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啟程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客廳的紗簾，程田家靜悄悄的，全家還沉沉陷入在夢鄉(xiāng)中。此時，一段急促、刺耳又不合時宜的電話鈴神響起了。被驚醒的程田拖著只蘇醒了一半的身體不情愿地拿起了聽筒。

　　“你好……哪位?！?p>　　“搞定了！”聽筒那邊傳來孟風雪能穿透耳膜的狂喜大叫。

　　“什么？”顯然還沒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程田迷茫地問。

　　“快來我家討論旅游的事情啊！”

　　二十分鐘后，程田和林群出現(xiàn)在了孟風雪的房間里。林群的頭發(fā)翹起來好大一塊，惡狠狠地瞪著他，眼神仿佛在說，如果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你就倒霉了！

　　“那，我們?nèi)ツ睦锿姘?？”搞清了事情?jīng)過的程田問。

　　孟風雪“嘩”的一下站上了椅子，在書桌上懸掛著的中國地圖用紅筆猛地一圈：“群玉山！”

　　“?。窟@是哪里??？”林群摸摸后腦勺。

　　程田說：“我知道，這是一個很有名的景點，在江南。”

　　林群歪在椅子上，嫌沒勁。群玉山離他們所在的城市同屬南方，路途并不遠。他最近沉迷在手機上看武俠和修仙小說，對探險一類的事情很感興趣。

　　“至少得去個沙漠什么的吧?！?p>　　程田摁著林群的腦袋，像個巨人一樣把他半提了起來，說：“得了吧，去沙漠，你爸媽能同意嗎？”他倒覺得群玉山不錯，江南地區(qū)風景秀麗，生活富庶，治安也很好。

　　“這次還有一個大人陪我們一起去，我們快計劃一下吧?！?p>　　三個圓溜溜的腦袋湊在地圖上群玉山那個小紅點上，嘰里咕嚕了好半天。

　　啟程的日子很快到了，孟風雪提前半天來收拾行裝。他先在屋子里來回環(huán)視，隨后搬了把小凳子放在衣柜旁邊，利落地踏上去，從衣柜上面拉出來一只爸爸的旅行袋。黑色的旅行袋很久沒用過來，散發(fā)著一股老木頭的霉味。

　　孟風雪輕輕撣開上面的落灰，露出里面牢固的尼龍材質(zhì)。看來這只旅行袋曾經(jīng)被使用過很多次，把手處抽著幾根線頭。耐心地將線頭剪掉，放進去已經(jīng)收拾好的出門必備的物品。

　　換洗衣服三四套，洗漱用品，常用藥品，手機充電線……孟風雪看過許多生活類的電視節(jié)目，教人們怎么準備出門要用的行李。黑色旅行袋被撐得鼓鼓囊囊，他“刷”地拉上了拉鏈，背起書包，提起行李袋，整裝待發(fā)。

　　回頭看一眼自己居住了許多年的家，此刻空空蕩蕩，沒有了喧鬧的食客，也沒有了迷人的飯菜香。孟風雪終于堅定地踏出一步，輕輕合上門。

　　門外，小姨正挨著她那輛可愛的小車等著，瀟灑地沖他眨了眨眼。孟風雪把手向她一拋，防盜門的鑰匙準確無誤地落入了小姨的手中。他們倆默契地大笑起來，小姨發(fā)動車子，像發(fā)動一臺戰(zhàn)斗機：“走，去機場！”

　　孟風雪狠狠鼓起了一把勇氣，才把雙腳踏進候機大廳。高聳的穹頂透著明亮的天光，照耀到他的臉上，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眼鏡陳早已替風雪買好了機票，站在候機大廳等著了。今天他穿了一件豆綠色的沖鋒衣，顏色溫柔，看起來沒有那么精明?？匆婏L雪和小姨，熱情地揮揮手。

　　這是孟風雪第一次坐飛機。原來真實的機場竟是這樣子，比想象中的更寬闊宏偉。幾十個柜臺按照字母順序排，或是拿著行李袋，或是拖著拉桿箱的人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有的人行色匆匆，恨不得一步走出十步遠；有的人卻百無聊賴地坐在咖啡廳或是候機的椅子上，時間在他們身上仿佛陷入了停滯。

　　眼睛陳正準備和小姨說點什么，忽然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我們也到了！”

　　他眉毛挑了一下，回頭一看，身后有一高一矮兩個男生。其中高的那個，身高已經(jīng)直逼他了。

　　“小朋友，你們是？”

