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會時,陳夏老老實實地坐在凳子上,媽媽就忙著到處跟親戚們訴苦,說陳夏放著廠里的工作不干,又想去考試念書。
二表姐的男朋友在一旁插嘴說:“好事啊,女孩子就是該至少拿個大專文憑,才好出來找工作,現(xiàn)在社會上競爭激烈得很,多個資本不好嗎。阿姨啊,不是我說,作為一個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了,你看你把你家陳夏捆得死死的,不許她這樣,不許她那樣,讓她做什么都縮手縮腳得不能動彈一樣,其實她不是小孩了,年齡有這么大了,該干什么有時候要尊重她的想法。那些廠都快倒閉了,飯都吃不起,就等著被改制,被私有化,現(xiàn)在沒鐵飯碗了,還留戀那兒干什么呀。趁年輕,趕緊學(xué)點文化,打工好找工作些。反正我這么一說,聽不聽在你們。”
陳夏聽得快眼含熱淚了,真是萬萬沒想到啊,第一次被人理解,這么暢快地說了出來。怎么跟媽媽說都說不通的,這些事卻被一個冷眼旁觀的外人看得通透,一語道破,真是痛快,簡直是知己啊。
媽媽冷不防的被嗆,愣在當(dāng)場,但她還是固執(zhí)己見,聽到反對的聲音就板著臉閉嘴沉默。
周末她去看外婆,到菜市場買了一條魚提去。
日光正好,外婆很高興,系上圍裙給她做魚吃,泡菜壇子里夾塊姜和些許紅辣椒剁碎,光聞那味道就能讓人兩腮直流口水,燒出來的泡椒魚鮮香辛辣,陳夏很喜歡。
她扔把高粱穗子扎地笤帚在廚房臺階地上,然后坐在上面,曬著日光一邊理菜一邊和陳夏拉著家常,直到魚的香氣四處溢開,外婆再不慌不忙地站起來去窗外扯把碧綠的魚香草洗了撒在上面端上桌。
“外婆專門做給你一個人吃的,你要多吃點啊?!?p> 陳夏就像小時候那樣跟在外婆屁股后面上了桌,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永遠(yuǎn)愛你的人,真好。
飯后外婆把陳夏叫去里屋,在枕頭邊翻找后,使勁地塞了些錢在她手里,陳夏剛一推,她就急了,死死抓住陳夏的手說:“快拿著,不多,是外婆的一點心意,你現(xiàn)在沒去廠里上班了?是不是?他們都說在外面打工沒有文憑不好找工作的,你就拿去,叫爸爸媽媽再給你湊點,去上學(xué),不然以后怎么辦?外婆現(xiàn)在每天都在為你心焦啊……”
陳夏拿著錢忍不住哭了,外婆沒有工作,是個家庭婦女,這錢……
她回來后,外婆從來沒問過她為什么不要工作,不要爸爸媽媽和親戚朋友,自己就跑了。外婆就是對她點點頭,把她拉過來,摸著她的頭發(fā)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好想你哦,你回來再也不要走了哦?!?p> 她小時候是在外婆舅舅這邊長大的,外婆把她帶大,舅舅給她做好吃的。外婆沒有工作,但她就是這樣無條件的對她好,對她從來都只是付出,沒要求過回報。想到自己曾經(jīng)把她們都丟下跑了的事情,心里就充滿愧疚,抬不起頭。
外婆坐在床上,她把頭放在外婆的腿上,像小時候那樣,抱著外婆,即使沒有了愛情,但這個從小到大的依靠還在,還是那樣好溫暖好溫暖在她身邊?!巴馄?,對不起……”陳夏說。外婆就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沒什么,就是真擔(dān)心你呀……”
確定好了一個目標(biāo),就開始買書準(zhǔn)備入學(xué)考試了,陳夏想白天打工掙錢,考上了晚上去上課,兩不耽誤。
數(shù)學(xué)對她來說最難,本來她的數(shù)學(xué)基礎(chǔ)不算好,現(xiàn)在好像一道題都做不了。她發(fā)起狠來,一道一道的去問。朋友們是都不會的,只有問考上大學(xué)的表哥和表弟,還有別人介紹的成績好的熟人。反正問一道就能會做一道,積累起來如果考試正好考問過的題,運氣好就能過,這是陳夏的笨辦法。其它科目就都靠背了,能背的題都是簡單的,只要花時間,正好她有時間。
現(xiàn)在有新的事情可以占據(jù)她了,雖然每天還是會想起應(yīng)輝,不管他是怎么糟踐了她,但自己付出的感情卻是真真切切地收不回了。想他的時候,心又像浸在火山巖漿里一樣,那炙熱灼人的情感把她燙得生痛,不知是愛、是悔、還是恨。但不會想一整天了,以前有過財務(wù)培訓(xùn)的經(jīng)歷,所以她打算以后也做這方面的工作,專業(yè)準(zhǔn)備也選這方面的。
她沒有再找過應(yīng)輝,不過哪有絕對的事呢,他后來倒是又來找了她幾次,一次,他非要請她吃飯,點了一桌子菜,她很勉強(qiáng)地去了,坐下還沒吃,就有人跑來說他停在外面的車被別的車撞了,要他趕緊去看,他無奈地對陳夏說:“對不起啊,要不你先在這兒吃著,或者叫人來一起吃也可以,我得先去把車處理一下,再開去修理廠,今天可能回不來了?!?p> 陳夏板著臉站起來頭也不回就走了。
又過段時間應(yīng)輝又把她叫出來,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送陳夏快到家的時候,他突然說:“唉,要是我能中百萬大獎就好了,那一切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沒有那么多事煩了,像現(xiàn)在這樣,我覺得對不起你,又沒別的補(bǔ)償辦法?!?p> 陳夏停下來看著他,聽他怎么說。“那我一定拿十萬塊給你。”應(yīng)輝說。
陳夏聽完這句,轉(zhuǎn)身就走了。一秒鐘的心都不愿再用在這個人身上。
我有一塊、一百塊、一千塊的時候,都是兩人一起用,何曾想過會分彼此。你欠了我的時候,就連假想也只分給我這么一點,還當(dāng)是恩賜。
時間就這么過去,忙碌中。
當(dāng)初說要和陳夏一起去念書的奚溪最終沒去報名,奚桐那里來唱歌的年輕人里就有喜歡上了奚溪的,她和姐姐成天都被一堆的人圍著,現(xiàn)在的生活過得豐富多彩,又很穩(wěn)定,忙著談戀愛,而家附近沒有可以念專科的學(xué)校,陳夏只有自己去了。
春葉有天周末給她打了電話,問她在不在家里,要來看她,兩人在電話里聊了好久,這真是沉悶中的一抹驚喜,陳夏憋了好多話想跟她說,結(jié)婚后她就去了沿海打工掙錢沒有回來。她還是那樣,笑瞇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