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長公主監(jiān)國
多羅國內(nèi),連著許多時日不甚太平,四面城門都管的極嚴,等閑出不得也進不得,老百姓剛剛習(xí)慣了一些,突然就爆出了更大的消息。
皇帝殯天,攝政王逼宮,才登基的太子和攝政王同歸于盡,目前坐皇位的,只是才四五歲的小太子。
幼主臨朝,還沒等前朝這些大臣們吵出個顧命大臣的名單來,太后一道懿旨下來,端宜長公主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坐上了監(jiān)國的位子。
大臣們在攝政王的威壓下尚且還有些活動的心思,更何況端宜公主不過區(qū)區(qū)女流?然而反對的人萬沒想到,端宜不僅敢坐監(jiān)國的位子,還敢親臨朝堂,當(dāng)著小皇帝的面把幾個蹦跶的最歡的臣子辯得沒有還口之力,然后以藐視皇權(quán)的罪名,直接午門正法。
當(dāng)年攝政王尚在的時候,也沒有當(dāng)朝就誅殺大臣的膽子。
于是朝堂上的風(fēng)向,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木娃D(zhuǎn)過來了。
再沒人敢對長公主監(jiān)國有半點兒異議。
“今日請你來,怕是本公主唐突了些?!?p> 今時今日的端宜大長公主,已經(jīng)不是昔日的端宜公主,她坐在金座之上,雖然嘴里說著唐突,卻并沒有什么不安。
仍然坐得端莊穩(wěn)重。
與她的封號十分相和。
齊清嵐微微一笑:“若覺得唐突,便不會來。既然來了,也就不會覺得不自在?!?p> “安寧郡主仍舊和以前一樣,教人羨慕的很?!?p> 她終于起身,身后層層疊疊的杏黃金絲裙擺順滑的披散下來。
“郡主還記不記得,當(dāng)日初入多羅之時,蒙你送本公主一件禮物。本公主當(dāng)時便說,要回贈你一件拿得出手的禮物才好。如今,總算到了兌現(xiàn)承諾的時候了。”
“我以為,當(dāng)時那一幅畫,已經(jīng)算是回禮了?!?p> 端宜望著她笑,卻并不說話,徑自走到書案上,取來一個盒子。這盒子用得是極為講究的香楠木,然而看起來確是實在普通,別說鑲金嵌玉,便是連個雕花都沒有。倘若遇見些不懂木料的人,隨手扔了也不會心疼。
端宜雙手將這盒子奉了過來。
齊清嵐卻并不接。
“我送了公主一次禮物,公主回了我一次,已然全了禮數(shù)。如今這一次,請公主恕我不能接受了?!?p> “那一次的畫兒,你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如何能算?”
端宜捧著盒子走近了一些,“這一份才是我真心真意的回禮,郡主莫非嫌棄?”
“我有我的堅持,長公主多慮了?!?p> 端宜緩緩收了笑:“我以為,我和郡主算是朋友,原來咱們之間已經(jīng)客氣到如此地步?!?p> “我?guī)凸?,全是因為公主所作所為甚合我意。至于朋友,大長公主今后高居廟堂,與我并非一路人了。若是因為如此,長公主大可不必如此在意。”
話說到這一步,齊清嵐自覺已經(jīng)說得清楚。
做朋友,總要意趣相投或是志同道合,她對這位端宜公主有贊賞之意,卻并不喜歡她這個人。
何必委屈?
端宜是個聰明人,看她神色便笑道:“既然如此,倒果然是我想得多了。”
齊清嵐笑了笑,不再說話。
頓了片刻,端宜忽而扯起話頭:“容家那位姑娘,倒是情深義重??ぶ飨氡卦缬卸劻??”
“不曾聽過。”
端宜笑道:“你這么耳聰目明的人倒不知道?不如我說給你聽聽。”
“愿聞其詳?!?p> “康褚謀逆之罪已定,康寧阜卻仍然負隅頑抗,若非容二姑娘生死之際突然跑出來替他擋了箭。本公主此刻便該賜他棺木,而不是流放了?!?p> “原來是容二姑娘?!?p> 齊清嵐應(yīng)了一句,笑道:“我還以為是容梓姑娘。對這樣癡情的姑娘,我著實沒什么興趣?!?p> “我想也是?!?p> 端宜摸了摸那小盒子,道:“但凡是讓癡情傷過,又能醒過來的人,大抵都不太看得上癡情的人了??ぶ?,可是這個道理?”
齊清嵐眉頭微蹙,并不說話。
端宜也不在意,好像她本來就沒想聽齊清嵐的答案。
“若說起來,我比郡主,運氣還要差一些。只是我喜歡的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喜歡,而我不喜歡的人,卻又不得不去曲意奉承。那些時候,我遇見郡主,就總是想,同樣是皇家金枝玉葉,為什么只有我過得這樣委屈?”
“人有先抑后揚,公主如今可還覺得委屈?”
“我還是委屈?!?p> 端宜的手里,始終摩挲著那個小盒子:“有些事情,即便你后來有機會再去做一遍,得到的,也不會是原來的結(jié)果了。他如今是個階下囚,我想讓他死,他就要死,我想讓他活著受罪,他就要一點點兒的挨日子??墒窃僭趺礃樱乙餐涣水?dāng)年我受過的委屈?!?p> 端宜聲音低婉,一字一句都好像是有人在耳邊泣訴??墒撬哪樕?,仍然端正平和,并不曾哭,也沒有笑,好像方才說的,也不過是別人的事情而已。
“安寧郡主,你現(xiàn)在能懂,本公主說的羨慕了么?”
她目光直直的望過來,要她一個答案。
“公主說的,安寧并不懂?!?p> 齊清嵐風(fēng)輕云淡,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衣擺:“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罷了。公主往日經(jīng)歷的委屈,我不知道,公主日后要有的風(fēng)光,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我罷了。公主問我,正如夏蟬問朝露,無論如何,也是問不出個合心意的答案的,又何必費心去問呢?!?p> 端宜不說話,她也就不說話了。
安靜的宮室之內(nèi),兩個麗裝美人相對而坐,彼此目光坦蕩對視。靜謐之中,只能聽見清風(fēng)吹過窗欞,金絲紗帳微微晃動的聲音。
片刻之后,端宜先笑了起來。
“是我的不是了。平白說這么多不開心的話,郡主不必上心才好?!?p> 齊清嵐看著她臉上迅速泛起的這一層笑,微微瞇了瞇眼睛:“我對不太在意的事情,多半也記不太住。眼下時辰不早,我尚有它事,便就此告辭?!?p> “不知郡主欲往何處?”
端宜終于肯放下小盒子:“如今郡主的儀仗不在,本公主也好吩咐宮禁軍護送郡主一程?!?p> “多謝好意。”
齊清嵐轉(zhuǎn)頭看她:“不過是去見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