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世家》·魏武侯·子擊不懌
子擊是誰?魏武侯。
《魏世家》中記載了他的一個小故事,耐人尋味。子擊在路上碰到魏文侯的老師田子方,于是自覺的下車站在路邊讓田子方先過去。田子方也不問禮,自顧自的過去了。要知道子擊可是太子,主動避讓父親的老師,按說很懂得尊師重道了,起碼田子方應(yīng)該還之以禮,美言幾句才是。但是田子方就是大搖大擺的目中無有子擊,沒搭理他。
子擊很不爽,追上去問,“先生,富貴的人驕傲還是貧賤的人驕傲呢?”子擊問的比較婉轉(zhuǎn)給田子方很大面子了,不好意思說你為什么不搭理我,好歹我也是當(dāng)今太子啊。田子方說,當(dāng)然是貧賤的人才驕傲。一國之主驕傲的話,就會失去國家,一個大夫驕傲的話就會失去家族,貧賤的人,又沒有錢又沒有地位,這里不用我可以去別處,就好像扔掉一雙破鞋一樣,沒什么了不起。這話說的很沖,意思就是管你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我又沒錢沒地位,也不圖錢不圖地位,何必去巴結(jié)你呢。子擊什么反應(yīng)呢,子擊不懌而去。自己聽了很不舒服,不高興的走了。
這是太史公《魏世家》的說法,但是司馬光給了另一個結(jié)局,一下子全變了。
資治通鑒中是這樣說這個故事的,大體還是子擊遇到田子方,子擊避讓恭敬,田子方大拉拉的不理不睬。然后子擊問,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田子方還是那般說話,最后說,又窮又沒地位的離開一個地方就好像脫掉鞋子一樣,沒什么了不起,到哪里不是一個窮光蛋,窮吊絲呢?就是說什么都沒有,自然不怕失去什么,自然不需要去畏懼誰,最壞就是個窮光蛋嘛,我現(xiàn)在就是。
這些大致一樣,唯獨不同的是子擊的態(tài)度。太史公的是“子擊不懌而去”,生氣的走了。司馬光的正好相反,“子擊乃謝之”。子擊聽了趕緊道歉,老師您教訓(xùn)的對,我錯了。
同樣的故事,不一樣的結(jié)局,傳達出的東西就不一樣。
事實怎么樣呢?魏文侯臨死,將子擊托付給誰呢,不是田子方,也不是段干木,而是吳起、李悝等人。為什么魏文侯不托付給田子方、段干木,這可是他以為師的人呢。說明什么?魏文侯的尊儒是假象,他尊的是子夏,子夏的確出自儒家,但是儒家卻認(rèn)為子夏是“異端”。魏武侯即位后,沿襲了李悝的政策,但沒有重視田子方那些人,而田子方、段干木也在史料中消失了,換句話說,他們對當(dāng)時的社會大局沒有什么作用,自然不會留在史料中。
按照司馬光的寫法,子擊乃謝之,是心悅誠服的,那么即位后肯定會重用田子方,畢竟受到過他的提點,受到過教導(dǎo)。如此,魏武侯便是儒家筆下的圣明君主,具有君子般的人格。但是這是司馬光的一廂情愿,他自己編的。如此可見,司馬光的資治通鑒夾雜了私貨。這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就是篡改歷史。但是如此這般明目張膽的歪曲史實來達到儒家宣教的目的,強行灌輸,實在是,咳咳。這是資治通鑒永遠(yuǎn)不能超越史記的最根本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