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鳶？柳誠表面平靜，心中已是萬馬奔騰，眼前的人竟是青玉堂堂主！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一進(jìn)青州城便被青玉堂堂主堵在了房里，柳誠不知道這是運(yùn)氣太好還是太不好，怪不得余懷淵說自己會有麻煩，看來那也是個(gè)老狐貍。
“原來是堂主大駕，失敬失敬?！边@下柳誠坐了下來，一只手按在了腰間的竹笛上。
景鳶把雙手舉到右肩前，啪啪拍了兩下，兩名黑衣人立即推門而入。柳誠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襲擊余懷淵的兩名男子，其中一名男子臉上被馬蜂蟄出的紅腫還未完全消退。
“你和余懷淵是什么關(guān)系？”景鳶單刀直入，不跟他廢話。
“如果我說我和他沒有關(guān)系，堂主信嗎？”柳誠說道，戲謔中帶著點(diǎn)真誠。
“你若說，我便信?！?p> “那日之前，我從未見過余前輩，對二位出手，純粹出于本能，事后余前輩解釋說你們之間有些誤會，但究竟如何卻不肯與我言明?！绷\頓了一下，“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不如堂主告知我真相，我來做個(gè)中間人，你們雙方化干戈為玉帛，可好？能為青玉堂做事，也是我的榮幸，堂主若同意，我保證分文不取，而且絕不聲張！”
景鳶冷笑一聲，讓兩位屬下先退出去?！傲邮莻€(gè)人物，但還是太年輕。干戈就是干戈，如何能成為玉帛？我青玉堂做事恩怨分明，也自有分寸。之前的事，我不與柳公子計(jì)較，但今后柳公子若再干預(yù)我青玉堂的事務(wù)，我景鳶也不是那么好說話的人?！?p> 聽了這話，柳誠才放下腰間的手，深鞠一躬，“多謝堂主寬宏大量?！币娋傍S準(zhǔn)備離開，又連忙說道：“堂主且等一下，在下還有一事想要請教?！?p> “你說?！?p> “數(shù)日前我在云州曾見過一位青玉堂的姑娘，氣度亦是不凡，與堂主無二，不知那位姑娘是——？”
“青玉堂大師姐景笑天。”景鳶倒是直接。
“景——笑天？”柳誠微微一驚，“難道是堂主的女兒？”
“柳公子，你逾矩了?！本傍S面色一變，“不過你要是有她的消息，不妨告訴我?！?p> “她不在青州？”柳誠心中疑竇叢生。
“難不成柳公子來青州是為了找她？”
“那倒不是，一時(shí)好奇而已?！绷\連忙否認(rèn)。
景鳶反倒笑了，溫和了許多，“日后柳公子若見到她，還請傳訊與我，云州悅來軒的茶水，隨時(shí)都給公子備著?！?p> 看來青州之行就這樣結(jié)束了，也算有些收獲。景笑天沒回青州，那就很可能還在云州，可這么多天竟完全不見她的蹤跡，也是有些奇怪。柳誠在心里捋了捋最近發(fā)生的事情，收拾好行囊，啟程回云州。
二十只小百靈終于全部做好，擺上了妙音閣的珍寶架，虞山看著這些小鳥，就像看見了一堆白花花的銀子，臉上樂開了花。少爺給每只百靈的定價(jià)是五十兩紋銀，本來虞山還擔(dān)心定得高了，沒想到?jīng)]有一個(gè)買主討價(jià)還價(jià)，都極為爽快，倒像是他們撿了便宜。
這天荀覓也在街上，看見兩位大家閨秀眉飛色舞地從妙音閣出來，每人手里拿著一只小鳥，其中一個(gè)忍不住把小鳥放到嘴邊，輕輕吹了起來，立時(shí)傳出了鳥兒的歌唱，忽而清脆婉轉(zhuǎn)，忽而激越悠長，引得眾人駐足觀看，兩位姑娘臉一紅，趕緊從人群中擠出來離開。荀覓正覺得新奇，又看見幾位衣著光鮮的公子快步進(jìn)了妙音閣，便不由自主也跟了進(jìn)去。
前面幾位公子毫不猶豫，都是放下銀子，在虞山那里登記完畢，拿起小百靈就走，生怕慢了就被別人買走了。輪到荀覓，他拿出一百兩，指著珍寶架說：“給我拿兩只?！?p> “對不住了，公子，就剩下最后一只了?！庇萆脚阒φf。
“什么時(shí)候還有？”
“沒有了，妙音閣的這些小物件，從來都只做一批。”
