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白須長者悠悠揚揚的嗓音讓人聽著有種亙古深邃的感覺。
平淡乏味的祭詞經(jīng)那名白胡子老者口中念出,聽起來慷慨激昂,語氣抑揚頓挫。
沈默跪在沈大富和蘇珍珍身后,一板一眼的跟隨沈大富行禮。
畢竟這么多人看著,怎么敢出錯。
坐在祠堂四周的各位長賢看到沈默這幅認(rèn)真的模樣,紛紛暗自點頭。
孺子可教也!
白胡子老者抑揚頓挫的念著祭詞,除去懷念先祖之意就是向先祖表示感謝與祭拜,感謝先祖的萌蔭,后代有福,出現(xiàn)了像沈默這般有出息的兒孫。
漫長的祭詞結(jié)束,沈大富站起身從一側(cè)的香籃中取出一束長香,點燃后插在桌上香爐內(nèi),又揮手示意沈默也上前來上一炷香。
作為家中長子,沈默本就有資格入祠堂上香,且此次祭拜還主要是為了向諸位先祖顯擺沈默這個好兒孫,為此沈大富在沈默身旁欣慰的笑了。
祭拜此時已經(jīng)結(jié)束,坐在祠堂四周的長賢也開始交頭接耳。
“登善,沒想到你從國子監(jiān)卸任后還能有如此佳徒,真是可喜可賀?!?p> 被喚作登善兄的這名中年男子名叫褚遂良,觀面相周正,身姿挺拔。乃是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江南一帶自東漢末年時,大量門閥南遷后就文人居多,士族門閥也比比皆是。
褚遂良其父名褚亮,早在李世民尚是秦王時就是文學(xué)館十八學(xué)士之一,現(xiàn)是通直散騎常侍,而褚遂良更是遠(yuǎn)超其父,博涉經(jīng)史,工于隸楷。
早先曾在國子監(jiān)任職,為追求書法上的造詣,主動卸任后在洛陽落身,被人尊稱夫子。
沈默神童之名也正是由褚遂良率先喊出,雖算不得褚遂良親傳弟子,但二人之間也有師徒之誼,所以被人戲稱所獲佳徒也并不為過。
“黃老見笑了,此子自幼天資聰慧,此時更是獻(xiàn)寶進(jìn)入陛下的視線,未來前途不可估量,褚某與他曾有師徒之緣也算是一番佳話,還望黃老以后對此子照顧一二。”
與褚遂良對話的這名老者姓黃名玄墨,今年六十有三,乃是洛陽城知名的長壽之人。(隋唐亂世間,普通人因戰(zhàn)亂均早夭,壽命三十五左右就可自稱老夫。)
“罷了,罷了,老夫本想打趣你一番,卻沒料到被你相求。此子乃我洛陽子弟,老夫豈有不照應(yīng)之理。”
沈默為眾多先祖焚香禱告后就站立一旁為坐在一周的諸位長賢沏茶。
方才聽見褚遂良之言時腦子里就在不斷猜測這中年男子是誰,最終從國子監(jiān)卸任一言中猜到他就是曾經(jīng)給自己前身定下神童之稱的夫子,褚遂良。
來大唐也有一些時日,從眾多百姓口中也得知道夫子褚遂良的名號,褚遂良的名號也是流傳千古,后世在網(wǎng)上曾看到過他,著有《兒寬贊》與《陰符經(jīng)》,墨跡傳承千古。
此時見褚遂良為自己的前途討情,知恩圖報的站到一側(cè),沖兩人深鞠一躬。
“小子謝過先生曾對小子的教導(dǎo),也感謝黃老百忙之中來我們沈家為我等祭祀先祖時增光添彩……”
沈宅中是莊嚴(yán)肅穆的祭祀,沈宅外的街道乃至方圓幾里確實人山人海,嘈雜喧鬧。
“從小我就感覺沈大少爺不簡單,將來一定飛黃騰達(dá)。這才多長時間,沈少爺就做官了?!?p> “那是沈少爺?shù)玫搅吮菹碌馁p識,雖然不知他給陛下進(jìn)獻(xiàn)了什么寶物,但是看那牙刷就知道,必定不是凡物,也只有陛下才有福享用?!?p> “沈少爺能夠加官進(jìn)爵那也是我們洛陽城的福氣,別忘了他沈家也是咱們洛陽人士?!?p> ……
……
洛陽城內(nèi)因為沈大富廣開宴席,大請四方,熱鬧非凡,就連玄甲軍今日休沐的將士都有人前去湊熱鬧,討一杯羹。
洛陽是如此熱鬧,作為天子所在,整個大唐的中心的長安又怎會落了下風(fēng)。
李世民要前往洛陽宮暫居一些時日,除去玄甲軍先行為天子巡視掃清障礙外,朝中文武大臣,三省六部各中樞大臣也都紛紛籌備陪同天子巡視洛陽。
“登善,你考驗?zāi)巧蚰瑲w考驗,可別下手太重,妾身與那沈默之母蘇氏乃是閨中密友,如若您下手太重,妾身以后可沒臉面對蘇家妹妹。”
“夫人暫且安心,為夫心里有數(shù),此次不僅是為我們家小影考驗夫婿。
