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哥,鐵手哥。”
姜離以為茶室里面只有大目鬼一人,沒想到鐵手也在。
江湖規(guī)矩,以下見上,必須對方默許才能登堂入室,否則就是以下犯上,要被教訓(xùn)做人的。
鐵手坐在下首,背對著姜離,他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算是回應(yīng)。
“阿離來了。”
大目鬼從鐵盒里面抓了一把黃色煙絲,放在一張薄薄的白紙上,雙手靈活地卷著煙卷,聽到姜離的話后,他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繼續(xù)手中的動作。
大目鬼沒有讓姜離進來。
姜離便繼續(xù)站在門口,他從袖子里面取出請?zhí)?,恭敬地捧在手里,開口說道:
“鬼哥,我今晚上來是歸還請?zhí)摹!?p> 姜離此言一出,大目鬼手中的動作陡然停住,他心里有些詫異,不明白姜離為何要拒絕此事,自認工于心計的大目鬼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算漏了哪一點。
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大目鬼并未表露出來,依然不緊不慢地卷著煙絲。
“小子,你想清楚了再說話!”
就聽砰地一聲,鐵手重重地放下茶杯,身體紋絲不動,而脖子卻旋轉(zhuǎn)了九十度,眼神如狼地盯著姜離,毫不遮掩自己眼中的殺氣。
雖然大目鬼只是黑蛇幫的一個草鞋,算不上真正的幫派大佬,但是最近一年他風頭正盛,不知有多少爛仔一門心思要拜他為師。
要是哪個爛仔收到大目鬼的請?zhí)褪亲屗⑷?,他都會毫不猶豫。
可是姜離卻眼都不眨一下,就一口回絕,這囂張的態(tài)度讓鐵手十分不爽,要不是大目鬼在場,只怕他就要動手了。
“阿離,你來還帖,我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的陀地太小,容不下你,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p> 大目鬼將煙卷過了一下舌尖,將紙邊粘住,然后擦了一根火柴,深深吸了一口。
大目鬼面色平靜,語氣也很平靜,他瞇著眼睛,一番吞云吐霧,享受著煙氣過喉入肺帶來的酥麻感。
“鬼哥,你誤會了,我來還帖不是因為陀地小,而是不想給你惹麻煩?!?p> 姜離沒有理會鐵手的挑釁,目光直接掠過他,看向坐在案幾后面的大目鬼。
“這話從何說起?”大目鬼緩緩地問道。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頭七過后,我就去斬死飛鷹幫的老鼠祥,用他的人頭祭奠父親在天之靈,我是白身,飛鷹幫就算報仇只能找我,若我拜你為師,飛鷹幫就會將這筆賬算到你的頭上,到時候就是兩個幫派的事情了。”
姜離面沉如水,眼冷如霜,語氣透著一股決絕。
“虎父無犬子,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大目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對著姜離招了招手,“阿離,快點進來陪我飲茶?!?p> 姜離脫掉鞋子,放在門口,然后向案幾走去,經(jīng)過鐵手身邊的時候,姜離也沒有避讓,而是與他擦肩而過。
大目鬼提起紅泥爐上的黑鐵茶壺,沏了一杯清茶,將白瓷茶杯輕巧地放在指尖,向姜離緩緩伸了過來。
姜離坐在鐵手的旁邊,與大目鬼的距離只有五十公分,也就是案幾的寬度,姜離快速打量了一下大目鬼。
只見他黑臉凸眼,眼泡浮腫,頂著一頭散亂的長發(fā),活脫脫一惡鬼形象,一開始姜離還以為這家伙抽土藥,掏空了身子,靠近之后才發(fā)現(xiàn)此人身上籠罩著一層陰寒之氣,顯然修煉了某種陰柔武學(xué)。
“飲茶?!?p> 大目鬼的手指已經(jīng)伸到了姜離面前。
不知為何,姜離突然感覺到一股危險,仿佛有一只無形鬼手,慢慢扼住他的脖子,讓他遍體生寒,如墜冰窟。
