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得的無語時刻,那女孩說:“你分享的這個故事挺真實的!希望你們不是主人公!”。我笑了笑,我朋友也笑了笑,我們都笑了笑。
不瞞你說,我寫東西都一氣呵成,一筆下去,絕不回改。
我朋友似乎總是看出我的想法,直接當(dāng)我面就指出:“我看你這個人就是有妄想癥!沒有資本還狂得很!真是千古第一大笑話喲!”
這么說我,我當(dāng)然不開心了,不過我沒有罵他,也沒有回他,“呵呵”兩句就完了。
今天去辦離職,準備跑路,工期40天到了,再干下去就只能拿點底薪,一點都不劃算。
跟車間那個女線長請假去辦離職,剛開始罵罵咧咧,大紅的嘴唇不停的攪動,嘴里凈噴出些難以入耳的不知道是不是人類的語言,反正我是沒聽見,懶得聽。我朋友比我感性,比我硬氣,怒懟回去:“我只是告知你,不是求你!有本事你記我曠工啊!”。說著我兩個就直接離開產(chǎn)線,脫掉十指上的手指套,朝著廁所門口的手指套回收處丟去,走到打卡機旁邊,將廠牌放在打卡機上,“滴!驗證通過!”那破機器還十分大聲的尖叫了一句,似乎故意提醒旁邊產(chǎn)線的工友,有人3點就下班了!我兩個看著他們羨慕的眼神,拖著靜電拖鞋,大搖大擺的朝著車間門口走去,瞬間感到風(fēng)從我兩個周遭穿過,臉上的絨毛都在飄揚,意氣風(fēng)發(fā),十分瀟灑。
走到車間門口,摘下口罩,脫下靜電帽,穿過安檢門,刷了門禁,徑直走到儲物柜,打開密碼鎖,將早已脫下的靜電衣,甩進柜子,換上自己的鞋子,裝上手機,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走出富士康車間大樓。中間似乎沒有感覺到自己換一口氣,一切動作都是一氣呵成。
走出富士康M區(qū),上天橋,走了30分鐘,才到C區(qū),到了行政服務(wù)中心,找到屬于自己的派遣公司窗口,問她要離職單。那女的摸了摸鼠標,臉色一沉,這個細微的動作被我和我的朋友捕捉到了,我們兩個心里一沉,面面相覷。果然,那女的陰沉著扭曲的臉龐,扭著不太和諧的身子走到我們面前不懷好意的說道:“你們不是預(yù)約昨天來拿離職單嗎?怎么今天才來?”
我朋友好奇的問:“怎么了嗎?你的意思是今天不能拿?”
那女的說:“是的!預(yù)約的人那么多,你們預(yù)約什么時候離職,就什么時候來拿!今天拿不了!”
我表示很無語,說道:“那我們今天預(yù)約明天拿離職單總可以了吧!”
“不行!一個月只能預(yù)約一次,昨天你們不來!就不能拿離職單了,等月底再來吧!”那女的若無其事的搖晃著那兩顆毫無光澤的眼珠子,對我們嗤之以鼻。
我朋友似乎被激到了,剛才還和線長那么霸道互懟,現(xiàn)在卻要干到月底,估計得涼涼。他連忙問道:“為什么?就算昨天我們沒有來要!預(yù)約明天的不行嗎?干到月底?老子工期2號就到期了,今天都她媽的9號了!你讓我干到月底,你憑什么?。??”
“呵!你別吼我!公司這么規(guī)定的!我也沒辦法,你昨天就該來拿離職單,你自己不來怪我嗎?一個人一個月只能預(yù)約一次,你自己錯過的!”那女的呲牙咧嘴的漫不經(jīng)心的說到。
我朋友惡狠狠地看著她,吼道:“憑什么啊?這他媽的欺負外地人是吧?”
