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古茗的門店在鎮(zhèn)里倒閉后，我就再也沒有喝過芝士紅茶。這是古茗店中的一類飲品，，淡淡的紅茶上方蓋著厚厚的一層打成泡沫的芝士，是我最鐘愛的。入口時，咸咸的芝士率先進攻喝茶人的味蕾，隨后略帶甜味的紅茶裹挾著清香沖刷掉芝士帶來的咸味，留下滿口清甜。

　　我自認為這就像理想中的戀愛，淡淡的甜味作為主角，而生活的表面則略顯咸味，卻并不苦澀。我經(jīng)常想起最后一次喝古茗的芝士紅茶那段日子，我還沒有和前女友分手。我的前女友是個美麗的姑娘，但她喜歡喝卡布奇諾。

　　古茗的門店位于鎮(zhèn)里最繁忙的十字路口向北，是鎮(zhèn)里第一家主打奶茶果汁的飲品店，開始時生意火爆。但不久，更多新穎的奶茶店開始出現(xiàn)在十字路口處。人們的選擇多樣化，所以門店并不時髦的古茗漸漸不討人喜歡。在它倒閉前的那段日子，也只有少數(shù)人堅持自己的選擇。而我則為了我的芝士紅茶。但在我分手后不久，古茗的門店就關(guān)了門，好像在回應(yīng)那段讓人悲傷的經(jīng)歷。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再去十字路口處買飲料喝了，想喝的時候就動動手指點個外賣；也不再點芝士紅茶，因為其他的店沒賣這個。

　　五月初的一天，天氣微熱，我為了幫在十字路口附近開服裝店的母親整理店面，久違地回到了這個我曾經(jīng)買芝士紅茶的地方。幫母親干了些重活，我便到了路口處閑逛，想喝點什么。這里多了許多新式的飲品店：嘿糖，蜜果，一點點……可不止這三家。每家店都裝潢得很干凈，有小清新的味道，這與古茗只有黑白配色不同，他們的店面除了色彩明亮吸引人眼球外，還有燈光打點，確實有些“高大上”的滋味。

　　我最終選擇了位于十字路口向東的蜜果，不僅僅因為平時習慣了點這家店的外賣，那漂亮的女店員也吸引了我的眼球。我一站到店門前，就難以抑制自己的本能開始打量。店里只有一個店員，似乎就是老板吧。作為女性她不算矮，我170出頭，她估計只比我矮半個頭。她系著雙馬尾，工作時那倆略卷但柔軟的馬尾辮就開始在空氣中舞動，活潑又可愛；她的眼睛既大又亮，像極了兩顆黑水晶，不過這比喻并不貼切，因為水晶總會有些棱角；嘴巴不大，粉紅色透著光，鼻梁卻很挺拔，兩腮微紅，是那種淡色桃花的感覺；她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露出牛奶似的肌膚、高聳的鎖骨，胳膊上可以隱約看到幾顆黑色的可愛的痣點，位于胸部的地方印有黑色的貓，略微突出，引人遐想；T-恤是系進短裙里的，說是短裙，其實是一條黑白格子的下沿到大腿中部的裙子；她穿著黑色的小皮鞋和棕色的綿制（也許吧）的褲襪，一直平滑地延伸至裙子下，膝蓋上方一點的地方，勾勒出魅惑的曲線，露出了那一部分令人向往的地方，同樣是牛奶般的肌膚，但讓人多了幾分神往。

　　不知是因為手上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還是察覺到了我異樣的目光，她轉(zhuǎn)身向前臺走來，那可愛的馬尾也隨之抖動了起來，“歡迎光臨！請問您要點些什么？”這聲音甜美得讓人懷疑自己是否走進了美少女戀愛游戲，讓人感到慶幸的是，語氣里似乎并沒有帶著因為被人仔細觀察而產(chǎn)生的不滿。我很想從正面看看她的長相，但感覺將四目相對時，我低下頭開始看起了菜單。

