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滿月之日,如同銀瀑的月光在華山上不斷撒下。
在這一片靜謐中,葉山海從臥房中走了出來,在這燦爛的月華清輝下,他的心情有些迷亂。
后院中,弟子們的聚居之處已是一片黑燈瞎火,顯然眾人都已經(jīng)早早的睡了。
他在這一會匆匆出來,不過是因為剛才在迷迷糊糊中發(fā)覺,睡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又悄悄的出去了。
這已經(jīng)是寧中則第九天有這個舉動了。
果然,在葉山海一步步走到后山一個孤僻冷清的所在時,發(fā)現(xiàn)了她清麗婉約的身影。
一身雪白的衣袍在夜風中輕輕飄動,鬢邊幾縷秀發(fā)也被風吹得有些亂了,不斷在她臉頰上飛揚。
只是她對于這一切絲毫沒有注意,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怔怔看著前方被一眾墳?zāi)拱鼑哪莻€新土丘。
讓葉山海看了不由嘆息。
這距離東廠陸公公遭遇刺客的事情發(fā)生已經(jīng)有半個月了。
自從那日這驚天變故傳來,盡管東廠未曾宣告刺客的真實身份,但華山派的所有核心人物都幾乎有所猜測。
自那日起,寧中則就在晚間偷偷的和幾個弟子在這里給令狐沖立下了一個不具名的衣冠冢。
或是她作為枕邊人,多少也發(fā)覺了葉山海這幾年對于令狐沖的冷漠。
因而,做這事不免就有了些偷偷摸摸。
不過,葉山海耳聰目明,一日兩日便罷了,時間一長如何不會發(fā)覺。
今天,發(fā)現(xiàn)她又半夜起了身,索性就過來了。
一直走到寧中則的身邊,葉山??粗樕匣涞臏I滴,莫名的感覺到了心疼。
只得伸開雙臂將她攬入了懷中,感受著她在懷中細細的抽泣。
片刻,才見她抬起哭的通紅的眼眶,用冰涼的手抓住葉山海的手臂,一直靠著。
然后在口中訴說著。
“夫君,讓你擔心了,我只是有些接受不了那樣的一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就這樣離去了?!?p> “這些年,我們一直言傳身教,還是沒有把他領(lǐng)到正路上?!?p> “如今這般,也只能說是造化弄人?!?p> 聞言,葉山海沉默不語,半晌才緩緩道:
“我原本還以為是你放不下他的仇怨,積郁于心,想要向那東廠報仇,不想?yún)s是我多想了?!?p> 這些天他所憂慮的也正是這個,畢竟東廠勢大,他們?nèi)A山派有了這第一次,再也經(jīng)不起第二次的風波了。
不料寧中則聽了他這一說,卻是搖頭道:
“呵呵,夫君,我又不是那鄉(xiāng)野俗夫,不知道對錯,怎么會生出這種想法,況且這理怎么也不在我們這一邊啊!”
“而且,夫君,我們是江湖人??!刀下生,劍下死,是我們的浪漫,我們當初有了這個江湖,就不是為了什么規(guī)矩,什么正義,而是為了自由?!?p> “正義和規(guī)矩說到底,不過夢想對現(xiàn)實的妥協(xié)。”
“雖然如今的江湖充滿了權(quán)欲利益與廝殺,但那些在人心底的東西是不會變的?!?p> “如今,沖兒求仁得仁,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唯一的掛念,也只是對于他不能入土為安,被東廠示眾,有些不甘罷了?!?p> 在這寂靜的夜里,寧中則緩緩的說著心里話,卻是讓葉山海大為愕然,險些以為懷中的這個人換了一個魂魄。
畢竟,一直以來,寧中則在他身邊,一直都是極為溫柔婉約的賢惠妻子,她從來就沒有表現(xiàn)出這般豪爽的氣魄。
懷中,寧中則見他目瞪口呆,拭了拭臉上的淚珠,抿嘴一笑道:
“夫君,這些年來,或許是被華山派拖累了你,你被規(guī)矩束縛了太久,已經(jīng)到了骨子里?!?p> “在你做事之前,其中夾雜的太多對于華山和利益的考量。我們的后輩,來到了這個世界,就自有他們的造化。”
“你如今這般,已是對他們極好了,其實不必如此,我知你醉心于武道,是我們讓你的腳步停下了。”
聽她這話,葉山海不由苦笑出聲,寧中則的這幾句話說到了他的骨子里。
的確,作為一個和諧年代降臨到這個世界的人,他從骨子里就是習慣于規(guī)則存在了。
便是他一開始就半只腳已經(jīng)踏入了這個世界的武道巔峰,但他依舊不是一個合格的江湖人,而是按部就班的去謀發(fā)展,謀資源。
而非東方不敗那般的求道之人,為了武道,可以使盡一切手段,去殺伐決斷的做。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縱然資質(zhì)不俗,也僅僅是一個普通人,做不到對于身邊的親人冷漠的放手,讓他們自行成長。
也做不到為了武道前行,可以費盡手段,無視一切的去獲得。
論起心性來,差了太多。
這樣的性子,只怕在未來很難走到更遠。
這個問題,葉山海早有了一些覺察,沒想到會被寧中則捅破。
一念及此,葉山海只感覺心靈頓時通透了起來,自從突破之后再無寸進的風之意境,也再次有了要突破的感覺。
自由不羈,原本就是風的真意之一?。?p> ……
時間又過了三日,一個身著黑衣,斜挎著一把長刀的東廠番子登門前來。
倒也不曾有什么趾高氣揚,目中無人之舉,只是客客氣氣的雙手遞上了一份帖子。
葉山海不用去看,就知道這是東廠權(quán)利斗爭漸漸落幕,有時間來處理華山派的事宜了。
打開帖子,來信之人自稱為鄭姓東廠督主,先是表達了一番對葉山海與華山派先輩的仰慕,再便是他皇命在身不便出京邀葉山海上京一行云云。
葉山海略一思忖,便應(yīng)承了下來,讓那東廠番子回去報信,自己便收拾起了行裝。
他對這個邀請心中是有些預(yù)料的,畢竟如今領(lǐng)悟了意境之力的東方不敗已經(jīng)成了東廠的眼中釘。
他固不能一人成軍,但在這低武世界卻對朝廷于江湖的統(tǒng)御大有影響。
本朝太祖便是自江湖門派而起成勢,所以東廠對江湖之中的變化自是頗為關(guān)注。
如今,因為一個令狐沖,造成了唯一一個可以抵擋東方不敗的人物和東廠出現(xiàn)了裂痕,東廠自然需要做出應(yīng)對。
那么負責監(jiān)控天下的東廠有此一舉便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這一去,注定不可能風平浪靜,畢竟東廠的臉不是那么好打的,令狐沖做的孽這幫原本就小心眼的太監(jiān)怎么可能輕易放過。
到時候,少不的會有東廠里的大高手們來稱量一下葉山海,看他夠不夠格。
以此決定,是否將現(xiàn)在的這些齷齪略過。
不過,眼下的葉山海,經(jīng)過那一晚寧中則的交心,已是放下了負擔,可未必會愿意按照東廠的想法按部就班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