還是為陛下檢驗這沈默的品性,怎敢大意,這考驗的方式自然也不能同,不能按照曾經(jīng)檢驗軍中的方法,為夫還得好好思量。
夫人,等你隨后來到洛陽再詳談,為夫先走一步。”
對話的這二人正是李道宗夫婦,李道宗要先行一步,洛陽城的治安已有玄甲軍接管,可是到時迎接天子的依仗中怎能缺少江夏王李道宗的身影。
一襲盔甲,攜帶十余名家丁,騎著高頭大馬帶頭朝洛陽方向趕去。
待馬隊走后半個時辰,一名女子帶著一個小丫鬟偷偷從后院溜出。
“紅梅,讓你找的馬車安排好沒有?!?p> “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小姐。小姐,我們?yōu)楹尾慌c夫人一同前往洛陽,反倒是要偷偷的前去呢?!?p> 主仆二人躡手躡腳的走出江夏王府一側(cè)的小巷,這才直起身。
李若影撩起裙擺,漫步踏進(jìn)車廂后才輕聲細(xì)語道。
“如果跟母親一同前去,哪能有機會看清那沈默的真實面目。
哼,想做我李若影的夫君可沒那么簡單,咱們先去,在那洛陽城悄悄地看一下這沈默究竟是什么樣子。”
駕…
隨著車夫馬鞭聲起,馬車也逐漸起步,沿著李道宗走過的痕跡追隨而去。
一路幾做停歇,緊趕慢趕才在第四天抵達(dá)洛陽城中,尋找到一個客棧稍作安頓后。
李若影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帶著這名叫紅梅的小丫鬟走出客棧,準(zhǔn)備好好逛逛這洛陽城,順便打聽打聽沈默的消息。
沈默此時在做什么呢,五天前祭祖后,沈默的大名因為沈大富大開筵席的原因再一次在洛陽城中飄蕩。
看著眼前這一對痛哭流涕老邁的夫婦,沈默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對夫婦家住城外,是沈默家的佃戶。
來到大唐有一些時日沈默才明白大唐的地主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時節(jié),成百上千的土地可以給他創(chuàng)造豐厚的利益,但是碰到天災(zāi)人禍時,作為主家也有責(zé)任負(fù)擔(dān)起佃戶們的生活。
此時跪在沈默面前,痛哭流涕的夫婦正是碰到了人禍。
二老年邁得子,平時心疼的放在手心怕化了一樣,兩人昨天帶著孩子來洛陽城買一些家用,結(jié)果一不留神就看不著孩子了。
原本以為是孩子自己淘氣去看附近的雜耍,一會兒就會回來,老漢原地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孩子的蹤影,老太太在整個街道都找遍了也沒看到孩子。
兩人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四處尋找,四處詢問,結(jié)果只從一個賣糖人的小販那里得知。
好像看到有一個中年男子買了一個糖人,當(dāng)時他手中還牽著一個正在哭泣的孩子。
集市上人來人往,擁擁擠擠,怎么還能找到那陌生的的中年男子。
兩人自責(zé)了一夜,沒有好好看著孩子。也在整個集市翻來覆去的找,結(jié)果直到凌晨也沒找到,迫于無奈,也實在沒招了才求到沈默的頭上。
沉默看二人悲痛欲絕的樣子,心中也隱隱觸動。
下令命劉東發(fā)動沈家所有人手和認(rèn)識的朋友去尋找這丟失的孩子。
一旦有消息立刻回來稟報,找到孩子的話重重有獎。
沈家在洛陽城的勢力本就不小,更何況是沈默沈大少爺親口說出的命令,口口相傳,很快就傳遍大半洛陽。
差不多整個洛陽城的百姓都留意周圍出現(xiàn)攜帶著孩子的陌生男子。
在等待消息的過程中,沈默也得知這名老漢名叫張二根,今年五十有四。
四十八歲才有了這個兒子,孩子名叫張小寶,今年才剛剛六歲。
昨天帶兒子來城內(nèi)買東西也是為了慶祝兒子的生辰,誰知出了這么一檔子事。
只有提起孩子時,這滿面愁容的張老漢才透出一絲暖意。
沈默正準(zhǔn)備跟張老漢再聊兩句,開導(dǎo)一下他的心情,突然看到劉東正站在門口,沖自己使著眼色還偷偷擺手。
莫不是有消息了?
吩咐人給張老漢和張氏老太太看茶,找了個借口說出去催促一下外出尋找的人才溜到外邊。
劉東低著頭將沈默拽到一邊。
“怎么樣,劉東,找到孩子了嗎?”
