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許愿

　　我把玩著這幾枚清新、雅致的書簽，真是愛不釋手。玩夠了，我才小心翼翼把它們一個個又裝回盒子時，這才發(fā)現(xiàn)盒底下有幾行工整的小字：

　　TO .鎮(zhèn)澤

　　 Happy New Year！！

　　我悄悄“偷”走了你的書簽，現(xiàn)在物歸原主，但愿你會喜歡?。海?p>　　 8月鄂東-001見！

　　 YF

　　 2013.2.1

　　是他？！望著書簽，我左手托腮，佇立在窗前，一種幸福涌上心頭。窗前一彎殘月掛在天邊，清冷又寂寥，一顆星也沒有。樓下的那顆梧桐樹，雖然夜色中看不清它婆娑的身影，卻能聽它的葉子被風吹得簌簌直響。這時一股寒風竄進屋里，只往我身上鉆，我打了個寒噤，心里莫名又涌起一絲苦澀，這難道就是“初戀”或是“暗戀”的味道？

　　我想起那晚醒醒帶我在長鐵盒中看到楊帆的夢境。這么說來，的確是他拿了我的竹書簽了?？墒?，可是，他到底喜不喜歡我呢？我當然是喜歡他的，甚至有時遠遠地在學?？吹絼e的女生和他在一起時，我會吃醋、會沮喪。聽說他還不是獨生子，還有一個妹妹。我要是他妹妹多好呀，那就可以天天在家里和他一起吃飯，一起看書，可以天天看到他。我可能是瘋了，當然我覺得他應(yīng)該也有一丟丟喜歡我的，不然他為何悄悄拿走我的書簽，又送給我新的書簽？他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說聲喜歡我？雖然不企望他和高翔一樣那么熱情、直白；也不像洪峰對裕如說的‘你的眼眸是我見過最美的風景’這樣文縐縐的情話？但至少應(yīng)該含蓄表白一下，不可以嗎？真是可恨得很，他在書簽上多寫一句“喜歡我”，難道會死嗎？我越想越氣，真是一個讓人憂傷的晚上。我把準備送給他的明信片，憤憤地丟在抽屜里。

　　“豆角，你磨磨蹭蹭的，在干嘛？”媽媽走進來，一把關(guān)上窗?！斑@么大的風，還坐在風頭里，你不是讀書讀傻了，想生病呀？”

　　“哦”我晃過神來，拿起書包把它丟在陽臺中的水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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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二十九，我們一家三口回到橋頭徐。黑叔一家早就回來了，壯壯長高也更壯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次姑姑也帶著聰聰回來過年了。這事有點奇怪，因為在我們這里有個傳統(tǒng)，成家后的女兒是不可以在娘家過年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15歲了，在我的記憶中就從沒有在家家（外婆）那里過新年。哪怕有兩年我爸在深圳沒回來，我媽想帶著我回娘家過年，提前打電話給我奶奶報備?！翱隙ú恍泄?，哪有女兒成家還在娘家過年的理？難道不怕別個罵你嗎？”奶奶在電話里總是斬釘截鐵地反對。現(xiàn)在倒好，姑姑攜全家回來過年，奶奶就忘記她的老規(guī)矩了，原來奶奶也玩“雙標”呀。

　　媽媽見此當然有一絲不快，就向我爸抗議。我爸只得安慰道：“妹妹回來過年，正好可以幫忙做年飯給我們吃，還不好嗎？！”“好是好，可我也想回我家過年?！薄澳慵?？！你看清楚這里才是你的家！”“憑什么你妹可以回娘家過年，我卻不能回娘家過年？！”媽媽委屈得哭起來?！昂煤?，大過年的，別哭了。我答應(yīng)你，明年咱們都去你家過年，可以了吧？”老爸溫柔地幫媽媽拭去眼淚?！罢娴膯?？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那奶奶到時不同意怎么辦？”“放心，我來給她做思想工作?！眿寢屵@才破涕為笑。

　　說實話，別看我姑個子嬌小，但她勤快、愛干凈，做家務(wù)麻利得很，這一點我媽是望塵莫及的。再說有姑幫忙操持這一大家子的吃吃喝喝，并接待新年來家里拜訪的親友，我奶奶就不會那么勞累了。我也了解媽媽這么多年來，是多么想回外公家過次年，她是想重溫下做姑娘的好時光。大人也真是奇怪，在哪里過年不都一樣嗎？我是獨生女，等我長大成家后，不知以后有沒有這樣的苦惱？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我被一陣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吵醒?？磥頌忱镉腥粟s早，已經(jīng)開始吃年飯了。“咚咚！咚咚！”聰聰和壯壯沖上二樓，來到我的臥室。

　　“姐姐是個大懶貓?！眽褖淹锣狡鹱彀?，鼓著兩只小眼睛，蠻橫地拉著我的被子?！翱炱饋?，要吃年飯了?！甭斅攧t瞇著眼睛，拿著水槍站在床邊，瞄準我。

　　“好好，我馬上起來。你們先出去，我要穿衣服?！蔽覑芤獾厣炝藗€懶腰，享受著鄉(xiāng)村特有的清新空氣。

　　“得令！”兩個小家伙咚咚地又跑出去，在門外兩側(cè)候著，好像古時大人物屋前的兩位武將軍，威嚴地把守著門口。

　　聰聰8歲了，就像我姑一個模子刻出來。他皮膚雪白，面目清秀，只是腦袋后面有一撮頭發(fā)編成了小辮子。不過他膚色太白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在校老被女同學妒忌罵著”小白臉”，就是上街也鬧過不少笑話。聽說有年夏天姑姑帶聰聰去逛商場，他看中一件心儀的T恤，可姑姑臨時上衛(wèi)生間去了。他就自顧撈起衣服準備脫掉時，突然一個服務(wù)員急忙走過來，疾言厲色地說:“唉，我說你這個女生，怎么能在這里脫衣服呀？去里面的更衣室換吧?！薄熬褪?，怎么能在大庭廣眾下脫衣服？這孩子的家長哪去了？也不教教孩子‘男女有別’，從小要有羞恥心！”旁邊一位中年女人也趾高氣揚地說。“不，我才不是女生，我是男生，男生，男生！”聰聰氣呼呼地扔下衣服，落荒而逃，從此他再不肯來這家商場。

