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女兒家切莫落下寒涼
“把……衣服,脫了……”
見木南笙呆呆望著他,長琴無玄又重復一遍,這一次他說得十分結巴,一句話頓了三次。
看得出來,那不是登徒子該有的結巴。
但是,要離開這兒得先脫衣服?什么章程?
木南笙不解。
“快脫,來不及了,還有簪子?!?p> 他一伸手,就抽走她發(fā)髻上的鳳凰簪。
瞬時,她瀑布一般的秀發(fā),無依無著,流水一般傾斜而下。
“這是我母親給我的簪子,還給我!”木南笙奮力去奪長琴無玄抽去的簪子。
簪子是奪回了,她身子失去平衡,一個踉蹌便要摔倒。
長琴無玄想不到她竟然來奪簪子,還力氣那么大,手掌被鋒利的簪子劃過,流出血來,但見她要摔倒,又連忙來撈她。
那一撈,一把就把她籠在自己懷里,她的額頭撞上了他的下頜,瀑布一般的秀發(fā),飄過他的頸窩,癢癢的,堆在那里,冰涼冰涼的。
明明是涼潤涼潤,水流一般的感覺,一股熱浪卻于他丹田下方席卷而來,燥得他又熱又滿。
軟軟的人正貼著他。
與昏迷中感受到的一模一樣,繾綣,溫柔,讓人不自覺沉湎,且心跳不止。
木南笙驚慌失措看著他,他石塊一般的胸膛傳來陣陣溫熱,嘴角呼出的氣流,剛一噴出就簇在她額頭,暖暖包裹過來她。
要推開這樣的胸膛,需要極大的毅力,尤其在這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xiāng)。
木南笙深吸一口氣,立起身子站定住,抱著她的人緩緩收手。
氣氛一度有點尬,木南笙先開口道:“你要我衣服,是想制造我已經(jīng)葬身火海的假象,對吧?”
“我還以為我要挨一巴掌?!遍L琴無玄抿唇。
今晚的他,特別溫柔。
“這么小看我?把手伸過來?!?p> 他突然很聽話,把手伸到她眼前。
“不是,是被簪子割傷的那只。”
木南笙沒等他伸過來,抓過那滲血的手,取出金瘡藥,就往上面撒。
“什么藥?這么疼?!?p> 藥粉割刺得他想縮手,但被眼前人抓著的那份溫熱與綿軟,又讓他無比眷念,是小時候那種肉肉的感覺,又多了一份少女特有的滑膩。
“當然是淑士最好的金瘡藥。還知道疼?誰讓你不解釋清楚,一上來就要,就要,人家脫衣服,要拔人家簪子?!?p> “這么說,讓你脫衣服你也不反對?”
他以為這回他肯定得挨一巴掌了,想不到木南笙卻淡淡道:“我穿了那么多衣服,脫幾件有什么關系。”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p> 木南笙望著眼前一本正經(jīng)的人,毫無半點無賴的樣子,也不像是臨時起意耍流氓,倒像是有種情真……意切,正色道:“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p> 一把甩開他的手,她去叫小桃。
長琴無玄握著已經(jīng)空了手,她指間留下的觸感和溫度還在。
他感覺自己準是瘋了,竟然會說出如此出格的話。
然而,看著她為自己上藥,那神態(tài),動作,自然到讓他恍惚。
他情不自禁。
看著少女依然盯著死尸旁邊的鳳凰簪,他溫言道:“以后原模原樣給你做一個?!?p> “一個簪子而已,無礙的?!彼睦锸悄敲床欢碌娜恕?p> 小桃也把自己手上的一串瑪瑙摘下,戴在另一具死尸手上。
一切都準備就緒,長琴無玄突然伸手,輕輕覆上木南笙的眼睛:“不舍就別看?!?p> 他攬住木南笙飛身而起的瞬間,熊熊烈火席卷了整個牢獄,遠遠聽得兩個獄卒奔著呼喊:“起火了!起火了……快來救火……”
今夜值班的獄卒,恰好是第一天侮辱他們那兩雜碎,木南笙抬眸望向摟著自己的長琴無玄:“讓他們每人折兩條胳膊可好?”
“你想怎樣都行,灰飛煙滅如何?”
“灰飛煙滅”四個字明明那么殘忍,從他嘴里說出,卻如吃飯喝水那么簡單。
木南笙沒來得及回答,他眼眸閃過一絲狡黠,問:“為什么是胳膊?”
木南笙無語,難道這家伙真要她說原因?
難道做質子的人,存在感少了些,所以需要?
“因為摸了不該摸的?!?p> 她的小心肝啊,為了緊緊抱住大腿,她是真豁出去了。
不過她沒有違心,這真是她要斬胳膊的真實原因。
她有潔癖癌,晚期。
說完垂眸,羽翅一般的眼睫毛隨著心跳顫動不已。
她每顫一下,他的心就跟著動一下,方才覆上她的眼睛,長長睫毛刷著他的手心,那種跳一下癢一下的感覺一直沒散去。
“還是徹底消失最干凈,是不是?眼不見心不煩?!?p> 這妖孽,連殺人都能說得這么好聽。
昆侖雪菊茶的聲線,仿佛幫人吹弄傷口似的,一簇一簇撫過來,燎在木南笙耳畔。
見木南笙不說話,他突然抓她的手:“嗯?”
“活著比死折磨人,還是讓他們從此無胳膊無眼,永遠摸不到看不到世間美色更好?!?p> 說到“美色”二字,木南笙頓了頓。
中天月色傾瀉而下,落在他幾許柔魅幾分冰冷的臉上,沒有比這張臉更攝人心魂的了,且溫柔,跟她說話的聲音柔到骨子里。
但是說出來話,卻讓人膽寒顫抖。
但見那兩雜碎撫過的臉,覆上了亂舞的發(fā)絲,木南笙不由自主便伸手去替他撩開那一絲絲凌亂的發(fā)。
手剛觸到他的臉頰,他便著火一般灼灼望過來,撫在她后腰上的那只手,也隨之緊了緊。
“美色?哪種?”
這家伙還真是,她都說那么明顯了。
端端望著月光照拂下的人,那眉眼姿態(tài),真的是不可方物,然而,依然是正經(jīng)得不能再正經(jīng)的樣子。
他越正經(jīng)木南笙越不知道該怎么辦。
但她也從不違心,脫口道:“無玄這種?!?p> 想不到眼中人突然抿唇,低頭,仰頭,如此這般,臉上漾著極快活的笑意,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木南笙,你真的不知道說出這句話會有什么后果嗎?”
暗夜,時間平白地顯得漫長而柔軟,他攬著她,凝定的眼睛,更顯得時間靜止了一樣。
唯有夏風呼嘯而過,唯有山川河流飛逝而去,再這樣下去,木南笙害怕自己或者他真的會干出點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怎么一下子就進入到這種狀態(tài)了?
一定是夜色惹的禍。
夜晚不能與人對視。
尤其是有月亮的夜晚。
輕舉手腕,學他的樣,朝他凝定的眼睛覆上去。
“好了,我不看便是。不然我們撞在山峰上,兩人都變成齏粉?!?p>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抬手揭開她的手。
順便捋了捋她滑落的衣袖,蓋住她如霜似雪的手臂,輕聲道:“夜晚風大,女兒家切莫落下寒涼?!?p> 后面御風而行的小桃,氣喘吁吁追了上來:“原來我們是被關在一個湖底?!?p> 木南笙這才低頭看腳下,一汪幽藍的湖,在月光下,蕩著一層一層粼粼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