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媽買了一套最高規(guī)格套餐：五個白饅頭，一份咸菜，一份玉米糊糊（因為只有一個茶缸子），兩份炒黃芽。記得好像是一共八毛錢，付了兩塊找回一塊二，那時候有兩元一張的紙幣。對于這頓飯我只有四個字用以表述：難以下咽。但是我表哥的表現(xiàn)也是四個字：狼吞虎咽。我只吃了兩口，我媽也只吃了半個饅頭，然后三人份的飯，我表哥一個人就全吃了。砂鍋大的饅頭，表哥吃了四個半。

　　我為什么要強(qiáng)調(diào)白饅頭？前面提到過，那是因為還有一種檔次更低的飯：窩頭?？刹皇乾F(xiàn)在超市賣的那種甜絲絲的小窩頭，而是黑乎乎，剌嗓子那種大個窩頭，硬的要死，放涼了能打架用。表哥平常帶的飯就是窩頭。我三舅身體不好，有嚴(yán)重的哮喘病，不能干重活。說句題外話，他竟然相信抽旱煙能治哮喘！前一年他用家里所有的積蓄，蓋了三間瓦房，準(zhǔn)備給我哥娶媳婦用，其實根本不夠，他還借了一大筆錢。導(dǎo)致家里鍋都快揭不開了。

　　后來聽表哥講，當(dāng)時學(xué)校已經(jīng)基本沒人帶窩頭了，他把窩頭交給食堂，因為需要單獨拿，食堂一忙就會經(jīng)常忘記幫他熱。而且他那時也有些自卑，覺得不好意思。就不往食堂交，而是掛在宿舍里，吃飯的時候打一缸子熱水，躲沒人的地方就著咸菜疙瘩啃涼窩頭。如果是冬天，就是帶冰碴子的涼窩頭。導(dǎo)致他不到二十歲就得了胃病。

　　我媽去看過他以后，就給他留了一百塊錢，還決定每個學(xué)期多給他二百塊，希望他吃的好一點。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偶然得知，每次我媽把錢郵給三舅之后，舅媽交完了學(xué)費，剩下的錢她就會扣下來，依然給表哥帶窩頭。主要因為家里太窮了，需要還債。

　　一年后，表哥終于考上了大學(xué)。那個年代大學(xué)生可不得了啊，在村里如同考上了狀元！大舅二舅湊錢，讓三舅在村里請人唱了兩天大戲，以示慶祝。

　　表哥考上的是個師范學(xué)校，那是因為當(dāng)時只有兩類院校是免除學(xué)費的，一個是軍校，一個是師范。我表哥眼睛近視，軍校不招，只能報考師范。在距離老家三百多公里的一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