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劊匍匐于地,模樣謙卑至極。
他是無惡不作的一山匪首,手底下帶過來的人全都被殺死,然而他卻沒有替那些死去的人報仇的意思,竟是直接對殺人者屈膝,甘愿當(dāng)一個下屬。
那自然是有利可圖。
離恨天不是很明白這種做法,卻也明白此人所圖為何,李家村里的人都是凡人,有位本地修行者留在身側(cè)對他日后行走長溪鎮(zhèn)可以提供不少幫助,所以也就沒有殺掉此人的想法。
他不在乎這個人以前打劫過哪些村子,只要不是牙行便不算觸及到底線。
錢劊至少還沒有做出傷害李家村村民的事情,所以也知道事情有回旋的余地,既然通過少年殺人時的身手判斷出沒可能打贏,此時示弱,不失明智。
況且,舍得隨手以玉竹作劍的人,別的不敢說,必是位坐擁巨富的貴人。
須知長溪鎮(zhèn)向來以金銀為貨幣,更加貴重的原石無人用自然是無處可用,這里沒有販賣天材地寶的商鋪,也沒有倒賣神兵利器的黑市,最貴重的東西不過是靈獸的血肉以及可以入藥的獸丹,而這里能獵到的的靈獸品階太低,根本不需要以原石購買,尋常金銀就已足夠。
一個擁有整個墨陽縣都不可能出現(xiàn)的玉竹,這個人必定是外面來的,絕對不可能是本土人士,至于他說在禁山里尋得這種話,只有傻子才會相信。
且不說禁山里有沒有這種價值貴重的玉竹,就算有,少年的實(shí)力再如何強(qiáng)大也總不可能比禁山里那些靈獸強(qiáng)大,他如何能夠進(jìn)得去?還安然無恙摘了些竹子?
離恨天自然不會有興趣向他解釋,讓他起身。
“謝前輩?!?p> 錢劊道謝一聲,應(yīng)言起身。
村民們看到先前還兇神惡煞的山匪轉(zhuǎn)眼間便變成了一位在滿地同僚尸體里無盡諂媚的冷血奸賊,面面相覷,不知是該無聲散去,還是出言要求仙師嚴(yán)懲這廝。
女娃也是不解,說道:“你就這樣放過他了?”
離恨天說道:“不妥嗎?”
女娃想了想說道:“若是他以后再行歹事該怎么辦?”
離恨天看了錢劊一眼,說道:“他敢嗎?”
錢劊趕緊連道不敢。
女娃怔了怔,不知道該說什么。
村里這位小仙師性情孤高,讓人想靠近也沒有辦法靠近,他已經(jīng)護(hù)住了所有人,哪里還會在意自己剛剛被擄上馬背時遭的那點(diǎn)屈辱。
他揚(yáng)言是這座村子的守護(hù)者,在這里,他想讓誰死,誰能活著?他想讓誰活,誰又能死去?終歸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而我說的話,他不可能會聽。
離恨天的確不會聽村里人的話,收起玉竹劍入乾坤袋,正準(zhǔn)備詢問錢劊一些事情,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那誰,你們李家村該交糧食了?!?p> 離恨天轉(zhuǎn)身望了過去。
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是三個人,穿著比李家村的人來說體面不少,他們對滿地馬尸與人尸毫無驚意,沒有多看一眼,似乎并不在意這里剛剛發(fā)生過什么,趾高氣揚(yáng)的模樣著實(shí)令人生厭與畏懼。
錢劊不害怕這些人,但也不敢招惹。
離恨天生出淡淡不喜。
村民們卻如見煞星,李廉趕緊上前行禮說道:“大人,這已經(jīng)是第四次納糧了,今年鬧旱災(zāi),村里有好幾戶都揭不開鍋了,您總不能讓我們餓死吧?”
中間的那名差役說道:“我管你餓不餓死,一個時辰內(nèi)交不出足夠的糧食,小心你們脖子上的腦袋。”
李廉卑微地拜了幾拜,懇求道:“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吶!”
那名差役一腳將他踢倒在地,惡狠狠道:“開恩?我向你們開恩,誰來替我們開恩?交不出糧食,你我都得完蛋?!?p> 女娃趕緊上前將李廉扶了起來,忍不住道:“如此行事,你們與山匪何異?”
錢劊知道表現(xiàn)的機(jī)會來了,站了出去,拔出樸刀,說道:“這里已有修行者坐鎮(zhèn),你們要不到糧食的?!?p> 那差役說道:“有修行者又如何?這是鎮(zhèn)長大人交代的事情,誰也躲不過去。”
錢劊說道:“那你們是想試試我的刀了?”
以一敵三,對方也是元海境修行者,雖然心里沒底,但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因?yàn)樗谰退阕约捍虿贿^,這少年也一定可以。
四人在滿地尸體里揮刀劈劍,打了好一會兒功夫,錢劊漸落下風(fēng),終是不敵被打退數(shù)步,離恨天扶住他,輕拍了拍他的肩,說道:“還是我來吧?!?p> 不到一刻功夫,三名差役皆受傷而敗,離恨天說道:“我也不為難你們,只是這李家村不許有人再來了?!?p> 那三名差役此時已是心中大駭,沒想這位少年居然能夠憑借元河期修為與一把未注靈的玉竹劍就打敗了都是元海境的他們,有此人在,此行必定不成。
知曉只能無功而返以后,三名差役各自逃也似的出村了。
讓村民們散去,場間只剩下錢劊與離恨天二人。
錢劊說道:“前輩方才是想說什么?”
離恨天說道:“前輩太老,叫我先生?!?p> 錢劊疑道:“小先生?”
離恨天神情微冷:“你想死嗎?”