他的聲音有點大,行政服務(wù)中心的其他的二十多個派遣公司的駐廠紛紛看了過來,有磕瓜子的、有摳腳的、有修指甲的、有玩游戲的、有聊天的,都轉(zhuǎn)頭來看我和我朋友的笑話。
那女的真不虧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臉龐上的表情比我朋友還狠,每一塊臉部肌肉都被她運用到了極致,朝著我和我朋友就是一頓噴:“說個錘子說!我們公司每天招幾百個員工,每天離職幾百人!憑什么給你特殊?。空l來了都一樣,都要預(yù)約離職,一個月就一次,錯了你就等月底再來!嫌麻煩你就不要工資!自離啊!富士康不缺人,我們公司不缺人,分分鐘招幾百人,就你會掙錢嗎?還跟我狠,你算什么玩意兒!”
我和我朋友甚是無語,留個藐視的眼神和一句“我艸xx的”給她,轉(zhuǎn)頭就出了大門,那些和那女的一樣的生物似乎在慶祝一般,在我們后面嘰嘰喳喳,拍手叫好。
我兩個甚是無語,感受到了來自資本家和中介的深深惡意,真不敢相信,被人欺負得這么明明白白。
我說:“她們明顯是想拖我們,讓我們干到月底,這樣她們從富士康就能拿到更多的差價,如果我們不干,自離的話,這個月的工資就不發(fā)給我們,但是他們照樣能從富士康拿錢!”
我朋友被氣得不輕,畢竟他是出來掙錢讀書的,原本2號就開學(xué)了,結(jié)果請假一個星期,到了9號,還是不能離職,7號發(fā)了3000塊錢,剩下的5000塊不正常離職就拿不到,感情是換了個地方,吃飯睡覺,外帶為資本家無償服務(wù)了近50天。
我朋友說:“唉!我就是換了個地方吃飯,換個地方活著而已,還說來賺錢呢!賺他x的個錘子的錢,被這些寄生階級給侵吞了!真他x的不甘心!”
從富士康C區(qū)到廠區(qū)大門的這20分鐘路程里,我們高談闊論,涉及到中介和派遣公司的死法,不計其數(shù),說到撕開那駐廠臭婆娘的嘴時,兩人哈哈大笑,通過這種異想天開的方式把人說死,真是別有一番滋味。一個人說,那是獨角戲,無人問津的痛會讓你覺得你的臆想毫無意義,但是兩人都這么認為,你就會覺得,世界也沒那么糟,因為有些想法已經(jīng)有實現(xiàn)的可能了。
出了廠區(qū),代表現(xiàn)代化大都市的城市輕軌2號線正好停在不遠的站臺,我兩個跑了上去,故意拿著個二維碼在機器上一掃,管它叫不叫,直接找位置坐下來了。我們經(jīng)常這么干!每天在流水線上干了11個小時后,吃了飯,就要跑到廠區(qū)后面來蹭輕軌,因為公寓離廠區(qū)很遠,公司提供的公交根本就沒有擠上去的可能性,有一次我朋友在公交車上交代了一雙拖鞋,而且還被擠了下來,從此我兩個不再坐公交回公寓。所以每天晚上都來蹭輕軌2號,剛開始我們還會刷二維碼付錢,可是發(fā)現(xiàn)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一次一塊八毛錢,我們每天做一趟,40天就是近80塊錢,想想都疼。有時候我們直接撕掉偽裝,直接不跟它客套,上車就找位置坐著,二維碼啥的都懶得掏。伴隨那些下班的白領(lǐng)和一些本地閑散人群的異樣的眼光,我們不為所動,將掛在脖子上的廠牌刻意的露出來,警告他們,我們是富士康的員工。果不其然,沒人會和富士康的員工計較,因為他們付不起車錢是在正常不過了,同時他們不付車錢也是正常不過了,那些人嗤之以鼻,輕蔑我們一番后,繼續(xù)勾著頭,露出早已彎曲不堪的脖子骨,笑嘻嘻的看著手機,如無其事。他們都無所謂了,我們兩人當(dāng)然也不會尷尬了,一塊八毛錢和素質(zhì),我們當(dāng)然選擇前者了!活脫脫的市儈小人,“哈哈!”我朋友特別享受我們這種身份的轉(zhuǎn)變,他說“與其做一個不做壞事的好人,還不如做一個偶爾做好事的壞人!”
