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森林,斯莫克城,灣流港口。
新軍為馬車茶會搬來椅子,當眾人問起時,便說這樣的行為授意來自院長。
所謂的院長,自然是那朝著哈姆雷特步步逼近的卡爾斯富蘭克林,港口上勞作的新軍與雇工自發(fā)地為舞臺的主角讓出通道。
而此時,
英雄與反派,
互相之間的距離只剩不到二十米。
哈姆雷特舉起左輪手槍,朝著卡爾斯毫不猶豫地按下六次扳機。
他的手腕只在撞針擊弦的瞬間輕微地后擺了一些幅度,槍口隨即便迅速地回復至原位,繼續(xù)下一次扣動扳機。
子彈隨著一重接著一重的爆裂聲朝著卡爾斯飛射而去,在卡爾斯的單片眼鏡鏡框中留下逼近的掠影。
但后者并不擔心,
他甚至沒有對此作出任何防御,
只是繼續(xù)向前邁步,
一邊任由六發(fā)子彈前赴后繼地擊中他的左胸。
于是這樣的場景在圍觀者看來分外詭異:
一面是百發(fā)百中的精準神槍手,輕描淡寫間,六發(fā)奔赴敵人心房的子彈都是十環(huán);
而另一面卻是如有神助的英雄——
子彈一顆顆地打在他的胸膛,變成彎折的銅殼,只在他的風衣上留下帶著煙火氣的焦黑顏色,
而那位英雄,
只在被子彈擊中的瞬間,
腳步停住半秒,
之后便繼續(xù)向前。
“這正是現(xiàn)代火藥的局限?!?p> 魔法師說,
“低質(zhì)量的彈藥和子彈速度無法打穿那些激活防御的護甲——也許是附魔裝備,也許是科技裝備,但總歸是這樣?!?p> “防御術(shù)的進步是有限的,而殺人術(shù)的進步是無限的?!?p> 德萊士說,
“三十年前,這樣的武器還只存在于我的夢里:它填補了弓箭實戰(zhàn)在城鎮(zhèn)的空白。”
馬車茶會眾人在新軍搬來的椅子上坐著。
這椅子背靠墻壁,正對戰(zhàn)場,哈姆雷特與卡爾斯的戰(zhàn)斗在眾人的視角內(nèi)一覽無余。
而他們的周圍,雙手背負地站立著十來位全副武裝的新軍士官。
文森特知道,他們這是被軟禁了。
卡爾斯的意思很明顯,我有更重要的敵人需要解決,以你們的力量,還不足以被我看在眼里。
因此派遣小股新軍部隊看管本方這四名流寇,直到他卡爾斯戰(zhàn)勝歸來。
而倘若這期間我們四人有不軌行為,遠處的大股部隊,也可以迅疾地,加入這小股部隊,前來支援。
“下的一手好棋?!蔽纳卣f。
“什么?”臨近的士官附耳過來,“您剛剛聲音有點小,我沒聽清?!?p> “我說你們院長,很有打算!”
文森特于是把聲音拔高了些。
還能怎么樣?
這碼頭廣場周圍少說有六百余名隸屬于新軍的士兵,還不算對帝國歸屬感極強的各路港口民眾。
倘若己方眾人鬧起事來,只消片刻,便會面臨百倍于己方人數(shù)的圍攻——
更不要說己方的位置,又在港口的中央。
“現(xiàn)在是一個什么情況?”
文森特的右手邊,哈瑞芬奇翹著二郎腿,一邊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的戰(zhàn)場,這樣說。
但文森特知道,她所問的,是自己一邊的四人。
“不清楚,不明白?!?p> 文森特笑著搖搖頭,
“得繼續(xù)往下看看,至少暫時是這樣?!?p> 子彈殼從卡爾斯身上落下,在地面發(fā)生微小的回彈。
這時候卡爾斯開始了新的行動,他從風衣的夾層里,摸出一把手術(shù)刀。
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只有二指長的單刃刀,被捏在卡爾斯的食指與中指間,閃著寒光。
“一把小刀?”
哈姆雷特瞇起雙眼,此時的富蘭克林距離自己還有十五米的距離,這把只有二指長的小刀顯然不會是用于近戰(zhàn)。
攻擊方式必然是飛刀,因此只需要……
他這樣想,
同時左右跨開,做出閃躲動作,
但同一時刻,那尖刀已然朝著哈姆雷特飛射而出——
卡爾斯富蘭克林的尖刀出手,竟沒有前搖,也半點手臂的甩動。
就像是輕微且快速地甩動了兩下手腕,
手術(shù)刀便只剩下一道在空中拉長的寒光,
而那刀尖所朝向的地方,
正是哈姆雷特的咽喉!
