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時節(jié)的潼關城,天黑得很早。臨近傍晚時分,天空中還飄起了一陣細小的雪花。
馬世耀坐在望云樓上,看到天還沒黑,樓下的各個商鋪就把各色式樣的燈籠掛了出去。其中還不乏有許多新鮮的樣式,心中似有所感,急忙轉頭問向旁邊陪酒的那兩個粉頭,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其中一個粉頭哧哧地笑道:“將軍,今天是上元佳節(jié)啊,這您都不記得啦?”
馬世耀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今天正好是正月十五,這幾天忙于戰(zhàn)事,竟然連這上元節(jié)都忘了個干凈。
馬世耀自然不會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他早在兩天前便因為詐降之計被多鐸識破,落得一個城破殞命,身首異處下場。而多鐸在上元節(jié)這一天也來到了觀云樓,就坐在馬世耀如今坐的這個位置上,看了一夜的火樹銀花。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六日的一大早,多鐸便帶領大軍出了潼關,于正月十八日攻破了大順朝的國都———長安。
至此,大順王朝一統(tǒng)天下的愿望變?yōu)榱藟艋门萦埃L吹云散。
可如今由于玩家們的降臨,這段歷史不知不覺中,已經悄然的發(fā)生了改變......
馬世耀不知道這段“歷史”,自然也不會感念什么玩家的救命之恩。他看著天色已經慢慢的黑了下來,街道上的人流不減反增,甚至還多出不少看花燈的老人和孩子。
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做大將的最怕有意料之外的變數(shù),如果他早知道今天是上元節(jié),甚至會考慮把行動的時間往后推延上一天,或許才是更好的選擇。
然而此時說什么都晚了,有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他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吩咐身邊的親兵馬福兒、馬祿兒把那面軍鑼抬來。
馬世耀從軍中找來的這面軍鑼又重又沉,即便是兩個人抬著也有些吃力,馬福兒一邊抬著鑼,嘴里一邊不住地念叨:
“我說馬爺哎,您天天教我們聞鼓則進,鳴金而退??山裉炷@還沒等開打呢,就拿了這么大的一面銅鑼當號令。這怎么看都是要鳴金收兵之象啊?!?p> 馬福兒是馬世耀身邊的老人,早在馬世耀還在河南當流寇,報號飛天鷂子的時候,就跟隨在了馬世耀的身邊。
當時馬世耀手下有四大金剛,分別以福、祿、壽、喜為名。馬福兒本還是老大,只不過這幾年,老四馬喜兒冒了尖兒,已經可以偶爾出去獨自帶兵了??伤麄儙讉€還在馬世耀身邊伺候。
因為跟在馬世耀身邊久了,說話也就隨便了些,經常沒深沒淺的亂說。
馬世耀聽了馬福兒的這番話,飛起一腳重重的踢在了馬福兒的屁股上,罵道:
“就你有嘴,竟說的什么屁話!你們四個都是一起跟我從山里出來的。你還是當老大的。為啥人家馬喜兒現(xiàn)在就能領著人馬在外面干大事,你們卻蹲在這里,做這些粗笨的活計。難道你們幾個晚上趴被窩里睡覺的時候,就不自己琢磨琢磨嗎?”