“……”
錢劊道:“那先生此前想問些什么?”
離恨天看著那三名差役離去的背影,說道:“長溪鎮(zhèn)牙行多嗎?”
錢劊說道:“不在少數(shù)?!?p> 離恨天道:“都是些什么人?”
錢劊說道:“大多都是山匪。”
離恨天道:“歸何人所控?”
“山匪各自為政,表面上并無聯(lián)系。”
“前些日子被屠的那座山寨與春滿樓合作。東家是誰?”
“春滿樓的東家是徐世卿。”
“可曾見過?”
“見過?!?p> “交手過?”
“不曾。”
“那此人修為如何?”
“紫丹圓滿,差一步通天?!?p> “幫我做些事?!?p> “先生請講。”
“查一查都有哪些人做販人生意?!?p> “可我的手下都已經(jīng)被先生所殺?!?p> “這是你的事?!彪x恨天自乾坤袋里拿出一把劍,說道:“此劍送你?!?p> 錢劊趕緊收下。
離恨天道:“這只是下等靈兵,有資格時,再送你把好的?!?p> 錢劊行禮說道:“謝先生恩賜?!?p> 離恨天說道:“既然幫我做事,自然不會虧待于你。修習(xí)劍道者擇劍是極大的事情,劍與人通,所以修行者一生滴血認(rèn)主的劍最多不可超過九把。你元海境修為佩戴下等靈兵已是最合適的?!?p> 錢劊想了想自己拿把樸刀,說道:“可我修習(xí)的一直都是刀法?!?p> 離恨天面無表情說道:“劍道才是世間一流,他者皆為末道?!?p> 錢劊不認(rèn)同他的說法,更不敢出言反駁,于是謙卑說道:“那還請先生賜我世間一流的劍法?!?p> 離恨天聞言拿給他一本書冊。
錢劊雙手捧住,咦道:“這是…”
書冊封面上寫著四個大字——一流劍法。
還真的是一流劍法啊…
錢劊無限感慨,未曾想世間居然真的有“一流劍法”。
離恨天沒去看他臉上變得精彩起來的表情,轉(zhuǎn)過身去,指了指地上的那些尸體,說道:“收拾下吧?!?p> 尚還在無限感慨中的錢劊聞言應(yīng)是,然后接過一塊模樣古怪的玉牌,離恨天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
“小心收著,以后聯(lián)系便靠它了?!?p> ……
……
竹屋里,李如雪有些擔(dān)心地使勁瞧了瞧離恨天周身,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血跡與傷口,不禁有些驚訝與奇怪,上次退獸潮時他受了那么重的傷,可今次也是以一敵眾,為何卻能毫發(fā)無損?
能上山為王的人,哪一個不比野獸更狠?
離恨天簡單解釋說道:“他們太弱,只有一個還行,但是膽子似乎不大,沒有發(fā)現(xiàn)我天地元?dú)庀臉O劇?!?p> 在對戰(zhàn)那三名差役時,他已經(jīng)事先服用了回氣丹,所以可以將其擊敗。
李如雪哦了一聲。
離恨天自顧自話,說道:“我體內(nèi)的天地元?dú)鈶?yīng)該是常人數(shù)倍,居然那么快就用完了,玉竹的導(dǎo)氣性已經(jīng)很好,那這是怎么回事?”
李如雪想著平日里哥哥練劍時的場景,說道:“或許是劍術(shù)問題?我知道哥哥所修習(xí)的劍術(shù)必然非凡,那么使用起來消耗的天地元?dú)庖矔鄳?yīng)增多,但并不見得能夠取得應(yīng)有效果。大概是你所說的境界問題?!?p> 離恨天想道:“好像有些道理??晌抑粫@一種劍術(shù),也不想花時間涉獵其他?!?p> 李如雪說道:“那就想辦法增加你體內(nèi)的天地元?dú)鈹?shù)量?!?p> 離恨天道:“這對我來說是很難很難的事情,”
李如雪沉吟一聲,單手托著下巴,思索道:“聽說劍道修為越精湛消耗的天地元?dú)庖矔缴伲蟾攀悄軌蚬?jié)省下來沒有必要的多余元?dú)?。哥哥的?jīng)脈本就有過擴(kuò)寬的經(jīng)歷,雖然可能要承受一些痛苦,但想來也不會太難?!?p> 離恨天想了想說道:“會有些麻煩。”
李如雪想著上山屠匪、入春滿樓尋人、單劍戰(zhàn)群獸、孤身斬馬匪等等事情,說道:“好像哥哥最喜歡麻煩?!?p> 離恨天看著她越來越精致的小臉蛋,神情忽然變得認(rèn)真起來,說道:“你不是麻煩?!?p> 李如雪怔了很久才明白過來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認(rèn)真說道:“那我是什么?”
答案當(dāng)然不是妹妹,因?yàn)檫@本身就是一句廢話,她的問題要的是另一種答案。
“不知道?!?p> 離恨天搖了搖頭,看著門外那澤溪水,說道:“我發(fā)病的時候只有你抱著我才能舒服一些,你發(fā)病的時候亦需我抱著你。你時常體熱如火,我時常身寒如冰,好像我們之間已經(jīng)綁在了一起,就像那溪水里的魚一樣,都離不開彼此?!?p> 李如雪道:“總不能老讓你護(hù)著我,也該有我護(hù)著你的事情,這才公平。”
離恨天道:“以前都是別人護(hù)著我,以后我會學(xué)著如何護(hù)著別人?!?p> 李如雪道:“我是別人?”
離恨天道:“不…當(dāng)然不是。”
李如雪道:“你還想護(hù)著別人?”
“……不想?!?p> 離恨天緊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