姜離不敢怠慢,暗中將鐵布衫的柔勁催動至指尖,然后伸出右手,緩緩向那只茶杯抓去。
奇怪的是,他的手越是靠近茶杯,就越沉重,茶杯冒著裊裊蒸汽,在姜離眼里卻變成了一股黑氣,纏住他的手指,讓他無法移動分毫。
姜離心中一驚,急忙用牙齒咬破自己舌尖,用劇痛刺激自己的腎上腺素,趁著那一激靈,姜離狂催鐵布衫柔勁,手指如電,刺破黑氣,將茶杯穩(wěn)穩(wěn)拿在手里。
姜離輕輕抿了一口已經(jīng)涼透的茶,開口說道:“多謝鬼哥的茶。”
這是姜離第一次與高手過招,大目鬼的陰柔內(nèi)勁深不可測,猶如寒冰刺骨,他的鐵布衫柔勁完全施展不出,若不是自己最后拼了一股精血,只怕這口茶是喝不到嘴里了。
大目鬼一只手撐著桌子,另一只手把玩著一只玉球,眼睛里面露出欣賞之色,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姜離,等姜離放下茶杯之后,才開口說道:
“阿離,不知你聽沒聽過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父親是幫派中人,死于幫派之爭,自然也要用幫派的方法報仇,我是他大佬,肯定要為他出這個出頭的,不然江湖中人怎么看我。”
“鬼哥……”
“你不用再說,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贝竽抗碚f完,將羊脂玉球重重地放在案幾上。
一錘定音。
“鬼哥,有你這句話,我再冇顧慮了。”姜離起身,后退一步,面向佛龕跪下磕頭,然后又面向大目鬼跪下磕頭。
幫派所謂的拜師,是比較文藝的說法,其實就是拜門大佬。
姜離這一跪,他的身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從一個白身,變成了幫派中人。
“阿離,這段時間你先跟著鐵手,等我在西市開堂口之后,你就可以正式拜入我的門下了?!?p> 大目鬼待姜離起身之后,開口說道,他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只是笑的比鬼還難看。
姜離重新坐下之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沒有加入幫派那種興奮。
“阿離,你還有話想講?”大目鬼出聲問道。
“鬼哥,如果我當了先鋒,是不是就可以親自替父報仇了?”姜離直接說道。
聽了姜離的話,大目鬼沉吟起來,他的臉上看不出變化,心里卻冷笑起來,今晚之局,就是等這一句話。
“阿離,你可想好了,平地起雷可不是鬧著玩的,多少江湖猛人都死在這道雷下?!贝竽抗黹_口勸道。
“我想好了,我要親自替父報仇!”姜離抬頭,雙眼迎上了大目鬼的眼睛。
四目相對。
大目鬼在姜離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仇恨的火苗,那種冷若冰霜的眸子后面隱藏著駭人的仇火。
真是一雙好眼神!
大目鬼心里暗贊一聲,就算沒有今晚之局,他也要撐姜離!
“按照江湖規(guī)矩,平地起雷,你要上位先鋒,那么必須打敗一位先鋒,”
大目鬼說到這里,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一直不語的鐵手,繼續(xù)說道:
“鐵手是我麾下先鋒,三天之后,我在燕子樓大擺擂臺,讓鐵手與你對擂,能不能上位,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p> “多謝鬼哥成全!”姜離食指彎曲,躬身行禮,這次他行的是幫派禮。
離開福軒茶寮,姜離沿著長街緩行,確認沒有被人跟蹤之后,才轉(zhuǎn)入一條小巷,他點了一支煙卷。
然后從袖子里面取出一張信札,封面上寫著拜師帖三字,這是姜離昨天晚上就準備好的,只是沒想到今天早上鐵手送來了招徒帖,所以他準備的拜師帖倒是沒有用處了。
姜離借著火柴的余焰將信札點燃,信札一邊燃燒,一邊被他用手指不斷折卷,等火焰消散之后,信札也化作了一團灰燼。
呼!
姜離呼出一口煙氣,將手中的灰燼吹進黑暗,然后丟掉手中的煙卷,走出了陰暗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