“一只就一只吧，麻煩你幫我包一下?！?p> “公子是要送人吧，沒問題，我給公子挑個(gè)漂亮的錦盒?！?p> 荀覓回到王府的時(shí)候，景笑天正在花園里閑逛，這幾天可把她悶壞了，怕被蘇蘭芝看出破綻，景笑天之后就再也沒去過蘇蘭芝的住處，想找荀覓打一架，可荀覓總是躲著她，好不容易在給老夫人請安時(shí)碰到了，她又不得不擺出郡主的樣子，多數(shù)時(shí)間她只好老老實(shí)實(shí)地在秋水苑調(diào)教青禾，以至于青禾的功夫突飛猛進(jìn)。
“荀覓，你給我站住?！笨吹杰饕挏?zhǔn)備回住處，景笑天疾步走過去，叫住了他。
“郡主有什么吩咐？”
“把手伸出來，兩只手！”景笑天面無表情。
荀覓只得把錦盒拿到身前。
“你藏什么？打開！”
“郡主，恕屬下……”
“啰嗦什么？荀侍衛(wèi)！”
荀覓無奈，只得打開錦盒。
“好漂亮的小鳥，”景笑天一把拿起百靈，兩眼放光，“這上面還有一些小孔，是干什么用的？”
“吹這些小孔，可以發(fā)出聲音?！避饕挼挂膊浑[瞞。
“我懂了，這是你買給我賠罪的吧？看在你這么有心的份上，我原諒你了?！本靶μ扉_心地說。
“對不起，郡主?！避饕捳f得有些艱難。
景笑天的笑容漸漸凝固，“你什么意思？不是買給我的？”
荀覓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是連姑娘，不，蘇姑娘托我給她買的。”
“原來是這樣?！本靶μ煨闹泻苁鞘?，嘴上卻淡淡地說：“君子不奪人所好，既如此，荀侍衛(wèi)收好便是了?！闭f罷把百靈放進(jìn)錦盒，轉(zhuǎn)身回了秋水苑。
一連幾天，除了早間給老夫人請安，景笑天都安靜地呆在房里，無論青禾怎么逗她，都沒什么反應(yīng)?？粗靶μ爝@個(gè)樣子，青禾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師父，你到底是怎么了？”青禾眼圈兒紅紅的。
突然，景笑天像是從夢中醒過來，管它什么君子不君子，先把那小木鳥兒弄到手再說！于是她拉住青禾的手，狡黠地說：“好徒兒，師父給你安排一個(gè)任務(wù)。”
“好，好?！鼻嗪碳拥匮蹨I都掉下來了，師傅終于開口說話，便是讓她去摘天上的星星她也會答應(yīng)。
“前一陣連姑娘托荀侍衛(wèi)買了一只金絲楠木百靈鳥，別致得很，你去連姑娘那里借過來，我要仔細(xì)看看?！?p> “我這就去?！鼻嗪滩亮艘话蜒蹨I，跑了出去。
聽到敲門聲，蘇蘭芝抬頭見是青禾，便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客氣地問道：“青禾姑娘有什么吩咐？”
“安寧郡主讓我過來向連姑娘借一樣?xùn)|西?！?p> 蘇蘭芝微微一愣：“不知郡主想要……”
“前一陣連姑娘托荀侍衛(wèi)買的那只金絲楠木百靈鳥，郡主覺得稀罕，想借過去瞧瞧，連姑娘放心，很快就給還回來?！?p> 月如心中納悶，看了一眼蘇蘭芝，卻瞧不出任何端倪。
“郡主想看，自然是要借的，”蘇蘭芝微笑著說：“只是有些不湊巧，我也覺得那百靈鳥雅致，便想著抽空依樣給郡主繡個(gè)帕子，好在也快了，明日我便讓月如將百靈鳥和帕子一同給郡主送過去。還請青禾姑娘轉(zhuǎn)告郡主，請郡主切莫多心?！?p> “那真是多謝連姑娘了?！鼻嗪搪犃颂K蘭芝的話，高高興興地走了。
等青禾走遠(yuǎn)，蘇蘭芝急忙對月如說：“快去把荀侍衛(wèi)請過來，我托他買的百靈鳥也讓他一并帶過來?！?p> 月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管聽蘇蘭芝的安排，去找荀覓。好在荀覓今日無事，正在房中閉目運(yùn)氣。聽了月如的話，荀覓顧不得許多，趕緊拿上錦盒，去見蘇蘭芝，倒把月如落在了身后。
“我托你買的東西既然買到了，為何不拿給我？”蘇蘭芝心平氣和地說。
“連姑娘，我……”荀覓臉一紅，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
