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關(guān)上門,葉蘇踩著拖鞋,噔噔下了樓梯。
“起來啦?都幾點了才起來!”
在后廚釀制米酒的女人起身,雙手在腰間系著的圍裙擦了擦,板著臉呵斥道:“趕緊刷牙洗臉,把早飯吃了。吃完趕緊去修煉,隔壁家的冰冰一大早就起來到烏衣河占位置修煉,看看你,不要再窩房間里玩游戲了,都高一的人了……”
這就是少年的親生母親,葉琴,靠一雙素手調(diào)制的酒釀賺取微薄的利潤。
望著她氣色蒼白憔悴而未老容顏,葉蘇心無波動,語氣冷淡到毫無溫度,“早,媽?!?p> “還早?都幾點了!”
葉琴深怕重話觸及到兒子的叛逆,停住了嘮叨,眼里流露出恨鐵不成鋼的失落與傷心,無可奈何地輕嘆道:“去刷牙吧,一會兒把熱在鍋里早飯吃了?!?p> 這孩子的心性到底不適合修真,該怎么辦呢?她一想到家里的情況,既憂愁,又焦慮。
“媽。”
葉蘇徑直地走向全家僅有的一間盥洗室,在與葉琴擦肩而過時,腦海里的參天樹綠葉簌簌,傳遞出一種哀傷愧疚的情緒。
余光留意到她蒼老的面龐不曾遮掩的失望,于是憐憫而理解地停住腳步,回首展顏而笑:“您辛苦了?!?p> 聲音微細,葉琴張大了眼睛,驚地回眸,但見葉蘇的身影已經(jīng)沒入盥洗室中。
一時間,她懷疑是不是最近自己太疲憊,聽岔了聽錯了。
看向盥洗室,用心回想,好像自己的兒子今天哪里都不對,像換了一個人,變得有點自信。
可能是太累,出錯覺了。葉琴拭去泌在脖子上的汗水,重新蹲下來繼續(xù)做酒釀。
生活不易,葉蘇下一學(xué)期的學(xué)費仍沒著落。
……
啪,扯下懸掛著的拉線,燈隨之一亮。
“沒有清潔符?”
葉蘇到了盥洗室才驟然發(fā)現(xiàn),洗漱臺前不是他當年的樣子,眼前一面鏡子,邊上是壁櫥,擺放著三個塑料杯,里面各立一根頂端帶毛的“筷子”。
牙刷這玩意兒,好像是21世紀的古人才有的東西,都過去這么久,居然過回了原始人的生活,中間發(fā)生了什么,是世界大倒退,還是這里是貧民窟?
搜刮了一番記憶,剔除掉碎片里殘留的負面情緒,竟一無所獲,滿腦子除了游戲,就是游戲攻略,關(guān)于東錢城以外的訊息,空白一片,如同一只井底蛙。
“罷了,吃過飯,自己調(diào)查?!?p> 葉蘇生疏地拿起屬于自己的杯子,自覺新奇地給牙刷擠上管子壓扁到平的牙膏。
借助保留的肌肉習(xí)慣,他稀奇無比地刷動上下兩排的牙齒,眼睛注視鏡子中的自己。
短寸,圓臉,相貌平平無奇,不丑不帥,除了年輕特有的青澀俊秀,毫無亮點。
唰,擰開水龍頭,葉蘇就著以前的習(xí)慣,漱了口,再沖了一把臉而去。
但這次,他伸出手,將背后掛在架子上屬于自己的白毛巾取來,抹了一把,而不是滿臉帶水。
……
“葉子,起來啦。你愛吃的豆花年糕都在鍋里溫著,趁熱快吃?!?p> 嘎地一聲關(guān)門,葉蘇出來的剎那,迎面撞見在后廚撒開膀子扯面條的陳方平。
他是自己的繼父,是這個家的男主人,也是這間面店的老板。
七歲那年,葉琴帶著葉蘇,嫁給收留她們提供寄宿的陳方平。
從碎裂模糊的幼年記憶里,似乎打葉蘇出生起,呆在這家名為“陳氏面館”的商住一體的老房子。
自己現(xiàn)在住的房間,就是當初跟葉琴租住的,而租金的來源,恰恰是這位繼父,特意找個尋母親合作的由頭,有意傳授的手藝——酒釀。
人是正兒八經(jīng)老實巴交的本地人,三代人都在東錢城烏瓦街道烏衣巷,靠經(jīng)營這家“陳氏面館”為生,生意談不上紅火也談不上冷淡,全靠街坊鄰居跟往來熟客維持。
口碑不差,做人更不差,本本分分,對待自己這個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小子,在未跟葉琴結(jié)婚前,就視若子侄,結(jié)婚以后,更是視若親生。
但近來,身體的原主人進入敏感的叛逆期,有意刻意地疏遠他,以前口頭上還會親昵地喊聲“陳叔”,到現(xiàn)在,就只會“喂”跟“你”,大呼小叫。
“好的,爸?!?p> 葉蘇同情地看了眼陳方平,不吝嗇敬稱話語,盡管語氣平平,毫無感情。
“嗯……嗯?!”陳方平反應(yīng)回來,雙手一頓,上下翻飛的面條瞬間落下,滿臉的不可思議,驚疑道:“葉子,你剛剛……叫我什么?”
