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藍(lán)青山

　　第二十七章：藍(lán)青山

　　“欺人太甚！”

　　鐵傀怒不可歇，沖著其身前老者憤然叫嚷道：“族叔，難道咱們便就這般任他邪圣堂凌辱不成？！”

　　老者聞言不置可否，反而緩緩向前迎了兩步，行近木昱古正二人，微微抱了抱拳，嗓音沙啞地沉聲道：“恕老夫眼拙，不知兩位到我苗族有何見教？”

　　古正木昱連忙還禮，然而尚還不待二人開口，卻見鐵傀當(dāng)先一步，插言道：“族叔，這兩位朋友不是我苗疆中人，我等也是剛剛結(jié)識不久...”

　　當(dāng)下，鐵傀將眾人如何遭遇簡略講述了個大概。

　　老者聽罷心下稍松，不覺間掃向古正二人的目光之中也少了幾分戒備，寒暄著道：“原來是遠(yuǎn)方來客，老夫藍(lán)青山，乃是苗族現(xiàn)任族長，適才如有怠慢，還望兩位小友莫要在意才好?！?p>　　“藍(lán)族長言重了，我兄弟二人冒昧前來，多有叨擾，實在惶恐?！蹦娟虐底源蛄?，見這苗族族長雖說年邁，但其雙目清澈，內(nèi)中精光若隱若現(xiàn)，以他如今道行竟是看不透其修為，當(dāng)下也自不敢托大，欠身回道。

　　“好說，我族中平日鮮有生人來訪，今日兩位小友到此也是緣分使然，”苗族族長微微一笑，回身吩咐道：“傀兒，且先請兩位小友去我舍下款待，老夫隨后便到?！?p>　　鐵傀領(lǐng)命，當(dāng)即引著木昱古正二人向著山寨深處行去，而那苗族族長藍(lán)青山望著二人離去背影，呆在原地默立良久，也不知其在想些什么。

　　苗族山寨東西綿延，背靠山石，走勢宛若一道狹長的弧線，越往深處，其居地面積便愈加局促，左右屋舍也跟著越發(fā)稀疏，比及行至山寨盡頭，卻見于緊靠山壁的一面，被人開鑿出一方石洞，那石洞頂端尚還刻著‘宗祠’二字，只不過此刻石洞門扉緊閉，四下里陰陰沉沉，為此處平添了幾分肅穆之感。

　　“兩位兄弟，這邊請！”

　　宗祠左側(cè)另有一所木籬庭院，鐵傀將古正二人讓進(jìn)院內(nèi)，徑直走到竹屋堂前，推開木門，言道：“此間乃是我族叔居處，木兄弟，古兄弟，且先坐下來吃幾杯清茶。”

　　鐵傀說著，輕車熟路地于室內(nèi)桌架之上取下一套茶具，石盤、石杯，石壺，一件件古樸精巧，顯然乃是以人力打磨而成，待鐵傀將一應(yīng)茶具先后置于木幾案上，接著便又跑到院中生火煮茶，忙的不亦樂乎。

　　趁此間隙，古正早已將這木屋內(nèi)的物什擺設(shè)盡數(shù)收于眼底，縱觀下來，卻也與尋常百姓人家無疑，要說唯一特別之處，莫過于他身前的這張翠竹幾案了，此方幾案通身碧綠，長不及丈許，寬約三尺，高有二尺，而在幾案四周地面之上，尚還整整齊齊地置放著好些個枯草織就的蒲團(tuán)，古正木昱二人席地相依而坐，一時無話。

　　須臾間，鐵傀提著一壺?zé)釟怛v騰的茶水走了進(jìn)來，起手一邊斟茶，一邊讓道：“來來來，兩位兄弟且先品上一品我族叔親自釀制的苦茶，此茶雖說不是甚么稀罕貨色，但卻也極為難得的。”