“罷了，給我吧?！?p> “對不住了連姑娘，沒想到給你惹麻煩了?！避饕捳嫘挠X得歉疚。
“確實(shí)不錯(cuò)?！碧K蘭芝看著百靈鳥，滿含贊許。
“吹出來的聲音更好聽。”荀覓指指百靈鳥尾部的那些小孔。
“安寧郡主既然喜歡，荀侍衛(wèi)就應(yīng)該送給她?！?p> “只有這一只了，我只想著把它送給連姑娘?！避饕捊K于鼓起勇氣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蘇蘭芝面無波瀾，只是輕抬了一下眼瞼，心口卻是一熱，似有一道暖流淌過，“不留荀侍衛(wèi)了，我得趕緊把它繡出來。”
荀覓心中悵然，連忙告辭。
青禾一回到秋水苑，氣都沒喘一下，就把蘇蘭芝的話一字不漏的轉(zhuǎn)給了景笑天，末了還夸贊道：“連姑娘真是個(gè)有心人。”
“沒錯(cuò)，確實(shí)是個(gè)有心人，心靈手巧?！本靶μ炱ばθ獠恍?。這蘇蘭芝瞞得了青禾，卻騙不過她，“今天晚上連姑娘怕是一下也不能合眼了?！彼鹧b去花園里走走，果然看見了急匆匆趕往蘇蘭芝住處的荀覓和月如。
荀覓啊荀覓，我好不容易喜歡一個(gè)人，你為何要騙我？景笑天氣得咬牙切齒。給她下藥綁她入府，是祁王安排的，她就忍了；瞞著她把蘇蘭芝接進(jìn)來，是為了達(dá)成老夫人的夙愿，她嘴上不依不饒，心里也準(zhǔn)備算了；可眼下荀覓居然把情根種在了蘇蘭芝身上，那她就不能再退了。
第二天申時(shí)，景笑天剛泡完湯出來，月如便將帕子和錦盒一并送了過來。景笑天接過帕子，心中也是暗暗稱奇，一個(gè)晚上的功夫，蘇蘭芝便將金絲楠木溫潤柔和的質(zhì)地、細(xì)膩通達(dá)的紋理，還有百靈鳥俏皮靈動的身姿用絲線在帕子上完美地呈現(xiàn)出來。
作為回禮，景笑天讓青禾取來一丸蘇合香交給月如，“多謝二位連姑娘，這香有提神醒腦的功效，算是我的一點(diǎn)心意。刺繡最是勞神費(fèi)心，還需勞逸結(jié)合，切莫傷了身子?！毖援?，莞爾一笑。
月如落落大方地說：“謝郡主。適才姐姐特意交代過，郡主既然喜歡這百靈鳥，留下便好，不用還回去了?！?p> “不可，過幾日我定完璧歸趙。況且，本郡主真正喜歡的，并不是這小木鳥，而是——”景笑天意味深長地笑了。
“郡主的意思是？”月如有點(diǎn)懵。
“好了，不耽誤月如姑娘了，青禾，替我送送客?！?p> 蘇蘭芝繡完帕子，囑咐月如完畢，便睡下了。月如一回到房間，便將蘇合香熏上。蘇蘭芝聞到香味，欠起身來問：“這是什么？”
月如喜滋滋地說：“這是郡主給的蘇合香，說是能夠提神醒腦，到底是出自王爺家，還真是好聞?！?p> “郡主什么反應(yīng)？”
“郡主對我挺好的，一點(diǎn)兒架子也沒有，本來姐姐讓我一個(gè)人去，我還有些忐忑。只是，她最后那句話有點(diǎn)奇怪?！痹氯绨櫫艘幌旅碱^。
“她說了什么？”
“郡主說她不會要小百靈，還說她真正喜歡的并不是小木鳥。”
“那她喜歡的是什么？”
“郡主沒說，但我看她倒是很喜歡那塊帕子，拿在手上看了又看?！?p> 原來如此，蘇蘭芝苦笑了一下，接著躺了下去。真正喜歡的并不是小木鳥，那就是送小木鳥的人了！
而景笑天拿到百靈鳥之后，雖說也是開開心心把玩了一陣，但一想到荀覓暗度陳倉，就興味索然，干脆找來絲線，把它也吊在了屋外的繩子上。
“青禾，你來試試，能不能打中它？”景笑天遞給青禾一枚核桃。
“師父！你這是暴殄天物！”青禾驚呼。
景笑天白了青禾一眼，作勢要親自動手，但想了想，還是作罷了，順手把小鳥旁邊的一張字牌削在了地上，然后走到小鳥跟前，用手指戳了戳它，“你就給我在這呆著吧，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哪兒錯(cuò)了？”
“師父，你跟它較什么勁啊？”青禾看得直搖頭。
“誰讓它是一只傻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