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那個山頭,被燒得光禿禿的。傅小六一臉怨恨地看著我:“你不是說那個什么圈,能控制住火勢嗎?”我不可置否地聳聳肩,我要不那么說,你能乖乖放火么?我可是不能放火的,我一個毫無背景的小江湖,放火給人抓了判個刑,下輩子就交代在牢里了。
好在,下了一場雨。不然看風向,真是要吹到山下去??磥砦易蛱焖旱那缬瓴葸€真是準。我抬頭看天,雨水“啪嗒啪嗒”落在我的臉上。忽然傅小六的一張臉出現(xiàn)在我眼前,他臉一紅,拿手掌給我擋雨。他的手掌真是寬大,比他稚嫩的長相像個男人多了。
村民果然找來了,罵罵咧咧的讓我們負責,不然就報官。傅老二的表情,好像要吃了我一樣,一點沒有把我當救命恩人的意思。他指著我對那群村民說:“火是這個女人放的,你們找她。”這個不知好歹的狗兒子。
傅小六把我擋在身后,賠著不是,可也沒法解釋,總不能說是為了打陰兵,誰信吶。村民一擁而上,把傅小六身上搜了個精光,什么值錢的都薅走了,他也不生氣,笑著對我說:“好在娘的玉佩一早交給你了?!?p> 傅老二聽見一驚:“你娘的玉佩你給她了?!那不是你娘給你娶——”
“二哥——”傅小六大喊一聲,看了我一眼,跳過去攬住他二哥往山下走,“累了嗎?待會兒吃點什么?”
一說到吃的我可就來勁了,我沖上去,攬住傅小六:“吃醬肘子好不好?!那家——熙春路上那家——”
傅老二一把給我推開,推得我一個趔趄。罷了罷了,不計較不計較,看在醬肘子的面子上。
可最終還是在路邊攤吃面。我一臉不高興,傅小六勸我道:“身上的錢都被那些人搜走了,你先吃點面,回去拿了錢,再給你買醬肘子。”
這還差不多。也不看剛剛是誰花了大力氣救你們哥倆。我叫了兩碗陽春面,開心地吃起來。傅老二惡狠狠地盯著我,我只當沒看見。
我和傅小六都在吃面,傅老二卻在認認真真地研究他從山上帶下來的陰兵灰燼,自言自語道:“不怕光……卻怕火……看著像人,卻又不是人……難道是叫魂那個事又……”
“叫魂?”我聽到了關(guān)鍵詞,這叫魂我聽師父提過,用活人的頭發(fā)做陰,附在木頭人或紙片人身上,那木頭人或紙片人就能活得像被剪了頭發(fā)的那人一般,但本體會一日日委頓下去。可是這損陰鷙的邪法不是禁了好多年嗎?傅老二怎么忽然提起。
傅老二沒理我,依舊沉思,自言自語,“昨晚上的陣,陰兵背后的人是輕而易舉能破的,為什么不破?要等我去了才破?……只有一種解釋說得通,他要殺我滅口……他不想養(yǎng)陰兵的事被人知道……這金陵城,究竟誰有這樣的野心,又有這樣的能耐……?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一個人神神叨叨嘀嘀咕咕半天,我是一句也沒聽明白,傅小六就更是聽不明白。我撞撞傅小六的手肘子,提醒他,“別忘了跟你哥說七孔流血而死的事”。
傅小六無奈地笑笑,對他哥說道:“二哥,莫家孩子那個事,你是不是該給小觀花一個交代……?不說別的,小觀花確實幫了我們挺多忙的。莫家孩子要真是你抱走的……小觀花因為這事都沒法回自己老家了,二哥……”
我對傅小六投去贊許的目光,這孩子說話真是深得我心。傅老二漫不經(jīng)心地抬頭看了傅小六一眼,又看了我一眼,道:“莫家孩子的確是我抱走的??墒恰备道隙P起手來,意思是讓我打住別說話,“我是遵師命而為。至于師父為何要這么做,他沒有告訴我”。
“遵師命?!”我氣不打一處來,噴了傅老二一臉面湯,他無語地扒拉干凈自己。我站起來,吼道:“你那是個什么師父!別人家的孩子,說抱走就抱走?!當年收了你,如今又想收俗家徒弟了?!就算要收徒弟,也該問了人家本家之后再說??!說抱走就抱走!不是人販子是什么?!還有你,你師父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讓你殺人放火你干不干呢?!莫家已經(jīng)報官了,你和你師父就等著被抓吧你!”