　　古正聽說，不由得他好奇心起，當(dāng)即端起自己面前石杯，只覺入手指尖微燙，那石杯之中茶霧凝而不散，古正以手輕拂，拂去裊裊茶霧，方始露出了杯中的茶水，卻見那茶湯呈現(xiàn)幽碧之色，綠汪汪的煞是好看，讓其不自覺地便慢慢湊近唇邊輕綴了一口，霎時間，一股難言的苦澀之感布滿舌胎，直逼得他便要想往外吐，而正自當(dāng)他徘徊猶豫之際，那入口的茶水隨著喉頭一滾，化作一道熱流送入到了腹中，緊接著，其口內(nèi)生津，甘甜之感方始陣陣涌出直至舌根，個中滋味當(dāng)真是妙不可言，古正意猶未盡，端著石杯忍不住地便又多喝了幾口。

　　“好茶！”

　　饒是古正不通茶道，此時也情難自禁地出聲贊道。

　　“呵呵，好茶還需好茶之人來品?！?p>　　古正木昱二人聞言一驚，慌忙起身相迎，只見苗族族長踱步而來，面上笑吟吟道：“貴客快快請坐，無須多禮?！?p>　　那老者移步行至主位落座，接過鐵傀遞來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回味道：“這苦茶采自茶樹春芽，幾經(jīng)干炒熬制，密封存放，更兼此地山泉清冽，煮沸沖泡飲之，其味先苦而后甘醇，頗有些醒神明目之效，不知兩位小友可還喝的習(xí)慣？”

　　“承蒙族長與鐵兄盛情，我兄弟二人此番前來苗疆即便一無所獲，也已不虛此行了。”木昱見機回道。

　　“呵呵，”苗族老者微微一笑，不急不緩道：“兩位小友初到苗疆，卻殊不知如今這苗疆地界乃是是非之地，若無甚緊要之事，老夫奉勸二位還是莫要久留為妙?！?p>　　“前輩此言何意？”木昱放下手中石盞，裝出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繼續(xù)追問道。

　　“我苗疆疆域遼闊，地廣人稀，此處雖說不乏靈藥靈材，但卻無一不是產(chǎn)自兇險奇絕之地，與尋常人等而言，又豈是唾手可得之物？往年多有似汝等這般前來撞機緣者，或是鎩羽而歸，或是慘遭橫禍不得善終，此為其一；再者，眼下苗疆境內(nèi)暗流涌動，正值亂事之秋，你二人孤身在外，只怕難免要涉足紛爭漩渦之中，老夫?qū)嵤遣辉敢姷絻晌恍∮涯昙o(jì)輕輕便自枉送了性命，不若及早回頭去罷?！?p>　　苗族老者抬手牽壺與古正二人續(xù)上熱茶，嘴里淡淡地勸道。

　　“多謝前輩美意，苗疆窮山惡水，晚輩亦是有所耳聞，不過我兄弟二人既已涉險趕赴苗疆，又豈有空手而回之理？若是不去碰碰運氣，實是讓人難以甘心?！蹦娟艊@氣道。

　　“看來兩位小友尚不死心，莫非還要執(zhí)意繼續(xù)南行不成？”苗族老者品了口熱茶，掃了古正二人一眼，皺眉道。

　　木昱故作躊躇，沉默片刻之后方始開口言道：“前輩有所不知，晚輩二人一介苦寒修士，既無宗門可依，又無財力可用，能夠僥幸修煉至今已是實屬不易，但若照此下去，又豈是長久安身之法？萬般無奈之下，我兄弟二人這才不惜以身犯險深赴苗疆境內(nèi)，為了求取一線機緣，縱使前途兇險莫測，卻也顧不得那許多了?！?p>　　苗族老者聞言，默然注視木昱古正二人良久，似是想從他二人面上看出些許端倪，也不見其言語，只自顧自地斟茶細(xì)品，仿佛是在盤算著什么，一時之間，草堂內(nèi)忽然靜了下來。

　　如此又過了少頃，卻見那苗族老者按下手中茶盞，啟齒道：“誠如小友所言，老夫倒有一個兩利之法，不知兩位小友可有興趣聽上一聽？”

　　“哦？”木昱古正二人相視一愣，不解道：“何謂兩利之法？前輩若肯與我兄弟二人行個方便，晚輩自是求之不得?！?p>　　“此事說來話長，”苗族老者暗嘆口氣，接著他緩緩起身，神色陰郁地踱著步子，似乎是在整理思緒，片刻之后，方始聽他言道：“兩位小友可知適才所見的那位華服男子是為何人？”