馬福兒挨了一腳,也不以為意。因為久在馬世耀身邊伺候,沒大沒小的慣了,如今被馬世耀搶白了幾句,也只是嘿嘿笑了兩聲,道“小四有了出息,其實我們也是歡喜的?!?p> 說話間,那面大銅鑼已經被二人抬到窗臺之上,馬世耀雙手接過銅鑼,輕輕的倚在窗邊,用窗框擎住了些銅鑼的重量,眼睛向樓下望去。
此時已經華燈初上,以前古人說道上元佳節(jié)的熱鬧之處,用“東風夜放花千樹”“一夜魚龍舞”來形容。潼關城雖然不是什么大城市,但是地處陜西鎖鑰。也是過往客商的必經之處。隨著戰(zhàn)亂的結束,這街上也恢復了幾分熱鬧。
有幾個臨街闊氣的商鋪甚至還在門外擺出了不斷旋轉的“影燈”和高大絢麗的“燈樹”。
這“影燈”其實就是走馬燈,外面一層用幾近透明的薄紙糊了以作防風之用,里面則是用紙剪成了人物車馬的形象??恐旅鏌魻T燃燒,不斷升起的火氣推動,里面的人物車馬便不斷的旋轉。如同活了一般。
往年這影燈里都是些“三國”“水滸”里的人物段落,今年有些商鋪還別出心裁的剪了“巫山伯大戰(zhàn)蠻王”的故事,也算是應景有趣。
而這燈樹就更是了不得,有些用竹枝搭成,有些則直接在樹上裝扮彩燈,遠遠望去,如同整個大樹都著了火一般,故此才有了“火樹銀花”的比喻。
西夷諸國每到年終歲末之時,都有拿燈火裝扮松木的習慣,殊不知這東西在中國其實已經玩了幾千年,連著名的短命皇帝隋煬帝也留下了“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的句子。
在唐睿宗之時,更是在長安的安福門外搭起了一座二十丈高燈樹,上面足足掛了五萬盞燈籠。創(chuàng)下了難以企及的燈樹記錄。
此時潼關城剛剛經歷了戰(zhàn)火,自然不會如此靡費。不過潼關城素來有扎燈籠的傳統(tǒng)手藝,而且前幾天城內的百姓還偷偷扎了不少“順民”字樣的燈籠。
可沒想到看似強大的狗韃子,竟然輕易的就被巫山伯大人打敗了。這些辛苦扎成的“順民燈籠”也就都沒用上。
然而潼關百姓素來有儉樸度日的習慣,雖然當時沒用上,也不能就平白的浪費了。有心思靈巧的百姓拿出筆墨,在燈籠上又添了“大”“良”兩個字,改成了“大順良民”的燈籠,也趁著上元節(jié)掛了出去。
雖然是兵荒馬亂的年月,但這戰(zhàn)亂平息,又逢佳節(jié)。百姓們貪戀這難得的片刻歡愉,都愿意趁機熱鬧一下,去一去這些年來辛苦度日的晦氣。所以潼關城中幾乎家家掛燈,遠遠望去一片燈海,也是自有一番喜氣。
馬世耀左右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安排的幾路人馬均已在督師府衙的左近就位,雖然如今這長街之上,又多出不少晚上出來游玩賞燈的百姓,但是此時他也顧不了許多。雙手用力的掀起了這面大銅鑼,就要從望云樓上把這大鑼丟下下。
可在這時,望云樓的樓下又出了一些變故。從督師府衙旁邊的李記當鋪里,走出了一行七人。
為首的是一個穿藍衫的俊俏公子,懷里抱著一把古樸的寶劍,腰間懸掛了兩塊美玉,走起路來瓊琚鏘鏘之聲,不絕于耳。
后面的六人每人一身精銳甲胄,腰間背后揣著長大的兵刃,一個個器宇軒昂,看起來武藝不凡。
不過這六人走路時,都故意矮著前面那藍衫公子幾步,在背后小步曲意的跟隨,看樣子應該那藍衫公子家將一類的角色。
這一行人從李記當鋪出來,順著街路,直奔督師府衙的方向走去。
馬世耀是識貨之人,一見這幾人身上穿的甲胄,就知道一行人非富即貴,絕不是普通的窮酸大俠。
要知道物以稀為貴,在歷朝歷代,民間豪強或許可以私藏弓弩,刀劍,甚至火槍。但誰要敢在家中私藏甲胄,那必是謀反的大罪,被發(fā)現(xiàn)了是要株連九族的。如今戰(zhàn)亂之年,官府的監(jiān)管多少有些松懈。
但這甲胄工藝復雜,制作極難。即便民間有私下買賣甲胄的,價格也是極其昂貴。前幾日潼關大戰(zhàn),清軍足足有近十萬之眾。但身披精銳甲胄的,卻并不是很多。
而這六人身上穿的不僅是精銳甲胄,更是清軍驍騎營中將佐的甲胄。
這驍騎營是建虜?shù)慕?,只在主將的身邊護衛(wèi)。當日潼關大戰(zhàn),馬世耀擺開陣勢,阻擊往外突圍的多鐸,想把多鐸困死在這潼關城中。
