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江世子的命中之劫
青州高山連綿、叢林密布、水澤交錯,連云寨占據(jù)了一座山勢險要、易守難攻的山頭為據(jù)點,勢力綿延至周邊數(shù)里,周圍大大小小的山寨有十數(shù)個,都以連云寨馬首是瞻。青州的土匪在青州地界上打家劫舍,劫得最多的是路過的客商,甚至低等的官宦人家,當然,他們也會去本地有錢人家搶掠,近幾年,有錢的人家被“掃蕩一空”,有門路的都逃離了青州,為了“休養(yǎng)生息”,培養(yǎng)更多的肥羊,只要有錢人“上供”,他們就會網(wǎng)開一面,還會為其提供“保護”,使其免受其他土匪幫派的打劫。
連云寨所在的山腳下散落著很多村莊,家家茅舍疏籬,戶戶衣衫襤褸,村里幾乎看不到年輕的男人,至少通過他們的臉看不出年紀,歲月和生活的艱辛鐫刻成皺紋深印在一張張臉上,無論男女都面帶凄苦。
上文說過,青州的匪不怕官兵,民亦不怕官兵,聽為首的官兵要他們離開,村民們不肯,鬧哄哄地嚷開,“無緣無故就要把我們趕出家門,我看你們是披著官兵衣裳的土匪吧?你們不是想占了我們的家吧?”
江遂通過那些破敗的柵欄門和低矮的籬笆墻看到許多家院子里泥土坯的低矮屋子、破爛的家什,跟為首的官兵招了招手,“就說官府臨時征用,愿意暫時去投靠親戚的,每戶五兩銀子,不愿意走的,羈押帶走!”
五兩銀子夠一大家人過一段時間,至少可以吃頓飽飯了,總比被羈押帶走的好,恩威并施之下,江遂的清村之路還算順遂,僅用了一天時間,周邊幾個村莊的村民們便三三兩了提著包裹去別的村落投奔親戚。
將村子再檢查了一番,確定人都清空后,江遂打馬回到江溫身邊,“世子,各村落都已清空,可是要休整一晚明日再攻山寨?”
眼見太陽將沉,半邊天空被染紅,江溫看著大片大片艷如花、色如血的瑰麗晚霞,心中莫名有些悵然,身下的馬兒焦躁地刨了刨地上的泥土,他環(huán)顧了一下青山田野,連云寨的土匪將近上百人,他帶了五百官兵,以五敵一,難道還會輸?“不必,現(xiàn)在出發(fā)!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邊江溫帶著官兵向連云寨所在的山上出發(fā),山寨里絡(luò)腮胡已經(jīng)磨刀霍霍,喝了一碗酒,另一碗灑在地上“哈,二弟,今天就讓那姓江的小子下去陪你!兄弟們,咱們?nèi)ビ挥墙雷樱 ?p> 太陽落山了,隨著大隊人馬向山中挺進,鳥雀都被驚得撲棱棱一陣亂飛,江溫見著前面領(lǐng)路的官兵身型突然一頓,他擺了擺手,示意隊伍停下,“江遂,去前面打探一番!”
江遂領(lǐng)命下馬,這一刻他覺得山間突然變得很靜謐,不是“夜靜春山空”的靜,而是死一般的寂靜,他放輕腳步向前走了幾步,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泥土,回到江溫的身邊“世子,前面有陷阱。”
江溫看著那領(lǐng)路的官兵忽而一笑“早就聽聞青州官匪勾結(jié),原來,并不是空穴來風啊,江遂,將他扔進去!”江遂早已趁那官兵要逃之際將其制伏,卻聽這時一陣刀戈聲起,只見官兵中有人抽出了佩刀,江溫靜靜看著抽劍的那些人,“兵之正道,或為國家爭戰(zhàn)九死不悔,或為百姓安守至死方休,如今匪患成災(zāi),民不聊生,本世子不信青州官兵的心中沒有青州百姓,本世子不信今日的各位不想恢復(fù)青州的一片安寧……”
官兵們互相看了幾眼,大多數(shù)都在靜觀其變,其中拔刀的一人忽地大喊一聲“不要聽他的廢話,大人交代了,今日殺了江溫有重賞!”
江溫心中一寒,面上仍是笑著“有重賞?你們做薛嶸的刀就以為可以拿到賞金?朝廷派本世子來剿匪,我若死在這里,朝廷難道會不追究,屆時殺我的人呢,怕是不光自己要死,還要牽連全家!你這么想死,本世子就送你一程!”
