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民國故事
“親愛的男孩,我知道我是老骨頭了,也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現(xiàn)在我希望你能不要驚訝,慢慢地看完這封信。原諒我擅作主張,我把一輩子交給了國家,就讓我在去世前自己最后再決定一些事情吧。我希望你能夠接受我的遺產,雖然數(shù)目不大,但這總算是我小小的一些心意。你又在門外喊我吃飯了,請原諒我現(xiàn)在不能立馬出來。畢竟,像我這樣的人清醒的時間已然不多,如果不加以好好利用怕是真的來不及寫完這一封信了。看到你們,我好像回到了曾經BJ大學的校園里。胡先生的課還是那么風趣,先生還是那么年輕,而我已經老得不像樣了。用先生的話說,一根蠟燭芯子在風中搖搖曳曳,雖然是風中殘燭,但也有殘缺之美。這段話該是他講水調歌頭時做的引申。先生走的早,不然我一定要把你引薦給先生。他見你一定點點頭,好苗子,好苗子的嘖嘖贊嘆。人老了也是真的老了,提筆不知不絕就寫了這么多廢話。但說到先生,想到北大,我就想到北大中文系的那個女生。我每次去涼亭采風,都能看到那個女生倚著紅柱在讀書,或者是史書,或者是小說,想來該是紅樓夢。但時間有些久了,實屬記不得了。我知道我一直會記不得東西,現(xiàn)在連她讀的書都記不住了。幾年前應該是連哪一版,哪一年都記得清清楚楚。用你們的話說,我該是得了老年癡呆。不過日子久了,忘掉以前的那些苦日子倒也好?,F(xiàn)在只怕三件事,在死以前記不住你們,記不住先生或者記不住她。我又扯遠了,繼續(xù)說吧。涼亭就這么大,兩個人坐在里面難免會有一些身體接觸,只要我們的手指頭碰到,都會本能的彈開,我們的臉皮也著實薄了些。49年的時候是連固定電話都還沒普及開的日子,后來我每天都去,她也每天都在,這種沒有約定的相遇才更有浪漫色彩。她讀書的聲音又輕又柔,我終于厚著臉皮去和她搭了話。她姓欒,是一種落葉喬木的名稱。我才知道,原來她也和我一樣,是先生的學生。我們理所當然的一起出入先生的課堂,當然也包括其他地方。好景不長,她沒能在北大讀完4年大學,就隨著父母去了RB。我們也失去了聯(lián)系,從此渺無音迅。之后的日子,我還是去那個涼亭,我還是先生的學生,只是那個白衣飄飄的女孩不再會在那個地方等我。這么多年,我只能怪罪在我自己的身上,我已經老得像一張皺起來的報紙,可欒珊語她永遠也不會變老。欒珊語,如果我是司馬相如,愿意為你吹響鳳求凰,你是否愿意在燈火闌珊的地方,回頭再看我一眼。丁叮是個好姑娘,如果你也有心,別像我一樣。因為讀書人無謂的酸味和臉面,錯過了自己心愛的人。”
衛(wèi)信坐在車隊的最前面,反而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決絕。BJ中路的路牌映入他的眼里,高樓大廈好像變成了紅漆柱子的涼亭,除了柱子是鮮艷的紅色,眼里的一切都是黑白的。青年時的陳長生捋一捋頭發(fā),也捋走一縷清風,悄悄地走到欒珊語的背后,蒙住她的眼睛。欒珊語的眼睛成了自己的眼睛,被什么東西糊住了,睜不開。原來這是淚水迷住了眼睛。當衛(wèi)信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百轉千回不知身處何方了。“敬禮!”到了地方,周易平地爆喝出一聲“敬禮!”所有身穿黑色喪服的人動作整齊的一致,右手從大腿的側邊蹭一下拔高到太陽穴邊。他是值得尊敬的人,那個時代也是值得尊敬的時代。衛(wèi)信心里這么想,眼前又浮現(xiàn)出二人十指相扣在北大校園里靜坐的場面。女生的衣擺隨著楊柳青青一起飄搖,男生的汗水從臉頰滑落到下巴再無聲無息的落到地上。欒珊語是嗎,聽名字就知道,應該很美很美吧。衛(wèi)信此時卻瞟了一眼丁叮,在心下念到,或許就和她一樣美吧。這一聲敬禮在肖希的眼中化作一架紙飛機,瘋狂的變大,從他的頭上呼嘯而過。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想起了除夕夜的那場煙花,或許生命本來從容。哪怕逝去,也要留下絕對的震撼和溫暖。“敬禮!”同樣的一聲,周易自己也忘了究竟是和記憶中的哪一聲有了重合,他看到棺木上蓋的國旗,想起初中和朋友一起在天安門廣場閱兵時聽到的那一聲敬禮。過去是多么美好,但是是多么遙遠。他開始理解阿爾茲海默癥老人的心情,就像用手去捧一把沙,哪怕攥的再實,沙粒不可避免的一粒一粒透過指縫漏回時間之海里了。等手里最后的沙子漏盡,生命也要塵埃落定了。
幾秒后,太陽穴邊的右手們齊刷刷的落回褲子的側邊,衛(wèi)信開始朗讀老人留下的遺囑,屢次哽咽但依然磕磕絆絆的讀完了所有的文字。陰雨綿綿的一天幾近過半,人收拾行囊,收拾打扮,但最難的莫過于是收拾自己的心情。等回到失憶之城,所有人都像魚群回到大海中各自散去,游向不同的方向,只留下他的一眾好友在酒吧里等著他。這讓他想到逆流而上的大馬哈魚群,無論處境多難,都會鍥而不舍的逆流而上,哪怕是被瀑布一次一次沖下,哪怕是在洄游的途中被棕熊拐走幾個同伴,哪怕是撞在石頭上遍體鱗傷。最重要的是,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做固執(zhí)的大馬哈魚,而是有一群朋友,和他一樣逆著時代的潮流,追逐著自己所信仰的東西。每條魚都有自己的使命,而他們出生后的目標就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衛(wèi)信不再那么難受,雖然他看不到天上的彩虹,也錯過了今天的晚霞,但是依然,他滿懷希望。晚上,酒吧里最嗨的人反而便是他。酒過三巡,他扒拉開面前的瓶子堆,滿臉醺紅的看著趴在瓶子堆里甚至已經開始輕輕打鼾的丁叮。而那天余音作為唯一一個沒有喝醉的人,她的朋友圈是這么寫的:我終于知道為什么現(xiàn)代人如此依賴酒精了,在酒精的保護層下,平時不敢說的話也敢說了,平時不敢做的事也敢做了。祝福我的丁叮姐,在2020的4月,勇敢的打開了自己的心,接納了另一顆孤獨的心。圖片里的衛(wèi)信和丁叮抱在一起,臉貼著臉,露出了兒童一樣的笑臉。在可見的人里,余音的手指停留在了哥哥姐姐和男神這個分組上,綠色勾勾,然后發(fā)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