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釜底抽薪(七)
小姑娘,小姑娘。”兩個女仆拎著飯盒停在囚籠前,江柳意倚在籠沿上,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全身上下被剛停的暴雨淋了個通透,濕氣偷偷鉆入了她的肌膚,她把蒼白的臉埋在腿上,聽見有人叫她,她才慢慢的睜開眼,不過她不敢離那兩個女仆太近,她只是用警惕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們。
女仆打開飯盒,里面是好多好多香氣四溢的肉包子,江柳意飲了一夜的寒風,餓極,凍極。女仆從眾多包子里挑出一個最小的包子,包子的外衣上還沾著青菜的顏色。
“來,吃吧?!逼渲幸粋€較瘦的女仆把包子遞給江柳意,江柳意試探性的伸手,最后迅速將包子拿在手中,顧不了撥開黏在臉上的濕發(fā),連同發(fā)絲和包子一同在嘴里咀嚼。
把包子給江柳意的女仆見江柳意年紀太小實在可憐,又探手進飯盒,取了一個肉包子想遞給江柳意。她剛將包子拿了起來,便被一旁另一個女仆搶了下來。
另一個女仆埋怨道“你做什么!”
“小姑娘怪可憐的,就一個菜包子,那能吃飽嗎。”
另一個女仆罵道“你差點犯下大錯知道嗎!盟主規(guī)定每天只給她吃一個菜包子,你擅自給她吃兩個,若是被盟主知曉了,肯定打斷你的雙腿,到時候還會連累我的?!?p> 較瘦的女仆驚懼之色溢于言表,她連忙蓋上蓋子,提起飯盒,拉上另一個女仆匆匆的離開了高臺。
江柳意一聲不吭地靠在囚籠上,從囚籠的縫隙中望著被雨水洗過后的天空,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灰蒙蒙的一點也不好看,她又把目光落在高臺左邊蜿蜒的長廊邊,招搖的紅花樹被雨水打落了一地的花葉,卻依舊紅的欲滴。長廊中,一個身著華服的婦人款款地走在前面,一只勝似白雪的素手挽著她七歲的兒子,身尾跟了十余個丫鬟。
“娘親,那籠子里關的是什么人?!蹦泻⒌囊暰€偶然移到了高臺上,不解的問他母親。
“那里面關的是一個妖女?!眿D人斬釘截鐵地道。
“不像啊,”男孩的心中騰起陣陣疑惑,每晚出入父親房里的女人個個都是柳腰豐胸,濃妝艷抹,且曲線柔美妖嬈,母親都說那些女人是妖女,他相信,可他現在看過去,籠子里的分明是個長發(fā)及腰,瘦弱無助的小姑娘,怎么也不像娘親口中所說的妖女。
婦人見她兒子久久凝滯,用手撫著他的雙肩:“什么不像啊,你父親說她是妖女,那她就是妖女,志瑄啊,你父親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提起籠中的那個妖女,你定要謹記,免得惹你父親不高興?!?p> 又是一個驕陽天,傷口上的痛楚是會食人意志的惡魔,如影隨形的伴在江柳意的左右,她閉上眼睛,心中默念著,如龍游淺灘,蛇盤險枝,以屈為伸,以伸為張……
“在想什么呢?”
逆著光,男孩出現在她的面前。墨色的發(fā),深邃的眼,他的笑容如晚春的朝霞淌過初夏的雨荷,一種沁人心脾,甜而不膩的感覺。
江柳意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fā),眼神沒有了之前看別人時的那種警惕。
“我叫志瑄,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問女孩。
江柳意低下頭,癡癡的看著地面,良久都沒有抬起頭來。
劉志瑄把藏在胸前,用荷葉簡單包裹的鹵雞腿拿了出來,本來想給女孩一個驚喜的,可看起來女孩似乎并不開心:“這個雞腿給你吃?!?p> 江柳意接過雞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志瑄看著江柳意憔悴的模樣,心中不知怎么生出一些心疼,他更加不明白,為什么父親要把一個可憐的小女孩關在這里。他突然決定以后要常來陪陪這個女孩。
從那之后,志瑄幾乎每天都會來高臺看江柳意,無論是路過還是特地,他的胸前總是揣著一只鹵雞腿,他單純的認為女孩喜歡吃,卻連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突然有一天劉志瑄來不了了。兩個女仆照常給了江柳意一個菜包子,臨走前她們竊竊私語,就算有意降低聲音,江柳意還是聽得真真切切。
“聽說大公子被盟主打了,打的那叫一個慘,如果不是夫人拉著,大公子就被打暈過去了?!?p> “出什么事了嗎?”
“聽說是大公子偷偷給她吃的,”女仆的下巴朝江柳意微微抬了一下,“被盟主知道了還不認錯,才被狠狠地修理?!?p> “哎,幸虧那次我沒給她多吃那個包子,不然我們就慘了?!?p> “可不是嘛。”
聽著她們的話,江柳意的臉上泛起輕微的漣漪,可轉瞬又恢復了平靜。
在那之后劉志瑄還是來了,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完好如初的回到柳意的身邊,只是再見她,他都是在晚上,當夜色均勻的灑在他肩頭的時候,他并不是怕父親打他,他是怕父親會遷怒他的母親。
他陪著柳意,跟她講外面的世界,逗她開心,更多時候柳意只是靜靜地聽著,靜靜地看著。
握不住時間,時間就會在眼前不斷地流逝,從柳意來到天下莊的那天算起,今年是長廊旁邊的那株紅花樹第十一次落葉,不知道來年還會不會再開花。
劉志瑄遲疑片刻對江柳意說:“昆侖派的掌門遭人暗殺,我要替父親去扶亂,快則三月,慢則半年,我實在是不放心你??!”
柳意回了他一個淡淡的微笑,他的面上卻帶著濃濃的煩愁。
“在走之前,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聽別人說,你原來是會說話的?!彼⒅獾难劬ο氲玫交貞瑓s又忍不住自嘲,你與她隔得是似海的深仇,又能強求什么呢,“算了,我不問了。”
劉志瑄在一個晴天離開了天下莊,并與她約定會在某一個晴天再次回到她的身邊,不是不思念,而是若有若無的聲音響起,一旦自己對劉志瑄敞開了心門,兩個人都將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兩個月后,天下莊的天空中常有白羽孤鳥飛過,說是孤鳥,卻總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另一頭牽著,將江湖上那些有形無形的消息帶到聚義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