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光，在夜晚的曠野中，是那么顯眼。
那是湯和打著火把，奔騰在漆黑的夜空下。馬蹄聲猶如戰(zhàn)鼓一樣，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
周大哥說，咱們看不到元軍的騎兵，但是元軍也看不到咱們，貿然露頭會被咬住。
所以，湯和自告奮勇，去吸引元軍的目光。
看著遠處火光下那個身影，小九說不出的羨慕。
每個少年心中，都有一個俠客的夢。小九也想做，這樣舍生取義，重情義輕生死的好男兒。
可是，他什么都不會。只能躲在這些兄長們的羽翼之下，像顆等待破土發(fā)芽的種子。
“哼阿....”
“哼你奶奶爪兒！”笨驢剛要叫喚，就被小九一巴掌拍在腦袋上。
出發(fā)時找了它半天，它跑到一顆樹底下，翻啃藏在泥土里的嫩草。
周大哥說它餓了，給了包豆餅。
小九把豆餅放在掌心，笨驢大口的吃了起來，兩個耳朵美的不停的晃動。
等它吃完了，那包豆餅卻沒地方放，小九直接打了一個結，背在背上。
“噠噠噠噠！”
馬蹄，在大地上回響。
山上的朱重八和山腳下的元軍，都發(fā)現(xiàn)了孤身一人的湯和。
幾聲呼哨之后，夜色中幾個元軍騎兵，揮舞馬刀沖了過來。
夜晚的馬蹄聲，格外響，格外瘆人。
元軍撲過來了，湯和開始慢慢后撤，小九感覺心到了嗓子眼。
周大哥閉眼傾聽，忽然睜開眼，“六個騎兵！康麻子，滿倉，二賴子，左邊。老冬瓜，白娘們，趙老鬼，右邊！”
話音落下，幾個被點到的名字的騎兵，慢慢策馬過去。
馬蹄上包裹了厚厚的布，馬嘴也上了轡頭，似乎沒有一點聲響。他們和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據說，這些人，在投靠郭子興之前，就是有名的馬匪。
視線中，若隱若現(xiàn)元軍的騎兵的越來越近了，那馬蹄聲也越來越急促了。
噠噠，噠噠，噠噠。
黑夜中，幾乎能看到他們手中馬刀的光芒。
突然，小九的耳朵里出現(xiàn)別樣的聲音。
嗡，嗡，嗡！
那是弓箭的弓弦在回彈，撤退的湯和，突然在馬上回身，飛快的兩箭。
與此同時，前進的元軍騎兵中，忽然發(fā)出兩聲痛苦的悶哼和人體落地的聲音。
元軍大叫，“不止一個！”
就在此刻，黑夜中馬蹄聲如通驚雷一樣綻放，剛包抄過去的好巾軍騎兵，箭頭一樣沖過去。
手中的刀槍，直擊他們后背。
火把熄滅之前，小九清楚的看到，一個元軍騎兵的頭顱，高高躍起。
這才是真正的戰(zhàn)爭，沒有喊聲，沒有嚎叫，生死只在一瞬間。
元軍那片燈火下，短暫的安寧之后，尖銳呼哨聲此起彼伏。
“撤！”周大哥悄悄的喊了一聲，隨后這些紅巾軍的騎兵，再次消失在夜色里，鬼魅一樣。
～～～
“咱們人，撤了？”
小山上，紅巾軍的士兵在湯和的火把熄滅后，頓時陷入慌亂。
“沒有！”朱重八大聲道，“他們在幫咱們勾元軍的騎兵，什么時候咱們山腳下元軍的騎兵沒了，咱們就可以突圍了！”
說著，朱重八吶喊道，“兄弟們，拿緊刀槍，一會咱們肩膀挨著肩膀殺下去，殺出一條路！”
～～～
“騎兵打了就跑，不能戀戰(zhàn)！”
朱九他們又換了一個地方，周大哥在小九的耳邊教導著。
“元軍沒多少騎兵，剛才吃了一個虧，就算知道咱們在哪兒，也不敢打著火把撲過來，因為他們不知道咱們有沒有埋伏。
他們人來少了，咱們吃掉了。人來多了，咱們糾纏住。”周大哥指著自己的腦袋，“九兒，打仗腦袋要活?！?p> 小九明白了，“咱們就像是蚊子，人睡著了再叮，人醒著咱們就藏起來！”
“差不多！”周大哥笑道。
這時，湯和騎馬過來。他身后跟著幾個人，還有一匹空馬。
