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城破

　　“姐姐，那個哥哥真的能找到這里嗎？”宗燕縮在朱羽的懷里，不住地往外看，細(xì)細(xì)的眉頭緊鎖著，小臉寫滿了擔(dān)憂，“他看起來傻傻的，不會迷路吧。”

　　朱羽拍拍她的面頰以示安慰，她把宗燕帶到了隔壁山頭的破廟里，這地方還沒被那些官兵們?nèi)肭?，不過再隔壁就是一窩山賊了，說安全也不安全，說危險吧也不危險，只要那群修仙界的人找不到這里就行。

　　修仙界現(xiàn)在估計也是兵荒馬亂的。

　　一想到他們?nèi)搜鲴R翻的場景，朱羽就忍不住笑得歡快，心中隱隱有陣報復(fù)的快感。

　　“這地方還算比較平靜，等方懸找到我們后我?guī)氵M(jìn)城里吃頓飽飯，這幾天你都餓得臉都不圓了?！敝煊鹌谘嗟哪樀?，被她抗拒地抿嘴瞅著。

　　“吃飯可以，誰出錢？”方懸從天而降。

　　“都這個時候了，還講什么錢啊不錢的?！敝煊鸬ǖ啬竽笞谘嗟陌l(fā)髻，軟軟的很好摸，“讓我去大街上擺個攤，立個幡就寫鐵口直斷，銀子不就嘩啦啦的來了嘛?！?p>　　方懸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呵呵。

　　宗燕沒見過世面，傻乎乎的小丫頭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立刻催促朱羽快點去擺攤。

　　朱羽被她這么一催，一下子有點分不清宗燕到底是想念熱乎噴香的飯菜呢，還是單純想看朱羽幫人算命的熱鬧了。

　　……

　　……

　　“大嬸，你家娃兒沒什么問題，就是受了寒著了涼，回去把這藥熬了吃了，三天就能好。”朱羽微笑著遞給那抱著孩子的大娘一張藥房，同時從她的手里接過幾枚銅板。

　　方懸?guī)е谘嘣谝慌缘牟铇情T口蹲著，這座城似乎還沒被戰(zhàn)火侵襲，里頭行路匆匆的百姓跟平時似乎沒多少區(qū)別。

　　“嬸兒，今天攤子好冷清！”

　　“可不嘛，都說要打仗要打仗，大老爺們都跑了，我這魚他們也不要了，虧大啦——”

　　“打仗啊……”客人挑挑揀揀，“這魚不夠鮮啊。”

　　賣魚的嬸兒急了：“鮮！可鮮了！你可別瞎說嘛，我老漢剛?cè)プサ?！?p>　　客人嗯嗯了幾聲：“生意不好吧?！?p>　　賣魚的嬸兒剛剛還著急呢，現(xiàn)在又沉沉嘆口氣：“可不嘛，世道難啊?！?p>　　“那還賣魚嗎？”客人總算挑好了魚，手指矜貴地一指，賣魚的嬸兒一把抄起。

　　“賣——不賣吃什么，不過這之后要加兩個銅板了?！彼燮ひ环?，動作麻利地切魚，一刀一刀砰砰砰砰。

　　“噫，不要漲錢吧，最近活兒比較少啊，吃不起飯了?！笨腿似擦似沧?。

　　“那就少吃一個包，多買我一條魚?！?p>　　“哥哥，我討厭打仗?！弊谘嘧ゾo了方懸的袖子，板著小臉，看見那個客人走后就再沒人經(jīng)過賣魚嬸兒的攤子，“打仗讓爹娘不要我了，也讓很多人吃不起飯?！?p>　　方懸撐著頭，哦了聲：“命都沒了，吃不吃得起飯還重要嗎？”

　　宗燕眼睛睜得滾圓：“不吃飯會死人的?！?p>　　方懸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對，你們這些人，不吃飯會死的?！?p>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呢，朱羽拋著幾個銅板走了過來：“燕兒，來過來，今晚吃包子！”

　　宗燕高興地蹦了起來，撒腿沖向朱羽，一頭撞進(jìn)她的懷里，高聲嚷道：“好耶今晚吃包子包子包子包子包子?。?！”

　　她雖然曾經(jīng)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但自從跟著朱羽和方懸過了一段時間的苦日子后，就徹底像個山野孩子，全無從前的嬌氣了。

　　方懸慢吞吞地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你們?nèi)グ?，我先走了?！?p>　　宗燕換了一個人扯袖子，她回頭：“你要去哪里？”

　　方懸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聞言只是閑適地擺擺手，什么話都沒說。朱羽輕輕地刮了宗燕的面頰一下，道：“他回破廟去了，不用在意?！?p>　　雖然不知道姐姐是怎么知道的，但她平時說的話也沒錯過，所以宗燕低低地哦了一聲，有些依依不舍地被朱羽帶走了。

　　那個哥哥雖然說話不好聽，也老是威脅人，但如果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呆著的話，怪可憐的。

　　“姐姐，什么時候能打完仗??？”買包子的時候，宗燕問了朱羽一句話，話音剛落就看見她帶笑的唇角有些黯然。

　　打完仗？

　　大梁朝如今內(nèi)憂外患，說打完，哪有那么快。

　　她又把目光落在宗燕身上，六歲的小女孩兒正在抽條，越來越高也越來越瘦，此時正專注認(rèn)真地吃著嘴里的肉包。這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事物，要對它尊重一點。

　　怎么著也得十年時間吧。

　　朱羽看向天邊，太陽被云層遮住了，并不刺眼。

　　不知道修仙界的人什么時候會找到他們，希望至少等到宗燕嫁出去吧。這個孩子透明純凈，若是一不小心讓她看見打打殺殺的場景，她心里會愧疚的。

　　更何況，她殺人的時候并不好看。

　　朱羽自嘲地笑了笑，瞧見宗燕還在啃包子，一口一口，細(xì)細(xì)咀嚼，吃著吃著就紅了眼眶。

　　……家破人亡的戰(zhàn)亂啊。

　　沒多長時間，朱羽就在這座城里出了名，大家都知道茶樓附近偶爾會出現(xiàn)一位年輕女子，她會治病，收費也不貴，于是有許多人找了過來，想著碰碰運氣撞到她。

　　于是又沒過多久，宗燕就被方懸?guī)ё吡?，他的理由是既然朱羽在外養(yǎng)家糊口了，那他就在家里帶小孩吧——自然被朱羽錘了一拳。

　　再沒過多久，城破了。

　　賣魚的嬸兒倒在自己的攤前，胸口穿透了一個大洞，手里緊緊握著一條還在蹦跶的魚，雙目瞪著天空，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頭破出一般。

　　朱羽心想，幸好宗燕被方懸?guī)ё吡恕?p>　　她彎下腰，手指在賣魚的嬸兒腦殼上一晃而過，有個細(xì)小瘦弱的鬼魂從里面飄了出來，她茫然四顧，許久后，終于認(rèn)出了朱羽。

　　鬼魂立刻撲上去，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喊出來的第一句話是：

　　“朱娘子，你怎么還在這，快跑！你都不知道，叛軍打進(jìn)城里了！哎呦，把我的攤子給砸了，我的老漢……”

　　她頓了頓，更加茫然，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像一只在河上樹葉徘徊的螞蟻。

　　“朱娘子，我、我，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