　　“檸檬紅茶吧。”這是我在外賣中經(jīng)常點的飲品，因為我喜歡紅茶。雖說是這樣，我在假裝看菜單的同時仍然不忘瞥向那略顯性感的絕對領(lǐng)域。

　　“好的”，她輕巧地轉(zhuǎn)身，裙子飄起來了一些，露出了更多牛奶的世界，“請稍等一下?！?p>　　我感到臉熱乎乎的，便轉(zhuǎn)向十字路口，看著人群流過，但腦海里依舊是跳著舞的雙馬尾

　　和那片牛奶。

　　“您的檸檬紅茶！”不知過了多久，那美好的聲音將我喚醒，“現(xiàn)喝還是打包？”

　　“打開吧?！?p>　　她將吸管插入檸檬紅茶里便遞上來，當我察覺到自己可能會碰到那雙略顯豐滿的雪白的手時，我開始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我意識到自己的耳根開始發(fā)熱。我沒有再看一眼這位美麗的姑娘，即使是那令人流連忘返的地方。我接過我的紅茶，留下一句形式上的感謝，便轉(zhuǎn)頭走了。

　　走了不遠我轉(zhuǎn)過身子，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被店的墻體擋住，又回去工作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在街頭不斷尋找，看看能不能再次遇上類似的美好景象，只可惜在我生活的小鎮(zhèn)里，少有這種絕景了。

　　之后的幾天，那美麗的雙馬尾和雪白的大腿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于是，我決定每周去光顧一下蜜果，當然是為了可口的檸檬紅茶。再一次見到她時，可能是因為天氣轉(zhuǎn)涼，她不再穿得那么誘人，但卻不失可愛，尤其是今天披散的秀發(fā)，更顯一絲成熟。

　　這次，我總算能好好看一看這家店的裝飾了。

　　前臺大約有半人高，擋在顧客和她之間，只在右手邊留了個缺口，用可轉(zhuǎn)動的木板擋著，只能由一人單獨通過。前臺面向顧客的一面有用突起字組成的“蜜果“的招牌，四周平坦的地方則貼了許多新產(chǎn)品的海報，類似有楊枝甘露、加了奧利奧餅干碎的飲料這類，雖說我不感興趣，但確實有很多人買賬。前臺的臺面的左側(cè)，是一個放置新鮮水果的透明的容器，那形狀有些像洋快餐店烤熱狗的機器，里面有許多檸檬，柚子，養(yǎng)樂多，以及似乎剛做好的雙皮奶。往右是收銀臺，上面貼著一份菜單，再右就是吸管這類雜物放置的地方。店里她正在工作，工作臺上有調(diào)制各類飲品的原料和裝置，吸引我注意的是那一大罐紅茶，那容器就好像裝生啤的酒桶。旁邊還有奶精，壓檸檬器這類必要的東西。店員調(diào)配飲料時一般都站在工作臺的水槽前，她看起來并不熟練，但她努力不讓液體從調(diào)配的容器里灑出來的樣子真是讓人心生憐愛。在她的身邊有一臺落地的電扇，但今天似乎并沒有工作。店內(nèi)燈光柔和，是暖色調(diào)。暖光灑在她柔順的黑發(fā)上，反射到我眼里，化為了橙黃的霧。

　　我決定再次仔細地看一看這家店的菜單，看看是否會有所遺漏。

　　但事實上這里的確沒有我想要的。我站在菜單前思索，時不時瞥向她的腿部，牛仔褲包裹著的恰到好處的腿也十分引人注目啊。但我確實有在考慮喝點什么，片刻后，便問：“請問有芝士紅茶嗎？”

