她而言已經(jīng)非常過分了。
她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像是要用眼神把0714殺掉。
柴雨靜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緊貼著墻壁。
太糟糕了。為什么他要出現(xiàn)在這里？這種東西太過強大，他絕對不能相信一個人能夠在半生除了這個以外還做了別的。這實在是超越人類強大的范疇了。
雖是這么說，但是要是從未見到那些大陸邊緣的景象，葉桐雨不見得能夠想到這樣利用法陣的方法，這一完整的手段更不可能被他完善。
當然，它的強大還建立在觸發(fā)點的合理設(shè)置。觸發(fā)點連接的越多，效果就會越強。
“我猜的是對的，你果然會從這里出手。要不是這樣，也不會這么順利?！?714放下了剛剛高舉的手，“雖然稍微布置了一下，但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強。能把連鎖反應(yīng)用到這個地步，他也真是個天才?！?p> 烏有的每個細胞都在用力掙扎，但彈性的“鎖鏈”每次都能讓她回到原先的狀態(tài)。這樣的束縛讓柴雨靜第一次完整的看到這個人存在于空間中。
“你，你！”她奮力的掙扎導致聲音有些失真，“怎么能！”
“你掙脫不開的。別白費勁了。”
“可笑，你分明還有——”
“沒有?！?714向前伸出了雙手。她手腕上的束縛環(huán)分明是被打開的：“你以為它真的能困住我？最多是之后被太陽騎士那小子罵一頓罷了?！?p> “不過還是算了?！彼约喊阉哿嘶厝ィ熬褪墙o你展示一下，我不需要自己動手，你就已經(jīng)被困在這里了。畢竟這個法陣是完全不需要魔法驅(qū)動的。”
“怎么會！”她凝聚起法術(shù)，消失在柴雨靜的視野中。片刻后，從0714的背后出現(xiàn)，裹挾著強大的魔法漩渦襲向囚犯鐐銬所設(shè)置的弱點。
這沖擊的余波甚至將堅固的監(jiān)獄墻壁往后壓縮了幾分，但0714不動如山——反倒是烏有自己重新被彈回原地，不住的咳嗽。
“你看不上人家，覺得沒有魔力的人就是廢物？現(xiàn)在被人家研究出來的最基本法陣困住的感覺怎么樣？”0714走過去，彈了她的額頭一下，
“我可是烏有....！”
“別傻了，你是一下被提拔上來的，就是空降；而子虛，她是從久往上做的，什么苦她沒吃過？”
0714輕輕擦拭一下自己的臉，顯露出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樣子。
她離烏有更近了，這使得烏有能夠看的很清楚。
一開始，烏有下意識的往后縮頭，但是緊接著她就不由自主的瞪大了雙眼，眼前蒙上了一層。
“難，難道你是.....”
“黎相，快要被影子和破碎的鳥吞沒的瘋子傀儡師的遠房親戚。子虛在消失前推薦你來，作為你的小姨，我有點失望?！?714后退了一步，給烏有留下了喘息的空間，“記住，就像議會和神殿他們一樣，他們只是負責監(jiān)督維護，而底層邏輯是議會構(gòu)建維持的?！?p> “而你現(xiàn)在遠比不上神殿一方強勢，又不像他們一樣專業(yè)研究這些東西。你的任務(wù)只是有點像，絕對和神殿與議會的關(guān)系不同。簡單來說，我勸你好好和各個前輩學習學習?！?p> “所以，所以從一開始就是你……”
“是的。”0714打了個響指，烏有被法陣放到地上，“不過還是不太一樣，我本來只是想看看你。更何況子虛與那個人交好，你作為接手者，這個態(tài)度可不行。與其讓神殿把你撤下來，不如讓我先敲打敲打?！?p> “但是，你……”烏有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稱呼，趁機揩去自己眼角的淚，“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要想要自由，必然會付出代價?！?714背對著她張開了雙臂，“影法真正的兩個傳承人都已經(jīng)付出了自己的代價，而我的自由，就是脫離這種法術(shù)的陰影?！?p> 空氣安靜了下來。
“我消失這么久，你還認我這個長輩嗎？”0714開口，打破了沉寂。她并沒有轉(zhuǎn)過身看烏有。
“我......”烏有咽了口口水，“我一直，一直在找你，黎......”
“我以后只是0714，不再是你印象里的那個黎某人了?！?714轉(zhuǎn)過身，蹲下，眼睛直視著烏有，“那我給你一個最后的忠告：這個世界太亂了，永遠，永遠要記得超越你認知層次的東西在不停的運動著。不要強迫自己理解，更不要主動去深入那些東西，你只要堅信你自己的存在就好了?！?p> 烏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0714嘆了口氣，將她扶起：“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的很空，但是你已經(jīng)走上了家族的老路。我的好孩子，永遠記得你是獨一無二的你自己?！?p> 她最后給了烏有一個擁抱，然后緩緩的放開了手。
“是時候走了?！彼f。
烏有眨了眨眼。“那我還有機會......”
“大概吧，誰說的準呢？”0714淺淺的笑了，手虛空一推，打開了一扇門。從那里散發(fā)出的光溢出，照亮了這間屋子。
“那....再見?！?p> “再見?！?p> 門合上，帶著烏有和柴雨靜向上離開這個充滿了看不見的罪惡的地下。
看著烏有消失，0714不由得喃喃自語。
“他媽的，雖然這樣，但是連新灣這種天生的純神經(jīng)病都有追隨者了，這世道是怎么了？”
但還沒感嘆完，她就驟然感到了一股壓力。沒過幾秒，她眼前的門再一次打開，烏有從上方摔了下來，滾回了房間里。柴雨靜更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要是烏有沒有一把拽住他枷鎖上外帶的那根繩，他估計就順著掉到下方深不見的黑洞了。
這倒不是這壓力有多強，而是監(jiān)獄與外界相連的那個拐點出了小問題，導致連接通道損壞——轎廂上去了，人卻被彈了回來。
“這是怎么回事！”烏有劇烈的喘息著，慢慢的靠著墻站起。
“啊哈，我知道了。”0714抬頭看天，又打了個響指，“那玩意兒出來了。你們不會沒有預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