　　“好姐姐，你讓大舅和我媽媽說下，把我這小辮子剪掉吧?！甭斅斞肭笪?。

　　“你還不滿10歲，不能剪。”我整理好衣服，一邊下樓一邊說。

　　“那壯壯也是男生，為啥不用留辮子？”

　　“那得問你媽，為啥嫁給你爸？只有你們老家才有那多臭規(guī)矩?！眽褖褦D眉弄眼地說。

　　“哼?！闭f時遲，那時快，聰聰冷不丁從后面伸出腳，絆了壯壯一下。壯壯搖搖晃晃，差點從樓梯上摔倒，幸虧我一把扶住了他。

　　“你們兩個小冤家，不能在樓梯間打鬧哈，這樣太危險了。好了，別鬧了，我們快去吃年飯吧?！?p>　　我們?nèi)藖淼娇蛷d，中間一張紅色的大圓桌上已經(jīng)擺滿了十多個熱氣騰騰的菜：松鼠桂魚、辣椒肥腸、青蔥口條、糯米丸子、栗子燒雞、炒苕粉、干鍋野鴨、紅菜苔等，在璀璨的燈光下散發(fā)著香甜、歡樂的氣味！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是一家大團圓的日子，也是我奶奶最開心的日子。她笑瞇瞇地望著兒孫的一張張笑臉，在美味佳肴的氤氳中依次向她舉杯道福。望著滿桌子的菜，我卻不知道先吃哪個菜才好。不過年飯中最具有特色、最受歡迎的永遠是奶奶炒的那盤最家常的炒苕粉，就是用青菜、豆腐角兒、瘦肉和濕苕粉條一起爆炒的美味，那才是百吃不厭，真正蘊含著“家”的味道。

　　吃完年飯后，我們?nèi)齻€小家伙幫爺爺一起給大門貼上了紅紅的春聯(lián)。奶奶和姑姑又在廚房里忙碌地準備晚上要喝的砂鍋燉湯。在我們這里有個獨特年俗，大年三十晚上家家戶戶可以不吃飯，但是一碗濃湯，是必須的。一般都在沙吊或是鐵鍋里放進豬肉、整雞和佐料，鍋底下猛火燒，再加上蘿卜、蓮藕或是粉條一起用慢火燉，直至香氣彌漫滿屋。喝湯也有點講究，原來雞翅是爸爸、黑叔吃，預(yù)示來年飛得更遠，財運滾滾；爺爺和奶奶吃胸脯或走胯，預(yù)示新的一年身體健壯；我們小孩子一般是吃雞腿。不過這次奶奶把4個雞翅都夾給了我，我明白全家在祝福我高鵬展翅，中考取得好成績?？粗湍伒碾u翅，我皺著眉頭，一點食欲都沒有，但看看奶奶那和謁、期盼的眼神，我只得閉上眼睛吃下去。

　　七點后，媽媽和嬸嬸坐在電視機旁，一邊磕著瓜子、話著家常，一邊等待春節(jié)聯(lián)晚會的直播。老爸、黑叔和姑父在客廳里愜意地抽著煙，在茶幾上斗地主；滿臉紅光的爺爺這時也走過來，從口袋里摸出三個紅包，那是給我們?nèi)齻€的壓歲錢。

　　“謝謝爺爺！”我們接過紅包。

　　聰聰和壯壯把紅包交給各自的媽媽，一會就跑到外面去玩煙花了。我也坐回電視機旁。突然站在過道的奶奶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過去。我納悶地走過去，奶奶遞給我一個東西，還叫我上樓去看會書。奶奶這是怎么啦？大年三十不讓我玩下。

　　等我上樓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奶奶也給我一個紅包?！巴?！”我驚喜地叫出來，原來奶奶給我的壓歲包，居然有10張‘毛爺爺’，往年我們?nèi)齻€小孩的紅包都是爺爺給的，都是一樣的面額“200”，沒想到這次奶奶單獨給我紅包。不行，我得保密，可不能讓爸媽給沒收了。

　　每年我的獎狀特意帶回來給奶奶看，就是為了讓奶奶開心。自從多年前我在夢境中得知奶奶因為家庭貧困的原因沒有上過學，成了她的終生遺憾。家里除了我，有誰知道年邁的奶奶其實心里一直有一個讀書夢，奈何她的三個子女成績平平，都不是讀書料。沒想到到了孫輩這一代，我的好成績總算能撫慰她的遺憾了。老爸不就說過奶奶總在村里向別人夸我，說三個孫子女就豆角姑娘最聰明、學習最好，讓她備感欣慰。

　　樓下一直傳來壯壯和聰聰?shù)臍g聲笑語，此起彼伏的煙花璀璨地響起來，在夜空中交映著七彩的光，煙霧一下子彌漫到樓上來了，我關(guān)上紗窗?！澳棠蹋Ｄ眢w健康長壽。您放心，我不會辜負您的期望，一定勤奮學習，爭取考到鄂東最好的火箭班?！蔽覍χ炜談倓偦^的那一束煙花，偷偷許下一個新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