　　“是我的好朋友，程田和林群。他們和我一起去群玉山。”孟風雪上前一步解釋說。

　　“陳叔叔你好，請多關照。”程田禮貌地問好。

　　眼鏡陳不置可否地，腦子里不知道在盤算什么，并沒表現(xiàn)出反對的樣子。

　　“這樣也好，你們路上可以互相照應。”小姨點點頭，預備請幾個小朋友吃頓便飯歡送一下。林群是半點不客氣，手指向了旁邊那家快餐店：“就這個吧！”

　　不得不說，他很會挑。這是一家專賣三明治的店鋪，沒有休息的座椅，排隊的人們買好食物，要么就地站著狼吞虎咽了，要么塞到包里準備帶到路上吃。

　　三明治是很常見的一種食品，幾片面包中間夾上生菜和肉排，也可以是煎蛋或是任何愛吃的東西。

　　傳說，一位外國的公爵非常喜愛打橋牌，為了打牌廢寢忘食。所以，他的夫人便為他發(fā)明了這種主食、蔬菜、肉類齊全的食物。不僅所需的營養(yǎng)都照顧到了，吃起來還非常方便，單手就能拿住，還不需要餐具。

　　以前和同學去春游的時候，爸爸就給他做過三明治。只不過爸爸的三明治精細多了，面包是浸過牛奶的，裹上蛋液在油里炸過的，蛋奶的香氣很足，面包柔軟香甜。

　　幾個人買了三明治，站在機場里就地吃了。其實，并不是要圍坐一桌，山珍海味才能叫做吃飯。有的時候，食物也是具有特殊的功能的。比如旅行途中，方便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孟風雪就是有在任何時候都能享受食物的本領。即便是在這么慌張的情況下，他還是不緊不慢，細嚼慢咽。品味著軟嫩的肉餅和脆爽的生菜，感受著酸黃瓜把所有的餡料味道統(tǒng)領在一起。芝士片是點睛之筆，讓生冷的三明治一下子變得溫柔了。他認真地咽下最后一口麥香濃郁的面包，忽然想到，要是能開這么一家賣三明治的店鋪，也很不錯。

　　臨分別時，小姨往他背包的夾層里放了一沓厚厚的現(xiàn)金。孟風雪想制止，小姨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說：“不多的，我全部換成零散的錢了。你記得，錢要分開放在行李的各處啊?！?p>　　“還有，”小姨把風雪拉到邊上小聲地說，“我看這個戴眼鏡的人有些古怪，如果有事你立刻給我打電話，我馬上就趕過來?！?p>　　孟風雪的眼睛里閃過一點淚光，跟隨著人流排進了安全檢查長長的隊列里?；仡^去看小姨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有一條莫名熟悉的咖啡色身影從排列的隊里一閃而過。孟風雪的神經(jīng)一下子繃緊了，再去找，那個身影又看不見了。他松了口氣，也許自己太敏感了吧。

　　安全檢查需要把行李全部通過一遍X光機，程田幫著提了一把孟風雪的書包，不由叫道：“你的書包好重啊，裝了什么？”

　　“沒什么，一些書。”孟風雪看看四周，心不在焉地回答說。奇怪的是，眼鏡陳聽到這話，探頭回來看了他們一眼。

　　一番兵荒馬亂之后，一行四個人終于坐到了飛機上。辦理登機牌的時候，林群特別拜托柜臺的阿姨要讓他們坐在一起。眼鏡陳自然而然被擠到了前面那一排去了。

　　“我們終于能一起出去玩了！”一向穩(wěn)重的程田，臉上的喜色蓋都蓋不住。

　　“我們找個機會，甩開這個眼鏡叔?！绷秩簻愒趦蓚€人耳邊說。

　　“嗯。”孟風雪有些緊張地打量著機艙內(nèi)的環(huán)境。

　　乘務員廣播通知過幾遍，便要正式起飛了?？酆冒踩珟У拿巷L雪握著拳頭，手心微微出汗。林群拍了拍他的肩膀，塞了一塊口香糖給他，讓他起飛降落的時候如果不舒服就嚼一下。

　　這是孟風雪第一次坐飛機。

　　突然之間，機翼旋開，開始加速。腰和背變得比平時更重，耳朵里隆隆的轟鳴堵住了聽力。

　　孟風雪忽然就想不起來自己的目的地，暫時地忘記了這股震動會讓他去向何方。

　　他忽然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一段專屬于他的生命，將隨著飛機的起飛，從這里開始了。飛機帶走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小學時代。而他，也將在離去這座生長了許多年的城市時，變成一個大人。

　　機頭向上翹起，一瞬間，飛機就滑上了天空。舷窗外的城市景色越來越遙遠，最后只剩下泛白的藍色。機身在氣流的中央輕微地顛簸著，這種微弱的晃蕩，讓他感到很安全。記憶深處里，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似乎總是被這么輕柔地晃著……

　　困意襲來，他輕輕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人群中的獨處。夏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