劉東頭更加低沉,“對不起,少爺,我們?nèi)ネ砹?。?p> 這個回答讓沈默聯(lián)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臉上的喜色也變成愁容。
“去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說清楚?!?p> 劉東抬起頭,眼睛通紅的看著沈默。
“少爺,聽到您的吩咐,我就將事情傳到咱們沈家所有商鋪和木匠鐵匠那里。
吩咐他們留意,晌午的時候有一個城西通濟(jì)坊的閑漢跑過來說好像看到了一個攜帶著孩子的中年男子。
由于聽說了少爺?shù)奶栒?,他就悄悄地跟隨那中年男子來到一處偏僻的小院,從小院外還隱約可以聽到孩子的哭聲。
怕影響到那人呀子,就過來找我們匯報領(lǐng)賞?!?p> 說到這里,劉東通紅的眼睛快要滴出血一般,雙膝一軟,跪倒在沈默跟前。
“少爺,那里發(fā)生的事情小的實在講不出口,還請您親自去看一下,那處小院已經(jīng)被我們派人包圍住了?!?p> 究竟是什么樣的情景竟然使得劉東跪倒在自己面前也講不出口。
雖然沒講張小寶,但是從劉東這副樣子上就能看出是兇多吉少,是兇是吉都得告訴那張老漢。
張老漢一聽找到張小寶了,高興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但是看到劉東臉上的愁容,也意識到可能有些問題,口中念念有詞。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這孩子可是老朽夫婦的希望,哪怕是被那人呀子打折了腿,老朽也會養(yǎng)他一輩子?!?p> 劉東引路,帶著沈默和張老漢夫婦前往城西通濟(jì)坊。
通濟(jì)坊臨近城外,所以那地方居住的人口也就沒那么多。
沈默等人坐著馬車來到通濟(jì)坊,張老漢從來的路上就激動不已。
剛一進(jìn)通濟(jì)坊門口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讓劉東趕緊帶著自己前去,張氏老太太也是前后腳的走下馬車。
劉東帶著三人朝里走去,越走身邊的人越多,從人群中擠過去正好看到那處小院。
透過小院大門看清內(nèi)部情景的沈默,眼睛刷的一下變得通紅。
小院不大,二十多平米,院中央還擺著一個石磨,平常人家院內(nèi)有石磨都是養(yǎng)頭驢或是騾子,家中實在不富裕的都是由當(dāng)家壯年男子自己推磨。
可是這小院石磨下竟然躺著一個赤身裸體的青年女子,看樣子也就十七八歲。
身上一道又一道的鞭痕,額頭赤紅色的紅印,身上一塊又一塊的青色痕跡表明她在生前不知遭受的多少折磨,下體就更不必多言,狼狽不堪。
沈默腳步越發(fā)沉重,一步一步走進(jìn)小院內(nèi),來到那女子尸體跟前,伸手為她掩蓋住尚未瞑目的雙眼,又將自己身上所穿外袍脫下,披在女子尸體身上,將她緊緊包裹住。
張老漢和張氏老太太在看到這女子尸體時也是心中一涼,憤怒,驚慌兩種情緒在臉上不斷流轉(zhuǎn)。
這女子都落得這般田地,那自己的孩子呢?
推開小院內(nèi)僅有的一間房門,映入眼球的是一個兩米寬的大床和一個桌子。
桌上擺放著一摞摞白紙,白紙上還透著一個個血指印,一張張的都是賣身契。
床上堆積著一團(tuán)臟兮兮的棉被,而幾人苦苦尋找的張小寶正在這棉被當(dāng)中,臉色鐵青,已沒有生機。
張老漢一進(jìn)屋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兒子,一步一步,一點一點的挪到床前,伸手小心翼翼的觸摸向躺在床上的張小寶。
觸摸到張小寶后才按捺不住心中的痛楚,嚎啕大哭。
“我的兒,我苦命的兒呀!”
張氏老太太來到床前,用手撫摸著張老漢懷中的孩子,面帶微笑。
“兒啊,你怎么不跟娘說話了呢,別怕,娘這就來陪你!”
站在門口的沈默聽到張氏老太太這話,心想不妙,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這老太太一頭撞在床邊的柱子上,鮮血順著柱子往下流。
張老漢眼中也是失去所有光芒,沈默意識到不對,走上前才發(fā)現(xiàn)張老漢手中還有一把剪刀,正插在胸口。
一家三口眼睜睜的死在自己面前,沈默眼睛也快滴出血一樣。
“劉東,給他們大葬,厚葬,那個人呀子呢,跑哪去了,我要殺了他?!?p> 此時劉東眼中也滿是淚水,走進(jìn)房門內(nèi)將張老漢和張小寶分開,然后用棉被包裹住已被鮮血染濕的張氏老太太。
“少爺,我們來到時就只看到一個背影,已經(jīng)讓人去跟著了?!?p> 沈默緊咬著牙,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走,現(xiàn)在就去追。今天不管是誰攔著,我也要殺了他!”
劉東從院外人群中叫出幾人來收斂張老漢一家尸體,然后就帶著沈默朝外走去……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1-01-14/5fff7f0e39032.jpeg)
樓下小黑叔叔
前兩天手機丟失,今天剛申訴回賬戶,抽空會將這兩日欠的兩更補上。 其實這一章原本構(gòu)思不是這樣,可是寫著寫著自己就融入進(jìn)去,想起之前在網(wǎng)上看到的那些拐賣人口,拐賣孩子的人販,就控制不住的寫了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