“爸?!比~蘇脫口而出,他能想到陳方平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激動,懷疑,興奮。
掀開鍋,看到里面的咸豆花,葉蘇的眼皮跳動了下,仿佛看到了異端,別過頭,“我不想吃這個,給我煮碗面條打個蛋吧。”
叫聲爸,陳方平就喜不自勝,站在原地傻笑了一分鐘,又聽到葉蘇居然想吃自己做的面,更是驚嚇大于驚喜。
自從他跟葉琴結(jié)婚以來,葉蘇像是賭氣,再也不肯吃他做的面條,沒有個所以然,就是不吃,哪怕葉琴發(fā)怒狠狠地餓了他一天,也決口不再吃自己拉的一根面條。
大概是,我把你當叔叔,你卻想當我爸爸吧。
“葉子,你早上沒犯病吧?”陳方平皺著眉頭,滿心懷疑葉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沒有,就是想吃碗面。”葉蘇哪里會說,當初的自己就是甜黨一員,怎會背叛投敵,屈身咸黨,寧可甜死我,也不吃咸辣。“不行嗎,爸?”
這幾聲“爸”,殺傷力實在驚人,把陳方平說得身體抖三抖,就算葉蘇現(xiàn)在要求給買渴望已久的新掌機,陳方平都舍得。
“行,行,我馬上給你煮,你等著啊?!?p> 葉蘇坐在角落布置的餐桌前,看著陳方平忙碌的背影。
其實,原主人抗拒陳方平的面條,并不是反對兩人的婚事,而是氣憤他們一結(jié)婚,徹底扼殺了他娶陳筱雨的夢想。
陳筱雨是誰?便是自己異父異母的“親”姐姐。
上了大學(xué),更名叫陳雪素,他之所以上得了寧甬一中這所當?shù)刈詈眯拚娓咧校稣趟墓凇?p> 原本她跟葉蘇一樣,在初中默默無聞,是個學(xué)渣,不知道為什么,破天荒地在修真中考前突破到煉氣境四重,沖入全校第二,成功地擠占了學(xué)校唯二推薦到寧甬一中的保讀資格。
只是當上了高一,煉氣四重的陳雪素,并沒有延續(xù)初中的奇跡,境界凝滯止步,在年級月季、期中、期末考試中成績非常不理想,預(yù)計通不過寧甬一中的升學(xué)考試,很有可能被列入留校觀察名單,重讀高一,要再不達標,會被勸退,避免浪費資源。
然而,意想不到,她突然在逆境中再次爆發(fā),臨考一個月突破至六重,排名年級46名,成功升學(xué)以后,更是以寒門黑馬之姿,一發(fā)不可收拾。
一個月,煉氣境七重,又兩個月,煉氣境十重,與年級第二名足足拉開兩個層次,屢屢創(chuàng)造學(xué)校歷史記錄。
而且專制各種不服,一個學(xué)期里,挑翻整個二年級,甚至戰(zhàn)勝與自己實力不相伯仲甚至更強的高三備考生,徹底展現(xiàn)出無須丹藥自行筑基的超強潛力,成為寧甬中學(xué)風(fēng)云里的核心人物,老城區(qū)家長嘴里“別人家的孩子”。
在下半學(xué)期更夸張,憑年級第一的身份,提前報名參加閔浙州五校聯(lián)考提前招,以139名,作為寧甬一中歷史第3好、全校本屆第一名的出色成績,被京津州津沽府的碧落大學(xué)提前錄取,筑基境界,指日可待。
“碧落大學(xué),現(xiàn)在的修真門派,莫非全都辦學(xué)教育?以前的宗門殿閣哪里去了?”