　　“抱歉，本店沒有供應(yīng)?！睅缀跏遣患偎妓鞯幕卮穑磥硎钦娴臎]有吧。

　　“那就檸檬紅茶吧?！蔽蚁蛩Φ馈?p>　　過了些日子，我去蜜果的頻率漸漸高了起來，慢慢開始嘗試和她聊天，包括店里的生意、回頭客（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了）、最喜歡的飲料之類的。我問她最喜歡店里哪一種飲料，她說是卡布奇諾。當我問起為什么，她說，可能生活有時就像咖啡一樣苦澀吧，但她更喜歡某些咖啡中那一絲絲的甜味，至于為什么是卡布奇諾，也沒有具體的講究了。那時，我沉默了一會。不過，我漸漸習慣了看著她那黑色水晶般的眼睛，因此，我能仔細地欣賞她的笑了。她笑起來很青春，就像鄰家的妹妹一樣，讓人感到輕松，彎彎的嘴角幅度不大，但讓人感到滿足。只不過，有時候那笑看起來并不自然，畢竟不論是誰都會有心事吧。我想她必定比我年長，畢竟已經(jīng)開始工作了，還是店長。不過我想姐弟戀什么的在當下的社會應(yīng)當是可以被接受的。我有了這樣的想法，于是檸檬紅茶買得更加勤快了。可惜的是，我還不夠膽量去要她的聯(lián)系方式，因為那無異于表白。

　　自“那”以后，我已經(jīng)多久沒有喜歡過一個女孩子了？我決心，下一次去的時候，就去要她的微信。

　　而在那之前，我約我初中的基友翁亙古一起，去登鎮(zhèn)子里最高的山。已是五月底，天氣不算很涼快了，爬到半山腰快到頂?shù)臅r候，我們因為疲憊坐在棧道上休息了片刻，順便聊聊家鄉(xiāng)的事情。

　　“你知道蜜果那個女店員嗎？長得很不錯哦?！彼麎男?，一直以來，他就是個大色批。

　　“知道，我去過幾次，確實不錯，”我低頭看著從樹葉縫隙里透下來的陽光留下的搖動的光斑，“你認識？”

　　“何止認識，我連人家微信都有了，你要不要？”

　　“不要?！蔽夷曋切┕獍撸S著它們的晃動搖了搖頭。

　　“你說她是店員，她不是老板嗎？”我追問道。

　　“什么老板，怎么可能那么年輕就做老板，人老板是我朋友，這個月都不在鎮(zhèn)子里?！?p>　　“干啥去了？”

　　“我不知道。”

　　“虧你還人家朋友，菜，”我瞥了他一眼，又問道，“她很年輕嗎？”

　　“誰？”

　　“那個店員?！?p>　　“年輕，比你還小兩歲嘞！”

　　“那不沒成年嗎？”

　　“對頭。”

　　“那怎么……”我又開始凝視那些光斑了，它們似乎因為擔心而顫動著。

　　“人好像是安徽的，聽說和家里爸媽鬧翻了，一個人到這里打工的。”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我望向他，語氣里帶了些氣憤。

　　“我聽人老板說的?！?p>　　“老板男的女的？”

　　“男的?！?p>　　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心里感到些許壓抑。

　　“好吧，”我嘆了口氣，“繼續(xù)爬吧?！?p>　　之后爬山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只覺得很累，身心兩方面。

　　于是，到了期待的那天，天氣很熱。我鼓起勇氣，準備去蜜果了。但出人意料的是，這回店里已經(jīng)不再是她一個人了，另一個是180左右的男人。我想，那應(yīng)該就是店長吧。

　　我低頭看著菜單，看了很久。這期間那姑娘時不時和店長聊起天來，聽那輕輕的笑聲，銀鈴一般，但卻像繩子般勒住了我的咽喉，使我?guī)缀鯚o法呼吸。那姑娘似乎意識到了我已在這里等候許久，便走了過來，今天她披著發(fā)，穿的和我第一次見她時一樣，，只是少了那件褲襪，露出了更多的肌膚，曲線依舊優(yōu)美。我盡量移開我的視線，將它轉(zhuǎn)移到店長身上。高高瘦瘦的身材，樸素的衣著，格子襯衫加寬松牛仔，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很普通。可能是見我遲遲不點單，從她的語氣里我聽出一絲冷淡：“歡迎光臨，請問您要點些什么？”