近了，朱九看清，他的馬鞍上掛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傷兵，是元軍。
“白娘們折了，心口挨了一槍，尸首沒功夫搶！”說著，湯和把傷兵扔在地上。
周大哥點點頭，看著傷兵，冰冷的吐出兩個字，“說話！”
“騎兵一百二十人，步軍三千，脫力不花將軍的先鋒，領軍的是漢軍千戶劉思敏，大軍離這還有二十五里，被圍的小山，東南面人少?！?p> 傷兵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完，看看周大哥，“您辛苦，給俺個痛快?！?p> 周大哥點點頭，轉頭把匕首遞給朱九。
“小九，動手！”
“俺？”朱九猶豫了下，然后緩緩地接過匕首。
“小九，像個男子漢，你吃的就是這碗飯，干的就是這個活。落在他們手里，你也是死！”
朱九在心里給自己打氣，從笨驢上下來，褲襠里的刺痛讓他呲牙咧嘴，顯得格外猙獰。
“叫啥？家里還有啥人？老家哪兒地？”朱九蹲下，匕首對準了他地動脈。
“張三，河北人，家里早.....”
噗嗤，在分神說話的一刻，朱九手里的刀，忽然狠狠的扎下去。
聽說，人在突然間死去，是沒有痛苦的。但愿，你沒有痛苦。
然后朱九拔出刀，感覺一股熱流噴在了自己的手上。
“把他的鐵甲扒下來，穿上！”周大哥又道。
朱九摸黑，在死人的身上扒盔甲。
周大哥看向湯和，“東南！”
“俺去把騎兵引開！”湯和點頭。
“引開后，兜個圈子，從元步軍步卒的邊上趕上來，俺帶人，在后邊給你壓陣！”
湯和一笑，調轉馬頭，幾個人無聲的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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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來臨之前，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長。
朱重八感覺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呼吸都粗中了。
忽然，火把在遠處的狂野中再次點燃。像右狠狠的揮舞幾下，然后凌空一劈。
震顫的馬蹄聲起，元軍的騎兵撲了過去。
朱重八咧嘴大笑，“東南！”
“你咋知道？”耿再成在邊上問。
“俺們小時候，偷大戶人家的狗，就用這個辦法！”說著，朱重八大吼，“弟兄們，準備！”
～～～
戰(zhàn)馬，在夜色中，霧一樣的前行。周圍周圍黑漆漆一片，能看到的只有前面元軍陣地，三三兩兩燈火。
“韁繩別拉太緊，背要直，保持身體平衡！”周大哥在朱九耳邊說道，“騎驢和騎馬一樣，記住，是你騎它不是它騎你！”
“笨驢，你要是敢給老子掀下來，明天老子讓你變成餃子，變成火燒！”
朱九的手在笨驢的脖子上摸著。
“跟著俺，不能沖太快！”
周大哥又說了一句，忽然提高嗓門，“兄弟們，沖起來！”
轟隆，元軍陣地的篝火開始顫抖。
圍在山腳下的元軍，驚恐的發(fā)現(xiàn)黑夜中數不清多少騎兵，鬼一樣冒出來。
而他們只顧著圍山上的人，陣地前，根本沒有任何防護。
只能徒勞的大喊，“敵襲！”
“殺！”
朱九騎著笨驢，從胸膛發(fā)出吶喊。
戰(zhàn)馬從篝火上躍過，長刀帶起血霧。
這里的步兵本就不多，周大哥的騎兵分成兩隊，向兩頭驅趕。
這時，山坡上，也響起熟悉的聲音。
“兄弟們，跟著俺，殺出去！”
一匹戰(zhàn)馬在山上，撞入人群，狼狽逃竄的元軍瞬間七零八落。
朱九高興的大喊，“哥！”
朱重八在戰(zhàn)馬上大笑，“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