　　“這...實不相瞞，晚輩心下確有幾分好奇，不過此乃前輩族中事務(wù)，在下初來乍到也自不便多問，”木昱不想苗族老者會有此問，當(dāng)即略作斟酌，沉吟道。

　　“無妨，其實說來也不怕兩位小友見笑，如今我苗族勢微，在這苗疆境內(nèi)處處受那邪圣堂打壓排擠，不得已之下老夫只得率眾遷徙，原以為如此便可息事寧人，但豈料那邪圣堂猶自不肯善了，宛如跗骨之蛆般糾纏不休，適才爾等所見那人喚作白破風(fēng)，乃是邪圣堂內(nèi)供奉長老，此人今日前來我族又生事端，非要逼迫老夫挑選出族中精銳十?dāng)?shù)人，限期兩日之內(nèi)趕至‘祭鬼坡’處共商大事，如若不從，他邪圣堂便要趕盡殺絕，讓我苗族今后于這苗疆境內(nèi)再無立錐之地?！泵缱謇险哝告傅纴恚哉Z間并無太多波瀾。

　　“哼！實乃欺人太甚！族叔，大不了我等便與他們拼個魚死網(wǎng)破，也好勝過受這種鳥氣！”鐵傀將其手中石杯重重一放，豁然起身嚷道。

　　“放肆！”

　　藍(lán)青山面上一沉，淡淡掃了鐵傀一眼，低聲呵斥道：“還不快快與我坐下，爾等只顧逞匹夫之勇，卻將我苗族一脈置于何地？而今若是同他邪圣堂直面相抗，何異于以卵擊石自取敗亡，屆時叫老夫有何臉面去向九泉之下的苗族列祖列宗交代？！”

　　鐵傀眼見老者動了肝火，他也只得悻悻落座，但其胸中怒火難平，兀自憤憤然喘著粗氣...

　　“前輩切莫動氣，既然不得不委曲求全，那便依了他們也就是了，”木昱不愿節(jié)外生枝，出言寬慰道。

　　“老夫原本亦是作此打算，但...”藍(lán)青山似是心有無限苦楚，其話才堪堪說至一半，卻最終只化作了一聲輕嘆。

　　“前輩可是還有其它難言之隱？”木昱見那苗族老者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當(dāng)即試探著問道。

　　“不錯，”藍(lán)青山聞言緩緩點了點頭，而后感傷道：“若按常理而言，于我苗族之中湊足十人之?dāng)?shù)原也并非難事，只不過可恨的卻是那邪圣堂要求我族所選之人修為皆不得低于筑基境界，似此等苛刻條件如若放在往昔自然不足一提，但近些年來，我苗族與苗疆其它勢力之間紛爭不斷，元氣已然大損，族中精銳更是十去七八，后輩當(dāng)中也唯有傀兒寥寥幾人根基還算尚可，勉強得以拿來充數(shù)，然而即便如此，老夫卻依舊難以湊足他們所限定的人數(shù)......”

　　聽到此處，木昱古正二人那里還不明白這藍(lán)青山打的什么盤算，只是他們眼下身負(fù)重任，實是不愿去趟這渾水，于是便佯裝不知，也不答言。

　　而那苗族老者眼見二人并不接言，索性挑明了道：“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值此危難之際，幸喜兩位貴客到臨，老夫權(quán)衡再三，為保我苗族世代子嗣不絕，說不得也只好豁出老臉不要，厚顏懇求兩位小友能夠助我苗族一助，老夫在此感激不盡！”

　　苗族老者說著，移步行至木昱古正面前，突然躬身深深一揖，直唬的木昱古正二人慌忙起身將其托住，狀作惶恐道：“前輩萬萬不可，此舉實是折煞晚輩了?！?p>　　“事已至此，老夫亦是別無他法，若二位小友能夠助我苗族渡此難關(guān)，我苗族上下必將永世不忘！”老者猶自不肯起身，佝僂著身子顫聲道。