后來也正是多鐸手下的驍騎營,帶領一干騎兵不要命的進行拼死沖鋒,最后才沖破了馬世耀的陣勢,讓多鐸撿了一條性命。
如今這六人能每人穿著一套完整的清軍驍騎營將佐甲胄,顯然是在潼關大戰(zhàn)之后,花了重金求購來的。而舍得重金購入這樣貴重甲胄的公子,身邊的家將不可能是普通的士卒,自然也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武藝高強之人。
馬世耀在樓上單單只看了這幾人的裝備打扮,就倒吸一口涼氣。這次他把大部分人手都分給了牛道士,自己這邊只留了二百精銳,可以說人手并不是特別的充裕。
馬世耀害怕強攻督師府衙的計劃有什么變數(shù),于是手中的大鑼就穩(wěn)了一下,并沒有就勢推出去。
而他不知道,這一行從李記當鋪里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玩家熊元霸的生死仇敵,那個號稱氪金之王的張小帆。
卻說張小帆這幾日游戲玩得其實挺沒勁的,本來無意中淘到了這個游戲,而且驚喜的發(fā)現(xiàn)無論場景、打擊感、畫面都是超一流的水準,絕無半點挑剔之處,于是興致勃勃的將整個工作室都拉了進來,一起來玩這個游戲。
可是沒想到的是,潼關大戰(zhàn)之后,這游戲的任務居然斷了。自己玩了兩天,竟然不知道應該干什么。既無處練級,又不能跟NPC交流,甚至連個主線任務也沒有,就是無所事事的在城中閑逛,于是興趣減了許多。
這就像那個著名游戲《GTA》一樣,如果刨除了主線劇情任務,只留下一個精致真實的城市。即便場景再豐富,細節(jié)再真實,那只是一個無趣的空殼,玩著挺沒勁的。
可能其他的玩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這兩天上線的人數(shù)明顯少了許多,張小帆之所以還沒把工作室拉走,是他總覺得這個游戲既然能把細節(jié)做到如此出色,那后續(xù)任務肯定還會陸續(xù)推出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他估計應該是游戲開發(fā)者為了把任務做得更完善,不斷進行優(yōu)化,所以耽誤了任務發(fā)布時間什么的。自己既然在游戲前期就進入了這個游戲,那優(yōu)勢還是要利用好,這樣在游戲后期時,才能事半功倍。
這一次潼關大戰(zhàn),張小帆的工作室在戰(zhàn)場上撿了不少裝備,在當鋪里也換了很多銀錢,所以暫時手頭還有大把的現(xiàn)銀花不出去,他也就沒有急著去充錢氪金。
今天晚飯后,張小帆閑著沒事,又上線來逛了逛,結果發(fā)現(xiàn)居然游戲里在慶祝元宵節(jié),雖然游戲的主線任務還沒有開啟,但是好像添加了不少節(jié)日的彩蛋,他甚至還在不少商鋪懸掛的彩燈上,看到了前兩天潼關大戰(zhàn)的內容。
張小帆覺得有趣,便在游戲中閑逛了起來。他平時喜好排場,即便是在游戲里閑逛,也必定有工作室的代練人員跟在他的身后,充當保鏢和打手。
此刻,他剛從李記當鋪里又挑選了一些裝備武器出來,一路上好整以暇的欣賞著游戲中元宵節(jié)花燈夜市的美景,卻不知道,在他背后不遠的地方,有幾個人悄悄地盯住了他們。
這幾個人正是馬世耀事先埋伏的,在督師衙門附近扮作小販兒的幾個殺手。
他們倒不是對張小帆這一行有什么想法,他們的目的只是純粹的想完成任務,去刺殺督師府衙門口的秦二和三德子。
本來他們和馬世耀約定的是,只要馬世耀把銅鑼從望云樓上推下來。趁著秦二和三德子被銅鑼的巨大響聲所擾,抬頭分神的片刻之機,眾人便上前動手殺人。
然而再完善的計劃也會出現(xiàn)一些紕漏,因為無論哪個朝代,百姓對官府的門口都多少有些畏懼。
所以盡管這條大街上有不少閑逛看花燈的百姓。但走到督師府衙門前的時候,都下意識的遠遠繞了過去。這就讓府衙門口留出了一個很大的空場來。
如果這幾個扮做商販的殺手貿然的走過去,未免有些奇怪。很可能被秦二或者三德子提前發(fā)現(xiàn)異狀,做出戒備。
這個時候,馬世耀已經把軍鑼從窗戶上推了出來,而這些殺手距離著秦二和三德子,卻還有不少的距離。所以每人心中不免有些著急。