“好快的刀?!?p> 哈姆雷特只來得及這樣想,那之后便下意識地一個側(cè)身,嘗試躲過這凜冽的一擊。
然而卡爾斯的刀豈是這么好躲的?
那柳葉刀在空中抖動著尾翼,在空中畫出一個莫測的弧線。
就好像是提前猜到了哈姆雷特馬特即將閃躲的方向,當馬特側(cè)身的時候,一股更強烈的殺氣從刀尖上傳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
柳葉刀便插進了哈姆雷特的鎖骨,
離咽喉只有兩寸。
“見鬼?!?p> 哈姆雷特只來得及在心里爆出一句粗口,那之后便感覺到手術(shù)刀在自己肩頸上傳來的震動,以及耳邊傳來血液噴涌的聲音幻覺。
他的右手已然是廢了,
從鎖骨插入的尖刀切斷了他的經(jīng)絡,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最為精密的臨床手術(shù)。
他覺得整條手臂已經(jīng)不再屬于自己。
但他并沒有對自己半秒前的決策產(chǎn)生任何懷疑,因為他清楚的意識到,
在這一刻,卡爾斯富蘭克林留給自己的選擇只有兩種,
倘若不一失去一條手臂,
那就會因為手術(shù)刀刺入咽喉而失去全部的行動力。
“最可怕的是,那樣一時半會兒死不了?!?p> 哈姆雷特在心里這樣說,然后扔下了左手緊握的轉(zhuǎn)輪槍。
卡爾斯并不知道對面的敵人想要做什么,
他只看見哈姆雷特扔下手槍。
但卡爾斯清楚地知道,
以哈姆雷特的性格,失去一條手臂顯然不會讓他坐以待斃。
“但這都不重要?!?p> 卡爾斯想。
重要的是,不管他想要做什么,接下來,自己只需要展開新的攻擊。
卡爾斯再次探手進風衣,從風衣中抽出四支同樣規(guī)格的柳葉刀。
“那件風衣里藏著多少?”
哈姆雷特這樣想。
但這樣的問題顯然是沒有人會解答的,卡爾斯能解答對面的,只有在下一秒繼續(xù)凌空而來的四柄飛刀。
“見鬼,見鬼,真是見鬼?!?p> 哈姆雷特咬著牙,痛斥著來自敵人的攻擊沒有絲毫的憐憫。
這四柄飛刀射擊準度比前一把低上一些,
但再低的準度,也只是對于新軍首領(lǐng)而言,
真要計算,
大概,
是從百分之百降低到了百分之九十六。
四柄飛刀,分別瞄著哈姆雷特的左肩、左腿、右腿與咽喉。
“我死了?!?p> 洛林這樣說,那之后把手里的筆記本合上,嘆了口氣。
“技能克制?!?p> 德萊士皺著眉頭,觀摩著遠處的戰(zhàn)斗過程。在一來一回的交手中,哈姆雷特對于卡爾斯的防御一籌莫展,而卡爾斯的攻擊既精準又狠辣,只一個回合,迷霧島的領(lǐng)袖就陷入了絕對的劣勢。
“你的護盾能擋住他的飛刀嗎?”
文森特突然這樣問。
“那柄刀的射速太快,我只能擋住一半?!?p> “我比你好一些,能擋住七成?!蔽纳卣f。
“又來了,這次是四柄。”
哈瑞芬奇出聲提醒,眾人的視線再次回到戰(zhàn)局。
看起來哈姆雷特這一方陷入了絕對的劣勢,卡爾斯的四柄飛刀同時射向四處死角,這其中的每一處,都會對哈姆雷特馬特產(chǎn)生致命的傷害。
此時此刻,就連卡爾斯富蘭克林也忍不住生出“如果是我在這樣的處境,將會如何自處”的設想,設想的結(jié)果也自然是令人絕望的。
“面對卡爾斯富蘭克林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他扔出飛刀?!?p> 這是來自無盡海的海盜格言,是無數(shù)海盜團以鮮血之名總結(jié)出來的經(jīng)驗規(guī)律。面對逼近的刀鋒,哈姆雷特不禁這樣想。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又犀利起來,他在心里說,
“但最好的辦法不是唯一的。要破除這樣的必敗之局,只需要……”
他一邊這樣想,唯一能夠行動的左手已經(jīng)做出了新的行動,而這行動,讓所有的正在揣摩戰(zhàn)局的旁觀者都大吃一驚!
而其中的德萊士與洛林,更是甚至從椅子上近乎跳躍地站了起來!
“他做了什么?!他撕下了自己的整個胳膊!”
德萊士倏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
“他要用那一整只胳膊做盾嗎!”