按照我的說法:“富士康每天剝削我們,派遣公司吃我們,中介抽我們,我們每天干三四個小時,就夠一天工資,剩下的8個小時完全是給他們剝削的,剝削完我們他們總得上稅吧!上稅就建了輕軌了,所以我們的車費早就結(jié)算了!”
我朋友當(dāng)然同意這種觀點,因為現(xiàn)在車上的我們也沒有付錢,直接找位置坐下了。我們的目的地是公寓,看著輕軌在城市中穿行,明亮的玻璃不斷將列車經(jīng)過的風(fēng)景傳入我的眼簾,真是一派繁華景象。
“到站了!下車吧!”我推了推我朋友,他沒有動,他沒有看著我,看著窗外說道:“走!去市區(qū)!”
我心里當(dāng)然清楚了,這小子肯定又想喝酒了,前幾天才發(fā)工資,這回肯定是重慶火鍋配二鍋頭了,我心里暗自竊喜,終于又有酒喝了。說實話,我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喝酒了,自從前天晚上喝醉后,一直到今天,滴酒未沾,確有不爽。
我又坐了下來,順道:“今晚我要喝10塊錢以上的!”
“沒問題!”我朋友和我四目相對,兩人心領(lǐng)神會,哈哈大笑,全然不顧車廂里的無情客,因為他們根本不會關(guān)心兩個市井?dāng)☆悾瑢τ谒麄儊碚f,手指在那小小屏幕上的所到之處,才是他們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就算現(xiàn)在列車脫軌,他們下意識里一定是保護手機。
我們到了市區(qū),找了家裝修頗為文雅的火鍋店,找個角落坐下,各自點上一支煙,要個鴛鴦鍋,打了滿是折耳根和小米辣的蘸水,端上兩盤毛肚,一盤豬血、鴨腸、黑木耳、爆漿牛丸、小龍蝦,黃花菜、小白蘿、長條豆芽、大白菜、肥牛、野菜、金針菇,點了差不多10多個菜,一人又接了一杯二鍋頭,煙剛抽完,一切就已經(jīng)就緒,盛好燙,稍微抿了一口,碰了杯子,一口就干了二鍋頭,那味道甚是刺激,喉嚨的灼燒感差一點就蓋過了我倆的心事。兩人吃吃喝喝,談天說地,二鍋頭接了三杯,煙抽了好幾根,桌子上的菜已經(jīng)被我們刮分得亂七八糟的,狀態(tài)一來,又干了一杯,接到第四杯二鍋頭時,我們的交談聲音越來越大,旁邊的顧客時不時的扭頭過來看兩眼,生怕我們會將頭栽進鴛鴦鍋里一般。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我,我們酒差不多了,看了看時間,才9點鐘,原本不想離去,但是這小米辣甚是上頭,讓人頭暈?zāi)垦!=Y(jié)了帳,兩人在花街柳巷里穿行,斜斜扭扭,說著大話,嘻嘻哈哈,像極了兩條被人毒打過的流浪狗。
“你還喝得動嗎?”我問了我朋友,因為我心血來潮。
“當(dāng)然!再來幾杯都無所謂!”我朋友沒有順溜的說完一句話,我就知道這小子快到位了。
但我還是按耐不住激動的內(nèi)心,說了句:“走!去酒吧!”
“嘿嘿!你小子!”我朋友指著我笑道。我當(dāng)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他也知道我的小九九。
我們穿過一個又一個街道的盡頭,可惜都不是玉林路,沒有小酒館,有的只是燈火通明的商鋪和拉上了窗簾的一排排的休閑室,里面不斷傳出“噼里啪啦的”打麻將的聲音。
終于,我們在市區(qū)的萬達廣場旁邊的一處僻靜之地看見了一家酒吧,此時已經(jīng)11點了。酒吧門前絡(luò)繹不絕,有穿綾羅綢緞的公子小姐,有不穿褲子的,額!不是,只是褲子稍微短了一點,當(dāng)然還有像我們這種穿著素衣的混蛋,進進出出,各式各樣的人。我們沒有膽怯,照樣瀟灑的抽著紫云,吞云吐霧的大步走進酒吧,真不巧,還有一個位置,一個位置風(fēng)水極差的位置,感覺是為我們量身定制的。
我和我朋友看了看酒,會心一笑,果然不出所料,一打我們沒喝過的啤酒就要400塊,沒有二鍋頭,更不可能有勇闖天涯和大理V8。我們點了兩杯洋酒,店里最便宜的,花了160,她問我要不要加紅茶,我說加!
