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時都沒有再說話,宣霽先行轉(zhuǎn)身出去。
“多謝?!弊尳S的筆一頓,在宣紙上暈出墨點,得重新寫了。
隨元良睡了一小會兒,傷口的疼痛讓他冷汗直冒,咬著牙喝不進一口水。
窗外的天光透進來,街上的行走聲漸漸密集起來,不一會兒就減弱下去,是深夜未歸人的轉(zhuǎn)醒。
姜齋端著杯茶站在窗前,看著那處院子有些微微出神,眼神一轉(zhuǎn),莫名覺得街上多了很多人,袖袍走動間,一點銀光在陽光下暴露無遺,身上藏著刀劍。
姜齋摩挲著茶杯,飲盡杯子里的茶水。
推開門,看見隨元良躺在床上冷汗直冒,傷口處有些滲血,臉色蒼白如紙,姜齋探了探隨元良的額頭,熱度降了許多,傷口還好沒有發(fā)炎。
“述安,我給你的藥喂了幾次?”姜齋轉(zhuǎn)身看向述安。
“兩次,”述安回答道,澹靈在一旁忙忙補充,“辰時三刻喂了一次,巳時又吃了一次?!?p> 姜齋點點頭,從布包里掏出銀針,解開紗布一一扎破隨元良十指,捏著傷口,點點血珠如在指尖盛開的花朵,育苞,開花,枯萎,又再生。
十指連心,隨元良似有所感,掙扎著要把手掙脫出來。
一炷香后,姜齋看著出血量,“述安,再喂一顆?!?p> “我來吧,”宣霽接過述安手里的藥瓶,觸感溫潤,倒出一顆藥在手心。
“我們何時起身回程,”姜齋給隨元良傷口換了一塊新紗布,傷口比之前寬了許多,是姜齋割除受感染的皮肉
“今日錯午,先到下一個城鎮(zhèn),”宣霽扶起隨元良給他喂了杯水,“路上我們盡量慢點,你看著他腹部的傷?!?p> 姜齋點點頭,沒有多問,處理的動作嫻熟細致。
幾人吃過午飯,好好準備了一通,將之前的帶血的紗布暗暗處理了。
隨元良也已經(jīng)醒了過來,為了掩人耳目,述安給他穿好衣服,隨元良強撐著走到馬車,時不時假意咳嗽幾聲。
掌柜的親自送出來,說不出真心實意還是例行公事,對著隨元良關(guān)心了幾句。
“有些風寒,我還是回我的揚州吧,還是老話說得好,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離了身子就不爽利了?!彪S元良有些虛弱地揚起一個無奈的笑。
“哎喲,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老長手上作揖,臉上也虛虛浮現(xiàn)幾分歉意。
寒暄完,隨元良一上馬車,就捂著傷口直直躺下,薄唇咬得滿是齒印。
澹靈忙忙將隨元良扶著,生怕他拉扯到傷口。
隨元良大汗淋漓喘著氣,牙齒打著顫,似乎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姜齋又從荷包里掏出一個藥瓶,墨黑色,拿出一顆遞到隨元良的嘴邊,“這是止疼丸,吃了不會感到那么疼。
隨元良一臉震驚怨憤看著姜齋,“你不早點拿出來,看著我被疼得半死?!”
“之前你傷口才縫上,太早吃對你恢復不好,而且止疼丸吃多了對身體有害?!?p> 隨元良一動,牽扯到傷口,疼得又是呲牙,抬手從姜齋手里拿過藥丸。
看著隨元良直接就吃下去,姜齋坐在一旁揚了揚眉,“不怕我下毒嗎?”
聽著姜齋有些諧謔的話,隨元良微微睜開眼,“你給我下毒了,你跑得掉嗎?”隨元良臉上有些不自然,莫名也是想到之前對姜齋的“偏見”和“惡語相向”。
馬車行進了一段時間,隨元良有些迷迷糊糊就要睡去了,嘴里吐出那句自己一直想說但沒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多謝?!?p> 姜齋拿著馬車暗格里雜書,聽到隨元良的話,無聲地笑著搖搖頭。
馬車行進一處最近的城鎮(zhèn),宣霽就拉了馬,隨元良的傷勢實在經(jīng)不起顛簸。
述安揚著馬鞭去了一處民宅,普通甚至有些荒瑟,過年的春聯(lián)朱紅顏色褪了大半,門上甚至也積著厚厚一層灰。
姜齋坐在馬車里,看見宣霽下了馬,述安馬鞭沒停,馬蹄噠噠的,來到一處小門,沒有階梯,述安把馬車趕了進去。
一進去,三處竹葉四處梅,半院水聲一院風。構(gòu)園無格,借景有因,遠祐環(huán)屏,堂前淑氣逼人,門引春流到澤。
城市喧卑,竟有這一處林阜延佇閑逸,片片飛花,絲絲眠柳,姜齋站在門前,暗暗贊嘆,一向清冷的眸子滿是驚艷。
隨元良被述安和澹靈扶著進去,姜齋沒有跟進去,她總覺得有人在打量等著自己,而且大好景色不賞白不賞。
姜齋饒有興致地觀賞著每一處景致,藏房藏閣,靠屋檐無礙半彎月甂,處處精致,卻含著大氣,設(shè)計這處房屋的人,一定見過小橋流水人家的柔美和清河塞江五華山的雄偉奇麗。
一個清麗婉約的女子,容貌綺麗,體態(tài)優(yōu)雅,臉上揚著溫和的笑,“姑娘,請這邊來,我家主人說待客不周,還望您見諒。
姜齋屈身回了一禮,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叨擾了?!?p> 回環(huán)曲折,路上景致層出疊現(xiàn),在這路上走著倒不覺得無趣,姜齋小口小口吸著這里的空氣,嗅到空氣中有藥草的清香。
這家主人還懂醫(yī)?
女子將姜齋帶到一處閣樓,上面匾額上用篆書寫著宜蕓館,古樸典雅,前有對聯(lián),“繞砌苔痕初染碧,隔簾花氣靜聞香”,行書筆轉(zhuǎn)龍蛇,蒼茫大氣。
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姑娘,您請上,我家主人就在上面?!?p> 姜齋頷首致謝,提著裙子上前。
進入閣樓,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左一右的兩個男子了。
左邊男子玄色云錦長衫,身材偉岸,五官輪廓深邃分明,幽暗深邃的黑眸,與生俱來的貴氣讓人不敢抬眼褻瀆,腰間白玉腰帶,懸掛著白玉腰佩。
右邊男子則是一襲松散長衫,眉目間滿是瀟灑不羈,五官卻甚是儒雅溫和,嘴角一直擢著笑,眼中靜水浮皎月,烏發(fā)用一根白色發(fā)帶松垮束著。
聽到腳步聲,坐在桌案右邊的男子,眼里滿是好奇,笑著看向姜齋,這種打量不會讓人不舒服。
姜齋微微屈身施禮,沒有說話。
“姑娘,此處不比別處,坐下喝茶便可。”將已經(jīng)準備好的茶杯里添上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