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長鐵盒
望著眼前這個銹跡斑斑的長鐵箱,我滿腹狐疑,又往后退了退。
“醒醒,你搞什么鬼?叫你帶我去子林的夢境。你倒好,把我?guī)У竭@個破鐵箱里來干嘛?”
“稍安勿燥,這是夢境電梯!”醒醒伸著長長的脖子,一圈綠光縈繞在它的頭頂上,熠熠生輝。
“奇怪,有這樣的電梯嗎?內(nèi)壁一個按扭和指示燈都沒有?!”我上下打量著這個狹長的鐵盒子,它根本不像電梯,倒像是一個長煙囪。
“快進去。”醒醒用它細(xì)長的左腿把我踢了一下,我便一個踉蹌和它一起呆在長鐵盒里了。
“你干嘛這么粗爆呀,就不能溫柔點嗎?”我憤怒地說。
“站穩(wěn),電梯要變形了?!彼浩痤^縮起尾巴,冷冷地說。
這個可惡的醒醒,不由分說把我?guī)У竭@個舊鐵盒來。這怎么和原來的夢境地點太不一樣了。當(dāng)然我心里明白,夢境常常會有一些相同的場景,有時也不偏偏一樣,毫無道理可言。也許是隨著夢境主人的心境起伏,使得構(gòu)造夢境時的時間和地點不是時交映,有時脫節(jié),但不影響隨時構(gòu)造的夢境。
長鐵盒顫抖著身子,慢慢被分成了三節(jié)。我們像被什么東西緊緊吸住了一樣,懸浮在整個長鐵盒的中間。它的上部緩緩向左邊墜下,而它的下部又向右徐徐升起,最后三節(jié)呈水平對齊后又連在一起,像一列古老的黑皮車廂被火車頭甩在鐵軌上。最后整個長鐵盒慢慢停止了顫抖。哇,真是太奇妙了!在長鐵盒整個旋轉(zhuǎn)的狀態(tài)中,我和醒醒就站在鐵盒子的中央,卻巋然不動。這到底是如何做到了?難道是物理加速度,還是啥的平衡問題?我目瞪口呆,卻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這時,電梯的門從外面開了。我急忙走出去,萬萬沒想一腳踏在白茫茫的田野里。北風(fēng)颶颶地響,紛紛揚揚的雪花在天空中飛旋漫舞,樹枝上已掛滿了冰凌兒。遠(yuǎn)處的屋頂、電線桿、山脈上也早已鋪上白色的毛毯子。我是穿越時空了嗎?明明是金桂飄香的初秋,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冬季。管它的,我開心地旋轉(zhuǎn)起來。雖然我身上只穿著薄薄的睡裙,腳上還趿著拖鞋,卻沒有感到一絲寒冷。
此刻雪下得更大了,一片片雪花落入我的手掌,雪瓣如剛張開惺忪的睡眼,怯怯地望著我,瞬間那晶瑩剔透的精靈就在我溫暖的手心消融,我心疼得顫抖起來。
朦朧中,我看見山腰上有一間老屋,堂屋里的爐火正旺。一架火盆架在紅紅的炭火上。旁邊坐著一位和藹可親的婆婆,她正憐愛地望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小女孩扎著兩個羊角辮,兩只雪白的赤腳踏在火盆踏板上。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奶奶,我餓了!”婆婆把火鉗平架在火盆上,然后把年糕一片一片地碼在火鉗上,嘴里咕嚨著:“小祖宗,等下下?!币粫海旮庖黄豢镜谩爸ㄖā钡仨?,此起彼伏地鼓起來了。婆婆眼疾手快地用手捻起來一塊年糕,吹一吹,送到小女孩的嘴里?!芭磁刺鹛穑婧贸?!奶奶,您也嘗嘗?!薄澳棠滩火I,你吃吧!”堂屋在火光的映照下,亮膛著祖孫倆的開心笑影……這個小女孩,眉目清秀的,好眼熟呀。啊,我揉了揉眼睛,原來這女孩就是我童年的媽媽;而那個滿臉褶皺的婆婆應(yīng)是我的老太,我好像在家家的老相冊里見過她……
恍惚迷離中,我和醒醒又回到了黑色的長鐵盒里。
“你是不是搞錯了?剛才我看的是我媽的夢境,并不是子林的夢境呀?!?p> “嗯嗯,今天我能量充足,就帶你多看幾個夢境,別啰嗦了?!毙研淹轮囝^,怪樣模怪樣地說。
這部長鐵盒的電梯一會又晃動起來,不過這次它是逆時針旋轉(zhuǎn)起來。我腦袋暈暈的,看來一次不能看很多夢境。我還沒站穩(wěn),鐵皮似的鐵盒電梯又“吱”的一聲開了。