“不!不是撕下胳膊,哈姆雷特沒有那樣的臂力——是小刀!”
哈瑞芬奇的鷹眼看清了哈姆雷特的動作,那位來自迷霧島的領(lǐng)袖,竟在電光火石間做出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決策——
他緊緊地握住那柄來自卡爾斯的鋒利手術(shù)刀,將整個肩胛骨與右臂生生地卸下!那之后帶著噴射的鮮血拋向天空!
“他是瘋子嗎!”
魔法師洛林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她的手里死死地握著法杖,
“這樣的出血量下,且不說他能否保持戰(zhàn)斗,他活過十分鐘都是天降奇觀!”
“來了!四把刀!”
文森特前傾著身軀,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戰(zhàn)場,滿天的血霧下,飛刀的軌跡難以捕捉。
但眾人清楚的是,哈姆雷特一定會讓那扔出的右臂盡可能地擋在四柄飛刀的行進路線之中,并盡可能的為自己接下來的行為留出足夠的時間。
“唯一的問題是,他想怎么做?!進攻嗎?這不現(xiàn)實!逃走嗎!我想不出辦法!”
哈瑞芬奇捏著原木椅子的扶手,扶手處被她抓出三道指甲印。
她想不通,所幸這一切都發(fā)生在短短兩秒內(nèi),當她的前一個念頭剛升起,戰(zhàn)場上的雙方已經(jīng)做出了新的行動。
首先是彈射而起的卡爾斯富蘭克林,當哈姆雷特做出切分右臂的行為后,零點一秒鐘內(nèi),卡爾斯便借著漫天的血霧,朝著十五米外的哈姆雷特沖刺過去。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失去右臂的哈姆雷特強忍疼痛,也趁著滿天的血霧,將騰空的右臂當做掩體,盡可能地遠離飛刀區(qū)域。
這一系列決策與行為,前后的時間間隔只有不到一秒!一秒鐘后,四柄飛刀中的三柄并駕齊驅(qū)地插入半空中斷臂的上中下段,將那右臂擊飛,連手臂帶飛刀一并打入快速后退的哈姆雷特馬特懷里。
而剩下的一柄飛刀,則插入了哈姆雷特的小腿——
那是騰空的斷臂無法阻隔的范圍,哈姆雷特盡可能地讓自己退得更遠,但依舊沒能讓自身從飛刀的射程中全身而出。
“你跑不了!”
卡爾斯富蘭克林這句話近乎喊出來!
他的身軀在港口的平地上沖出一道殘影,
青筋、單片眼鏡、額角的鬢發(fā),
都隨著高速移動而顯現(xiàn)出抖動,
四周的景色則同時高速后退,
這一刻,
他的世界里,只有前進的終點——
終點處是一個人形的靶子,
而他,
要把手中的柳葉刀插進那人形靶子的眉心。
只能是眉心!
“你抓不住我!”
哈姆雷特卻在此時停下腳步,
帶著滿地的鮮血與血跡的拖痕跡。
令在場所有人意外的是,明明從各種意義上講,哈姆雷特此時都處于絕對的絕境,這樣的絕境甚至沒有任何的一分可能翻盤,但唯獨在戰(zhàn)場的兩人,卻像是吃錯了藥一般——
——將贏的一方爭分奪秒,仿佛在進行一場隨時可能失敗的賽跑;輸?shù)囊环綒舛ㄉ耖e,攜著斷臂跛腳,就那樣大笑著在原地站立,仿佛勝利,從來都在自己手里!
而下一刻眾人便知道了原因:
“我!”
哈姆雷特的臉上身上全是血污,
他迅速而堅定地將來自卡爾斯富蘭克林的柳葉刀舉起到脖頸間。
“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的嘴角朝著臉頰兩側(cè)迅速地撕裂開,
就像一個詭異而猖狂的笑,
笑容中是自己的名字,
以及對整個帝國的不屑。
“不??!”
哈姆雷特消失了。
隨著柳葉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他的身軀化作了落下的黑灰與隨風消散的青煙——
就像灰燼消失在風中與火里。
而幾乎同一時間,一道磅礴落下的白色光柱,出現(xiàn)在新軍眾人目光所及的最遠處——
距離他們兩海里的白金海灣,那光柱帶著一個嶄新的灰衣男人,落在了一艘三桅風帆上空!
而那三桅船的所有風帆拉滿,正全速從煙森林區(qū)域駛離!
“不敗……”
新軍中有人這樣喃喃自語,但很快他便被周圍士官的巴掌打醒。
卡爾斯富蘭克林高昂而堅定的聲音響徹在整個灣流港,
“陸地干員!堅守陣地!所有在職海員!隨我一起!”
“殺不?。≌D傳說!”
“殺不??!誅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