坐到位置上才注意到,這個酒吧真有點意思,燈紅酒綠就不用說了,歐美的吧臺,日系的桌椅,一棵水泥做的參天大樹直插天花板,開枝散葉,茂密的樹葉使得一樓的人看不見二樓的酒客的失態(tài)行徑,二樓的貴客也不會看到一樓的窘態(tài)。吧臺對面一個小舞臺,一位年輕小生,正在用優(yōu)美的和聲和成熟的嗓音,唱著一首英文歌,臺下有幾個小妹妹聚精會神呆望著。
我們兩個點上煙,東張西望。
我朋友突然問我一句:“你看!你發(fā)現(xiàn)沒有?每一桌都有女孩子耶?”
我看了看,果然是,一樓的位置上都有一到兩個女孩子,二樓就更不用說了,從他們嬉戲打鬧的聲音里就能聽出來,上邊的女孩更多。
我不明所以,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大概好一會兒,一個看起才上大學(xué)的年紀的女孩子,抬著盤子,圍著酒吧的圍裙,扎著馬尾,至于臉嘛,確實看不清,燈光處理得太過于巧妙,只能分得出性別,她緩緩地向我們走來,送上我們的酒,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我朋友攔住她,說道:“你好!能拿一包紙巾嗎?”
“好的!稍等!”
等她走后,我連忙問道:“你問她要紙巾干嘛?”
我朋友似乎二鍋頭的酒精沒有散去,說道:“想和她聊聊呀!你不覺得就我們兩個男的很尷尬,很無聊嗎?”
我倒是不會聊,不屑的說道:“你想什么呢?人家愿意和你聊嗎?你也得看看人家有沒有時間?。俊?p> 我朋友沒有說話,盯著我看,不,確切的說是盯著我背后看,我下意識轉(zhuǎn)頭,那女孩站在我背后,說道:“只要你們不介意,我有的是時間喲!”
我朋友笑了笑,包里拿出煙,是一包全新的軟玉溪,打開包裝,發(fā)了我一根,遞給那女孩一根,女孩接了,自然地送到嘴邊,淡紅色的(哦不,太籠統(tǒng)了,那個顏色應(yīng)該是類似于橙子的顏色加上西紅柿的顏色綜合起來的顏色)嘴唇夾住香煙,瞟了我一眼。我當(dāng)然知道她要干嘛了,我拿出火機點上火的同時,她那宛若削蔥根的十指合攏,包住火苗,似乎風(fēng)很大似的,隨后吞云吐霧,和我朋友還有我聊了起來,自然的我們給她點了杯129元的酒,當(dāng)時那杯酒,包括我們兩人喝的這杯,名字我還記得,可是時至今日,我已經(jīng)忘記那杯酒的名字了,就像忘了那個女孩的模樣一般,毫無確切的映象。我們互相分享了彼此的一些故事,我朋友說了我們今天的經(jīng)歷。
她聽后說道:“你分享的這個故事,挺真實的,希望你們不是主人公!”
我朋友笑了笑,我也笑了笑,她也笑了笑。自從那女孩坐在我們的位置上后,酒吧也不見來人了,我們暢聊了一兩個小時,消費了500多元,說實話,這洋酒上頭,特別是加了紅茶或者什么茶以后,那女孩抽煙的頻率越來越勤快了,她說她快下班了,讓我們等她再走。
我和我朋友面面相覷,我們的眼睛里似乎在想象著另外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