眾官兵還沒看清他的動作,江溫一劍即出,那人的人頭已落地,用那人的衣服擦了擦劍上仍溫熱的血……“我若死在這里,不光是殺我的人,怕是你們這些官兵,一個都跑不了,薛嶸已經(jīng)把你們當成了棄子,你們還要跟隨他?”江溫一個眼神掃過,江遂便結(jié)果了那位帶路的官兵。
剩下的官兵面面相覷,最初抽刀的幾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慢慢挪著腳步準備圍攻江溫,其中一人說道“今日大家若是不殺了他,回去怎么跟大人交代?還想不想在青州混下去?再說,今日即是剿匪而來,我們只要說他死在土匪手里……”只見江溫身影一閃,那人也沒了聲息。
江溫不再廢話,將持刀的幾人迅速解決,他一邊揮著長劍,一邊快速想著應(yīng)對之策,官兵五百余人,如果他們?nèi)浩鸸ブ?,便是有上天入地之能,怕也無法逃脫,還有悍匪在山上等著他!
“各位兄弟,你們有沒有走出青州看過?”江遂突然向正在猶豫觀望的官兵抱拳說道“我隨著世子從京城一路趕到青州,路過許多城鎮(zhèn)和村莊,沒有哪一個州像青州這么窮,你們知道為什么嗎?不是因為青州土地貧瘠不產(chǎn)糧食,而是因為你們的好知府薛嶸換了收稅糧的斗,將你們青州百姓辛苦勞作種出的糧食都收走了,還有青州的悍匪,搶走了所有富戶的資財,讓有能力改變青州困境的人遠走他鄉(xiāng),才讓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難道你們要縱容這樣的官、這樣的匪繼續(xù)禍害你們青州嗎?”
就在官兵們竊竊私語的時候,遠遠聽到一陣笑聲“說得好,說得太好了!看來,你們好歹還明白自己會是怎么死的!”
山間的火把逐次亮起,絡(luò)腮胡身后跟著幾十號人,慢慢地從山上走向來,像是閑庭信步一般,“姓江的,就算他們這些個慫貨想殺你,老子也不會讓,因為你兄弟殺了我兄弟,我要親手殺了你,給我二弟報仇?!?p> 江溫看著身后態(tài)度未明的官兵,身前已成死敵的悍匪,瞳孔微微一縮,長劍一揮向匪首刺去,土匪可不講什么單挑,一群人迅速將江溫圍起,刀劍齊齊向他攻去,便是他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招架,江遂幾次想沖進包圍圈,都被攔住,眼見著群匪壓制住了江溫,匪首正揚起大刀砍向江溫的后背,他爆發(fā)了全身力氣沖進重圍向江溫奔去,堪堪擋在刀前,江溫感受到一個人撲在他背上,突覺不妙,一陣熟悉而微弱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世子,小心……”
“江遂?江遂!”他回過頭的一瞬,看到江遂疼至抽搐的臉,那匪首似乎被江遂以身護主的行為感動了,“停!”他大喊一聲,土匪們四散開來。“看在他這兄弟的份上,你們都退下,讓老子跟姓江的單打獨斗一回?!?p> “江遂……”江溫強忍下眼里的淚,從懷中掏出藥瓶不要錢似的往江遂的后背上灑“江遂,你要堅持住……”
“世子……保重……”一絲笑容凝固在江遂的臉上,他沒了聲息。
江溫今年十九歲了,作為定遠侯府盡心培養(yǎng)的世子按說早該定下親事,卻因為十年前一位高僧幫他算過,在他十九歲這年,有一道生死大劫,若是十九歲之前結(jié)親,定在劫難逃,不過,大師說即便十九歲不結(jié)親,也是生死難料。江家人欲用半數(shù)家產(chǎn)為世子換一個平安,高僧只說了一句:非錢財所能,全靠世子的機緣。當日江遂跟在江溫身邊伺候,他聽到了這句話,悄悄問大師:我能不能替我家世子擋災(zāi)?大師慈眉善目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佛曰,不可說。
世子平安無虞地到了十九歲,從接了皇上口諭,陪齊國公前往青州開始,江遂一直心驚膽戰(zhàn),也一直處處留心,直到今日,他微笑著想:我應(yīng)該化解了世子的這場劫難吧?
江溫看著江遂含笑閉上了眼睛,咬緊牙關(guān)壓抑著內(nèi)心的悲憤,他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用劍撐著站起身,將江遂尚還溫熱的身體扯起,用腰帶將他綁在自己背上,“兄弟,咱們一起出去,我?guī)慊丶?!?p>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忘!”江溫提起劍,指向絡(luò)腮胡。
絡(luò)腮胡哈哈一笑“那一定是你死!”說完他揚起大刀向江溫揮去,江溫背著江遂,動作遲緩,但是他不疾不徐,以拼死的心每一劍都攻向?qū)Ψ降乃姥?,兩人激烈地纏斗在一起,官兵和匪眾都成了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