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一事請教
齊清嵐得了六師姐的金玉良言，天剛亮便起身收拾，誰料才一出門，便看見精舍外不遠(yuǎn)處，正有一個白色身影背對著精舍站在樹下。她在心里喊了個糟糕，還是趕忙過去行禮：“我起晚了，請十一師兄莫怪?！?p> 頭頂上傳來一個清朗聲音：“無妨?！?p> 齊清嵐吁了口氣，乖乖站好等著吩咐。覺得對方從上到下打量了自己一遍，才道：“十二師妹雖是才來墨云山，可這前后山應(yīng)當(dāng)是早熟悉的。我便只帶你往里面去，今日先往藥廬吧。”
齊清嵐暗暗表揚(yáng)六師姐神機(jī)妙算，自然從命。眼看今日只有她和沈行之，越發(fā)不敢抬頭看他，只跟在后面數(shù)腳步。走了約摸小半盞茶，齊清嵐眼瞧著前面有了石階，心想怕是快要到了，誰知剛一抬頭就撞到了沈行之背上，鼻頭一酸，眼圈跟著就紅了。
“十二師妹是怎么了？”
齊清嵐看他回過頭來，也顧不上鼻頭發(fā)酸，立刻先低下頭：“我一時出神，沒看清路?！?p> “仔細(xì)些?！?p> 沈行之并沒多說，齊清嵐也未敢看他神情，偏偏就聽出了一股不耐煩的味道。想到昨日六師姐說的話，齊清嵐心內(nèi)著急，只好提醒自己小心再小心，可千萬別出什么差錯。
藥廬旁正有一個藥童打掃，看見沈行之帶著齊清嵐過來，便過來行禮。沈行之道：“這是新來的十二師姐，她日后要常來，你記得就是?！?p> 藥童應(yīng)了一聲對齊清嵐行禮，齊清嵐看見沈行之轉(zhuǎn)頭過來，忙不迭的錯開眼神，對那小童微微一笑：“不必多禮?！?p> 沈行之帶著齊清嵐進(jìn)了藥廬，走了幾步，便回頭看她：“十二師妹，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請教？”
齊清嵐心里立時全副武裝，把自小到大學(xué)的這些藥理常識都擺了一遍，方胸有成竹的道：“請教不敢當(dāng)，十一師兄請說就是?！?p> 沈行之略側(cè)頭瞧瞧，齊清嵐半低著頭，饒是他刻意去看，也看不見齊清嵐此刻神情。便道：“十二師妹，為何不肯抬頭說話？”
彷如被一槍正中紅心，齊清嵐咬了咬唇，是實話實說丟的臉大些，還是被人看扁丟的臉大些？糾結(jié)了半晌，想著解鈴還須系鈴人，便豁出去抬起頭，正對上沈行之殷殷望來的目光。齊清嵐驀然一怔，心里還來不及細(xì)想嘴上便道：“十一師兄何故疑惑？”
話音落地，沈行之略一低頭的功夫，齊清嵐便立刻回神，心里懊惱的想要撞墻，連方才他問的是什么話都忘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沈行之卻輕輕笑了，道：“我明白了。十二師妹，想必是修習(xí)璇璣九策已有小成了罷？”
璇璣九策第三重，乃是入門的門檻。進(jìn)了這一層，修習(xí)之人的心境便大有不同，也算小成。齊清嵐聽見他問，可說什么也不肯抬頭了，只低著頭應(yīng)了一聲。
“璇璣九策號稱勘破人心，想不到師妹如今就有這樣成就?！鄙蛐兄埔娧矍肮媚锏椭^，兩只手絞在一起擰來擰去，沒來由覺得有幾分可愛。便又道：“想來師妹也是才有小成，還做不到收放自如。我告訴師妹一句，看我如看花草樹木，別放半分心思，試試可好？”
這叫什么話？
齊清嵐有些納悶，然而沈行之卻沒給她納悶的機(jī)會，伸手輕輕拍了拍她肩膀：“師妹，總要試一試?！?p> 齊清嵐被逼上梁山，只能一狠心抬頭看他，沒想到沈行之已經(jīng)微微閉了雙眼：“師妹，如今可試著看我。”
沈行之閉上雙目，齊清嵐便覺得立時輕松許多，不被人牽著走的感覺實在是好，齊清嵐也有心情好生打量沈行之。他這張臉，雖不至于平凡到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可是見過謝明燁、花九郎這樣一眼驚艷的人物，他就難免有點兒普通?？墒强吹镁昧耍陀X得眉眼溫柔處處妥帖，增之一分減之一分都不好。
齊清嵐看著他面龐，心里思來想去，壓根沒注意到過去多長時間。她不出聲，沈行之便不睜眼，兩個人就這樣對面站著。不曉得過了多久，齊清嵐才回過神來，眨眨眼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場夢，旁邊線香已經(jīng)燃得只剩一小截了，再看沈行之仍然閉著眼睛，可是看著卻又好像和之前不同。
先前瞧著沈行之，總覺得此人周身疏離，言談舉止都有些冷漠，現(xiàn)在許是看得多了，居然覺得親近許多，忍不住道：“十一師兄，你知道我修習(xí)的是璇璣九策，最擅勘破人心。可我看十一師兄，卻不能勘破，師兄能否告訴我是為何？”
沈行之慢慢睜開眼睛，齊清嵐下意識便要低頭，誰知沈行之動作快得多，伸手便托住了她的下頜：“別躲?！?p> 齊清嵐措手不及，被迫看了一眼，沈行之雙眼明亮如星，笑著道：“師妹覺得如何？”
齊清嵐自然發(fā)覺不同，雖然不知道原因，好在總能正眼看人了。便笑道：“多謝師兄，免了我以后走路撞人。”
沈行之收回手來，跟著一笑：“師妹，璇璣九策如今小成，還要多加練習(xí)，不能收放自如，容易誤入迷障。我修習(xí)的心法講求無遮無攔，一派天真，最能以心動人，所以師妹輕易能知我所想，被我思緒牽引；他日若是有精力定力皆在師妹之上的人，無惡意還好，若有歹心，只怕師妹就會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不知為什么，這沈行之不過比她大了兩三歲，可是說話做事便透著沉穩(wěn)，這些話自他口中說出，不急不緩，齊清嵐便莫名覺得十分可信，因此也真誠道謝：“多謝十一師兄提點，青嵐都記住了。”
“師妹蕙質(zhì)蘭心，自然一點就透?！?p> 沈行之不笑的時候十分嚴(yán)肅，看著很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可一旦笑起來，又讓人覺得世間最美好莫過于此事此時。
經(jīng)過方才一番相面，齊清嵐已經(jīng)覺得和他親近許多，而親近人面前，她向來是有什么說什么的：“師兄，你笑起來與不笑的時候，簡直像是兩個人了?！?p> 沈行之竟也不見外，抬手輕輕敲了敲她的發(fā)頂，語氣也親近許多：“像是幾個人都無所謂，你只要記得我是你的師兄，就好?！?p> 齊清嵐會心一笑：“是，我記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