“……放火?”傅老二冷笑一聲,“那不是你的強項嗎?”
“你!傅老二!我告訴你——”
“小觀花、小觀花、”傅小六將我按下來,周圍吃面的人聽見人販子、報官的話,都張著耳朵聽,一臉看熱鬧的神情。
我插著腰,道:“你必須帶我去找回莫家的孩子!我已經(jīng)和你弟弟定了契約,你要是不履約,他就會七孔流血而死!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說什么?”傅老二不可置信地望向傅小六,“你跟她定這種契約?你腦子呢?”
傅小六訕訕地笑笑。
傅老二盯了他半天,嘆了口氣。對我道:“明日我就出發(fā)去河南景陽山,我?guī)煾笐?yīng)該還在那里,你跟著一起去吧。有什么要問的,你去自己問他。師父要做什么事我無權(quán)干涉,但我?guī)煾感械亩俗龅谜?,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p> “……真的?”
“信不信由你,跟不跟也由你?!备道隙荒槻恍?,“我也不是要特意帶你去,只是這金陵城陰兵的事,我尚有諸多疑點,需要找?guī)煾附饣??!?p> 我欣喜道:“跟!我當然是要跟著去的!”
傅小六望著他哥,“哥,你真的明天就要走?”
傅老二冷哼一聲:“我看你不是舍不得我吧?!?p> 第二天一早,我和傅老二就趁早啟程。傅小六給我準備了很多吃的,軟香糕、茯苓露、蠶香豆、冰玉甜……塞了滿滿一包袱。傅老二看了撇撇嘴:“小六,你不去做官,干養(yǎng)殖應(yīng)該不錯。”傅小六裝了這么多,還是有些遺憾:“可惜那家醬肘子店沒開門,沒有買到。不過沒關(guān)系,等你從河南回來,我再帶你去吃……”又自顧自念叨,“若不是母親要我再考衙門,冬季考期將至,我就跟著你們?nèi)ズ幽狭恕?p> 兄弟二人話別了一番,我們就出發(fā)了。
出了金陵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成懿怎么辦?這兩天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除了那天晚上跑到我房里嘰嘰歪歪,一天到晚的也不見他。我要是不在,他自己不會露餡兒吧?
走了十幾里路之后,我這個顧慮就打消了。因為那小子,竟然跟著我出來了。他一路跟著我和傅老二,待傅老二不注意,忽然蹦到我面前來說,帶著傅清年這副軀體太重,實在走不動了,讓我找個理由歇一會兒。
我問他怎么跟著我來了,他說傅家那個娘們兒老逼著他念書,又不準上街玩兒,他要憋瘋了。索性跟著我去河南。“再說了?!彼麖奈荫籽灷锓霰裉饋砗攘耍霸蹅z結(jié)了血契之后就是同修,共修為氣海的,你要是離我十萬八千里,我怎么攀附著你繼續(xù)修補我的修為?!?p> 呵,敢情是這樣。我怎么有種上當?shù)母杏X,我這不是收了個鬼仙,是收了個吸血鬼啊。
他又道:“等我修好了,這傅清年也就沒啥用處了。附在生人身上,你以為很輕松呢。麻煩死了?!?p> 我揪住他的耳朵,往上一擰,“老子沒讓你從傅清年身上退下來!你就不準退!”
“哎——疼疼疼——”他像殺豬一樣叫喚。
我松開他,“那你傅家那邊怎么交代的。傅清年才12歲,你這么貿(mào)貿(mào)然跑出來——”
“我留了封書信給那個老婆娘?!彼溃謴奈荫籽灷锓瓥|西吃,“就說二哥看我有慧根,給我?guī)ё吡??!?p> “這……”這話騙騙那個不怎么關(guān)心他們兄弟的傅夫人可能還行,可傅小六……未必會信吧……他二哥怎么會不打聲招呼就把小弟弟帶走呢……可是,事已至此,也沒法子了。我交代他,千萬注意隱匿行蹤,不然傅老二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