這時候正巧張小帆等人從李記當鋪里走出來,順著大街的方向,大大咧咧的徑直向督師府衙的門口走去。他們是玩家,自然不會懼怕所謂的官府一類的。
幾個殺手看到這情形,感覺這是一個可以偷偷靠近府衙門口的由頭,于是紛紛拿起手中的籃子,快步也跟了上去。裝作推銷吃食的樣子,追在張小帆等人的身后。
他們不斷的從籃子里拿出各色的小吃,塞到那幾個家將打扮人的手里,示意免費品嘗。自己也借故跟隨著張小帆等人的腳步,不露痕跡的往府衙門口的位置靠近。
這些殺手籃子里的吃食都是些炸元宵,凍梨,糕餅一類的東西,唯獨其中一個殺手,籃子里裝的卻是鹵馬板腸。
這個殺手是陜西米脂人,祖?zhèn)鞯柠u驢板腸的手藝,可惜連年災荒兵禍,這糧食都沒有,驢就更沒有,所以這祖?zhèn)鞯柠u板腸手藝也變成了屠龍之技,許久未得施展了。
然而這幾天他的祖?zhèn)魇炙噮s得以發(fā)揮了,只因為潼關一場大戰(zhàn),除去那些跑散了的,還有不少戰(zhàn)馬倒斃在戰(zhàn)場之上。雖然有些可惜,但也不能糟蹋了。無論是潼關的百姓還是馬世耀的手下,都搶了不少馬肉回去。
這個殺手不愛馬肉,卻只愛下貨,這驢肉和馬肉的味道應該也都差不多,世上吃驢板腸的多,這上等戰(zhàn)馬的板腸可絕對是稀罕物,估計即便是王公貴族也沒有幾個人舍得去吃。
于是他搶了好幾掛的馬腸子回去,下足功夫,鹵了好幾鍋的馬板腸來吃。這一次聽說要假扮商販,也不知道賣些什么好,便取了一掛馬肉板腸,沿街假裝叫買。
此時看到張小帆等人往督師府衙的方向走去,于是也裝著叫賣的樣子,用筷子夾起馬板腸,假意追著張小帆等人讓他們品嘗。暗地里去靠近門口的秦二和三德子。
張小帆為人極其注意形象,即便是在游戲中,也不愿沿街吃這些食物,所以只是揚著腦袋向前溜達。
后面跟隨的幾個工作室打手卻無所謂,見有NPC舉來食物,想著還能順便補充些體能,也就一一放進嘴里吃了。
然而問題出就出在了這位賣馬板腸的殺手上面,這所謂的板腸,指的就是一整條的大腸。如果是經常在街上賣貨的商販,即便要給行人品嘗味道,也是用小刀將這板腸切成碎塊。用筷子夾著碎塊供給路人試吃。
可這殺手就沒干過小販,全然不懂這些。而且他的心思也全在兩個府衙門子的上面。所以用筷子夾起了一整根的大腸,朝著張小帆的隨從阿大的嘴邊遞去。
其實他也沒想讓阿大真吃,就是虛著比量了兩下,以此做個障眼法,使得自己能更靠近府衙門口一些。
而阿大如果在現(xiàn)實之中,也不會張口去咬這整根的馬板腸,只是在游戲里,沒有那么多講頭,就隨手點了一下“確定鍵”。
而兩個人的無心之舉同時湊在一起,這樂子可就大了。
阿大一口咬住馬板腸的一端,嚼了半天都沒咽下去,而長長的一根馬板腸在空中擺來擺去,馬板腸的另一端,卻還停留在殺手商販的土籃子里。
張小帆不知道后面發(fā)生的事,依舊走在前面。
這阿大嚼了兩口沒咽下去,轉頭看張小帆越走越遠,怕走散了。于是連忙就點了“取消鍵”,把口里的馬板腸吐了出去。
這邊阿大一松了口,那邊籃子里的板腸也留不住了,跟著懸在外面的一大截板腸一起滑落到了地上。
這個殺手也是窮苦人出身,最見不得浪費糧食,更何況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戰(zhàn)馬板腸了,此時見板腸掉在地上,下意識的就拉住了阿大的手,道:“哎,你怎么給吐地上了,你賠我的板腸”
阿大這時見張小帆已經走得挺遠了,自然不愿意和這個小販糾纏,于是猛的一甩手,將小販抖開,自己快步的去追張小帆。
那個賣板腸的殺手此時也反應過來,沖著周圍的幾個商販假意的大喊:“啊呀,大俠打人了!快過來人啊”
旁邊的幾個扮做小販的殺手,也借這板腸殺手吵鬧的機會,紛紛湊了上來。
也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腦瘋
我是真想把這章寫完,奈何是真沒寫完.......哭 節(jié)奏全亂了,其實三十三章和三十四章本來是一章的。 硬生生的給拆開了......好氣啊。 后面還有一點沒校對完,可能還有些句子不通什么的。先發(fā)上來,再校對后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