但不管如何,碧落大學(xué)是一所好去處。
被錄取的陳雪素,為此得到寧甬一中的一項特許嘉獎,就是爭取到給初中天賦顯得平庸的弟弟,葉蘇,一個保讀的機會——不用參加中考選拔,他便得天獨厚地占據(jù)了一個同校生咬牙玩命削尖了腦袋渴望的重點名校資格。
“139名,就有這種待遇?!比~蘇不免揶揄,“那39名,豈不是起飛了?”
“不過,于她而言是福,于這位少年,可不是?!?p> 聽起來上得了寧甬府最好的中學(xué),的確惹人羨慕,修真之路平坦暢通??墒聦嵣?,非但不如意,反而更坎坷。
想想那些當年在學(xué)校被陳雪素壓制打敗的學(xué)生,被陳雪素光芒掩蓋黯淡無光的天才,如今可都是葉蘇的學(xué)長學(xué)姐,境界實力天差地別,隨便動動手就能碾死自己。
而且不少留級留校的,本來是寄希望在提前招中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一舉登天的高三生,或多或少因為陳雪素的原因失利,不得不變成往屆復(fù)讀生,備戰(zhàn)再考。
這些人會因陳雪素為校爭光,就不記恨?
修真一途,弱肉強食,只有敵人,與墊腳石。
他們前途被阻,無異于殺人父母,都恨不得群起攻之,食他肉飲他血,可沒法冤有頭債有主,也不敢發(fā)泄在一名碧落大學(xué)的準筑基生。
偏偏就是這么湊巧,一只羔羊懵懵懂懂地送上門來,欺辱不了本人,難道還報復(fù)欺凌不了她弟弟,哪怕是名義上的!
不招人妒是庸才,天才面對這么一批存心報復(fù)的餓狼,環(huán)伺在側(cè)尚且小心,他這么一個資質(zhì)平庸、賤骨劣根的煉氣二重,被遭忌妒,不得被生吞活剝,連根骨頭都不剩。
“她倒是好端端地甩手而去,卻拉了一大堆仇恨給自己弟弟,結(jié)果無心成傷害,誤陷他于死地?!?p> 一忍耐,別人就騎在頭上拉屎拉尿,霸占學(xué)校配發(fā)的修煉丹藥,勒索為數(shù)不多生活費,然后使喚打飯跑腿,當洗衣下人,低三下氣,儼然奴才。
如此惡性循環(huán),僅僅是寧唯道讀取的殘碎記憶,腦海中一閃而過校園暴凌的片段,以及背后積壓的絕望與痛苦,即便是感情淡薄至極點的他,不禁地對這個死去的少年,心生憐憫。
“趙凱。唔,老子是教務(wù)副主任,以為耍點這點小聰明,指使班里的幾個人,就不被人察覺,騙騙這傻小子可以,可瞞不過我。”
葉蘇嘴里的“趙凱”,就是導(dǎo)致被欺凌的少年遭受欺負的小黑手,從遍地零落的記憶黃葉里看
而這次,趙凱不滿足操縱,故意布了個局,明知道葉蘇暗戀6班的王婷婷,不知道女人是狼狽為奸,還是逼不得已,竟然配合地設(shè)下圈套,誘騙傻小子自不量力地向趙凱提出比試,真是愚不可及!
這么明顯挑唆的話,居然分辨不出來。
嗯,事出蹊蹺,學(xué)校里越傳越開的約戰(zhàn)消息,八成是他們故意傳播,想趕鴨子上架,逼這個好面子想在王婷婷表現(xiàn)的傻小子騎虎難下,硬著頭皮應(yīng)戰(zhàn)。
“下周比試,煉氣五重,輸了就磕頭鉆襠,主動退學(xué)?!?p> 這也是為什么前身的葉蘇,會不管不顧筆記的真?zhèn)?,迫切地想利用寧唯道自?chuàng)的吞天聚靈陣,快速提升實力,最終不幸喪命的原因之一。
“很好,我隱約找回了憤怒和復(fù)仇的感覺?!?p> 葉蘇搖了搖頭,嘴角揚起不值一提的哂笑:“這次,可不是貓戲耗子,而是耗子惹了虎?!?p> 當然,這只是一個理由,還有就是——
“陳老板,開張吶,生意怎么這么冷清!”
屋外,此時此刻傳來一個粗獷野蠻的聲音。
葉蘇看向前堂后廚唯一入口,布做的門簾擋住他的視線,但聲音語氣,絕不會另出旁人,就是他們。
南柯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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