　　“這...”古正二人面面相視，僵持少頃之后，還是木昱硬著頭皮道：“前輩，非是晚輩鐵石心腸，只不過我兄弟二人一介散修，實是不愿卷入勢力紛爭，前輩且先請起，容我等再做商議?！?p>　　藍(lán)青山聞言黯然起身，只這片刻功夫，他那本就單薄的身軀更顯憔悴，只見他顫顫巍巍的步入內(nèi)室，不過很快便又折身而返，在其手中多了一方玉盒，待到盤膝落座之后，苗族老者將其手中玉盒推向木昱古正二人面前。

　　“前輩這是何意？”木昱迷惑不解道。

　　“小友，老夫眼下若是還有別的選擇，又豈會苦苦央求與你，”藍(lán)青山翻手將那玉盒打開，卻見里面赫然存放著六枚宛如雞蛋般大小的晶石，從中散發(fā)出陣陣濃郁至極的靈力波動，“這玉盒內(nèi)的六枚中品靈晶，已是我苗族如今大半的積蓄，你我同為修士，這中品靈晶的珍稀程度自然無須老夫多言，如果兩位愿意暫時加入我苗族去赴那邪圣堂之約，老夫便將這些靈晶贈與二位當(dāng)做酬勞，未知兩位小友意下如何？”

　　古正心下微訝，眼前這玉盒內(nèi)的靈晶，其品階顯然要比木昱曾贈與自己的那些靈晶高出許多，不僅體積大了數(shù)倍不止，便連里面所蘊含的精純靈力也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悶坐在一旁的鐵傀見狀氣急敗壞，幾次欲要出言阻止均被苗族老者以眼神止住，靜靜地觀察著木昱古正二人的神色變化，似乎對其所開出的條件極為自信。

　　然而事與愿違，短暫沉默過后，卻見木昱深深吸了口氣，將其視線從那玉盒之上移向苗族老者面上，歉然道：“承蒙前輩抬愛，這中品靈晶可遇而不可求，在下的確頗為心動，但我兄弟二人修煉不易，實是不愿引火燒身無故招惹強敵，此番怕是要讓前輩失望了。”

　　老者聽罷面容一僵，其目中的神采瞬間去了大半，愣愣地呆坐著不再言語，而在其身旁的鐵傀此時再也按耐不住火氣，起身怒喝道：“哼！只怪雜家瞎了眼，誤認(rèn)爾等是甚么好人，原來也是些個貪生怕死之輩！”

　　“傀兒，不得無禮，”苗族老者藍(lán)青山頹然一笑，有氣無力道：“劫數(shù)使然，原也怨不得旁人，罷了，傀兒，你且先帶貴客下去歇息，容老夫再想對策?！?p>　　“哼！”

　　鐵傀紋絲不動，鄙夷地掃了木昱古正二人一眼，便自別過頭去，一副恩斷義絕的模樣。

　　藍(lán)青山見狀無奈輕輕一嘆，勉強擠出一抹笑意，起身歉然道：“傀兒性烈，兩位小友切莫與他一般見識，請隨我來...”

　　“族叔，你...”

　　鐵傀氣急敗壞，正欲回身阻攔，然而他話到嘴邊，卻猛然瞧見自己印象之中，那一向老成持重的族長，此時背脊微駝，宛若遲暮的老人一般了無生氣，如此一幕，不禁令他鼻頭莫名一酸，胸口尤似是被千斤巨石壓住了一般，嘴里的言語再也接不下去。

　　藍(lán)青山淡淡擺了擺手，扶著門扉，舉步恰要邁出室外，卻又忽聽其身后的木昱叫道：“前輩且慢！”

　　藍(lán)青山身形一頓，頭也不回道：“小友還有何事？”

　　木昱以眼神與古正略一會意，方始繼續(xù)道：“若是前輩能夠應(yīng)允在下一個條件，那方才所議之事也并非沒有回旋的余地。”

　　“此話當(dāng)真？！”

　　苗族老者藍(lán)青山聞言驟然轉(zhuǎn)身，其眉目之間難掩喜色，急切道：“小友有何條件盡可言明，只要老夫能力所及，必定不至讓小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