　　我低頭思考了一會，又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她的臉上，淡淡地看著她，那兩顆黑色水晶愈發(fā)明亮了。

　　“卡布奇諾?！?p>　　她愣了一下，慌忙移開視線，就回去調(diào)制了，期間不再和店長對話。店長則代替她到前臺來接單。

　　我將我的身體轉(zhuǎn)向十字路口那側(cè)。

　　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也并不寬敞，所以人群在過岔口時總是習慣性地往兩邊張望。由于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轎車都開得緩慢，到了岔口就把速度降到最低，有時還會“嗶嗶“地鳴幾下喇叭，有的脾氣不好的司機，會狠狠地按下方向盤，催促過于擁擠的行人。我掃了幾眼路口經(jīng)過的似乎要去某個KTV工作的女郎們。濃妝艷抹，穿著暴露，露出的腿部有不明顯的贅肉，踩在高更鞋上的腳上已經(jīng)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她們時不時甩甩自己的頭發(fā)，炫耀著自己還未耗盡的魅力。但總說不上讓人心動吧，這樣子的。但誰能責怪她們呢，她們也要靠這行討要生活。

　　還是那個甜美的聲音將我喚醒。我接過第一次的卡布奇諾，問道：“苦嗎？”

　　“味道很好的。”她笑著回答。

　　我轉(zhuǎn)過身就走了，用她幾乎無法聽到的聲音說道：“也許吧?！?p>　　卡布奇諾的味道是苦的，我不喜歡喝苦的飲料。但喝下去不久就能品嘗到細微的甜，和牛奶的醇厚?！斑@就是她們喜歡的味道嗎？”我邊問自己，邊喝著手里的咖啡。

　　這時，我不自覺就想起我的前女友了。同樣是個喜歡卡布奇諾的女孩。

　　她是重組家庭的孩子，小學三年級時跟著她的母親來到鎮(zhèn)子里生活，遇到了她現(xiàn)在的父親，便回歸了日常。在一起的時候，她經(jīng)常向我傾訴心里的苦惱，表達著自己曾經(jīng)的孤獨，重組家庭的苦楚。但她說自從遇到我之后，她快樂了許多。我很高興她能這么說，但我其實不太愿意過于頻繁地接受類似的負能量，為了所謂的生活的理念。所以我過于執(zhí)著地想將自己對生活的那種樂觀的觀念強加于她的身上，以至于她不堪重負。可笑的是，直到她提出分手的那天乃至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自己并沒有錯，即使我向外界傳達的信息是我錯了。

　　那一天，我?guī)е鴱墓跑I的兩杯芝士紅茶，到了她的教室。我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她拒絕了。

　　我問她為什么。

　　“我喜歡卡布奇諾?！?p>　　“你不喜歡喝芝士紅茶了么？”

　　“我從沒有真正地喜歡過，都是因為你我才喝的，”她幾乎是要哭出來，“但我現(xiàn)在不需要了?！?p>　　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適合站在那里了，因為我也早有分手的想法。我將那杯芝士紅茶留在了她的桌上，便走向自己的教室了。

　　回頭看時，她趴在桌上，頭埋在肩膀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我轉(zhuǎn)過頭去，抹了抹眼睛，走了。

　　那之后，我沒再喝過芝士紅茶。

　　自從見到店長的那天，我很久沒去過蜜果了。但是那雙馬尾仍然在我心里蕩漾。于是我便決定再去一次。

　　那天不冷，是陰天，但沒有下雨，也沒有風。

　　我見到了店長，一個人。依舊是那普通的著裝。我用眼神在店里搜尋片刻，確定了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那個女店員呢？”我問道。

　　“回家了。”

　　“回安徽了嗎？”

　　“嗯，”店長輕聲回應(yīng)，“來點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

　　“卡布奇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