這次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間環(huán)境優(yōu)雅的歐式小別墅。夜已深,一輪彎月掛在樹梢。幾朵鉛云在別墅的琉璃尖頂上面,慢悠悠地蕩著。天睡著了,地睡著了,只有三樓靠左的一間房子還亮著燈,窗邊的玻璃露出一個人的剪影。我走近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原來這里居然是楊帆的家,他正坐在窗前看書。天呀,他都是年級第一了,還這么用功,我不由得自行慚愧。他家里條件這么好,還這么勤奮,看來我是永遠(yuǎn)也趕不上他了,只能偷偷地喜歡他。這時他又停下來,把書中間的的一枚墜著紅繩結(jié)的竹子書簽?zāi)闷饋?,仔?xì)地端詳一番,笑了。他自言自語地說:“我在高一一班等你?!蔽夷X袋“嗡”了一下,這枚正反面題著小楷“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書簽不正是我的嗎?它已遺失很久了,怎么會跑到他家里來了。還有他明明喜歡我,為什么從來不向我表白?……
“走啦走啦?!毙研寻盐矣肿нM電梯里。唉,它這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怎么會懂我小女兒的心態(tài)。
這次長鐵盒沒有向左也沒有向右,也沒有旋轉(zhuǎn),而是直接往上沖……
這是鄂東高中的運動會場,在激情、亢奮的音樂聲中,子林像離弦的箭一樣,英姿颯颯地跑在最前面,一舉拿到了田徑男子2000米決賽的冠軍。當(dāng)我正揚起手,為他鼓掌時,眼前的一切卻轉(zhuǎn)眼消失了。
“臭醒醒,你搞什么呀?子林的夢境我還沒看完了,怎么就出來了?”站在長鐵盒里,我拼命地跺腳,不滿地說。
“哦,沒有能量了,看不了了?!毙研岩荒槦o辜地瞪著我。它頭上那一圈綠光,確實微弱地亮一下,就完全隱退了。
“都怪你,真是的。本來我只想看子林的夢境,你卻帶我看其它的,浪費能量,這下慘了,該看的卻沒看完?!?p>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你還真以為是我非要帶你去看那夢境嗎?其實你看到的每一個夢境,就是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腦海就會自動去尋找與此相關(guān)的夢境?!?p> “啊,明明是你指引我,帶我去的呀?還說是我的原因?”
“哼!不說了?!毙研褮獾枚亲庸钠饋砹?。它沉默地蹲著,忽然往上一躍,消失在我的夢中。
“走就走,不送。”
醒醒本來就是一個機器,怎么會洞穿我的心事?我不是它,我可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有感情,有認(rèn)知。只是現(xiàn)在怎么辦?我要怎么回答子林呢?我在他的夢境里只看到他在鄂東高中的賽道上跑步,他到底有沒有考上呢?既然他能在鄂東高中跑步,這是不是預(yù)示后來他真正考上了鄂東?!!
他肯定是考上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高興地跳起來,突然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睡在床上。我按下床頭燈,看了看桌上的時鐘,時針指著12點。沒想到今晚我穿山越嶺,遨游了三個夢境,居然才過了兩個小時,看來夢境的時間和現(xiàn)實的時間不是同一個頻道。這寂靜的夜,反復(fù)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而確實又發(fā)生了什么。我隨手拿起便簽本,匆匆寫了幾個字:1、老太-媽媽-年糕 2、楊帆-書簽 3、子林-鄂東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