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悶熱驚起一片蟬叫。
“我要去京城?!迸笈笃降恼f出。
“你要去京城?!”吳縣令驚的起身,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角。
桌上的茶杯一顫,潑掉了半碗。
他連忙扶起茶杯,放到別處。
朋朋點點頭,算是默認。
“不是,你真要去京城?!你這個小和尚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本官剛剛說的話?”吳縣令皺著眉頭提醒。
自己剛剛分明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呀,尋常百姓怎么能和皇權(quán)對抗,更別說他一個小小清音寺的和尚,除了吃齋念佛還會點什么?
朋朋不由分說將長劍往桌上一拍,散發(fā)出一股江湖的痞味?!安痪褪悄腔实鄹愕霉韱??”
“不就是?“吳縣令差點沒一口氣噎住。
這小和尚真當是天不怕地不怕。
正想再勸勸,合上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朋朋,我和你一起去!”
肖齊站在門口,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他與朋朋不同,他知曉皇權(quán)對普通百姓意味著什么,上次那件王爺走失案已經(jīng)將整個王府鬧得人仰馬翻,如今別說是當今天子了。
吳縣令一怔,手哆哆嗦嗦的抬起,起初想的是別人家的弟子自己勸不住,最多攔不住一個去送死的,可自己家的也跟著去送死,他這下急了,指著肖齊的鼻子呵斥道,“你。。。你。。你湊什么熱鬧!”
但肖齊什么心思他怎么會不知道。
這小子平時看著悶頭悶腦,不愛與人交際,但平靜的皮囊下一顆躁動的心就想往外跑。
肖齊一看吳叔吹胡子瞪眼,原先平靜的臉色瞬間漲紅,連忙跑上前給吳叔順氣。
他含笑著眼安慰快要暴走的吳叔,“吳叔,之前我聽芳姨酒館里的說書先生講京城有位驗尸高手,我也是想借此機會去請教請教嘛?!?p> 這小子倒是給自己找了個好借口。
“你小子少給我一天到晚在死人堆里混,早日娶妻生子讓你嬸也放心不好嘛!”吳縣令的手激動的直揮舞。
肖齊嬉笑著一把輕輕握住那雙蒼老的雙手,帶點討好又真誠的意味敷衍道,“回來就娶回來就娶!娶完來年就給您生個乖孫~”
肖齊這么開玩笑式的安慰著,吳縣令的心軟了一塊。
“你就會唬人!”他瞪了一眼,又嘆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
孩子長大了留不住,終究是要走的。隨后悄悄回眸,蒼老渾濁的眼球上不知何時多了些紅血絲。
站在那兒的人瞧見了,心口也好似有些疼,但眼前的機會不能再等。
朋朋的為人他信得過。
“朋朋,你打算什么時候動身?”他轉(zhuǎn)頭盯向客座。
一頭黑絲盤在頭頂,俊俏的面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深邃的眼神凝視著遠方,朱唇吐出四個字?!霸娇煸胶??!?p> “好”肖齊沒有多說什么,準備動身回去整理衣物。
身后,吳縣令有些為難的顫巍巍開口?!褒R兒,你吉嬸兒那兒。。?!?p> 肖齊腳步微微一頓。
“肖兄,今日午時我們在北城門口會合。”朋朋留下一句話,便頷首離開。
現(xiàn)在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朋朋此番是想讓他跟家人好好道別。肖齊也會了意,朝著吳家私宅走去。
午時還未及。
北城門口,一身素色衣裳的朋朋站在那邊,腳下踢著小石子,小石子噠噠噠的滾著,被一雙黑色靴子踢了回來。
“等急了吧?!眮砣诵ξ拈_口,但眼眶里遮不住的泛紅。
“都處理好了?”她看了一眼肖齊,同剛剛在衙門看到的不同,他換了件深色長袍,顯得整個人更加修長,胸口則是顏色更為深的一片潮濕。
肖齊注意到朋朋的目光,連忙不好意思的遮擋了一下,解釋道,“我嬸愛哭,哄了好久才作數(shù)?!?p> 說完好似又有點小傷感似的,眼眶更紅了。
“我瞧著你也很愛哭。”朋朋看氣氛有些低壓,故意調(diào)侃道。
肖齊果然吃這套,連忙用袖子擦擦眼睛,“胡說!我堂堂七尺男兒,你可不要瞎說!”
朋朋淺笑,從旁邊的栓子上解下兩匹馬的韁繩,其中一根遞到肖齊手中,“朋朋給你賠罪~那請問肖兄,我們可以出發(fā)了嘛~”
肖齊一腳踩住馬鐙,測過身子一氣呵成上了馬。
朋朋抓住韁繩,也不費力的飛身跨上馬匹。
一夾馬腹,兩匹駿馬向前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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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寺里頭,靜悟路過“仇人”的禪房,特意往里面多看了幾眼。
新仇舊仇加一塊,他心里就想著能不能有天抓到這位師兄的把柄,然后好好報復一番。
上午沒動靜,看來又跑出去玩了。
下午沒動靜,或許是去山下辦事了?
直到晚上,朋朋的房間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黑漆漆的一片。
人呢?難道又像上次一樣晚歸?
這可是個好機會,靜悟竊喜,連忙跑到住持房間想打小報告,蒲師傅走后,也只有住持鎮(zhèn)得住這個魔頭了。
“咚咚咚”他急切的敲響房門。
里面?zhèn)鱽硪宦暽n老的聲音,“進。”
靜悟連忙推門進去,“住持,靜悟有事要報。”
“何事?”住持身披紅袈裟,默默謄著佛經(jīng),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徒兒要報朋朋晚歸。”靜悟向前一步,有些得意。
謄寫并未停止,沉默了好久之后他緩緩道,“不是晚歸,而是不歸。”
“不。。。不歸?”靜悟有些驚訝的捂住嘴,那個魔頭不回來了?
住持停止謄寫,他搬開鎮(zhèn)紙,用手指小心的拎起宣紙的右上角。
他將宣紙轉(zhuǎn)向靜悟,彎著眉毛笑瞇瞇的問,“這幅字怎么樣?”
靜悟一頭霧水,但他乖乖站好回答,“住持寫的自然好。”
“知道為什么好嗎?”住持抬頭,深邃明亮的眼睛注視著靜悟。
靜悟縮縮腦袋,小聲說“不知。。?!?p> “恨不止恨,唯愛能止?!彼葠鄣目聪蜓矍罢局男⊥降?。
他已然和自己一般高,雖已到懂事的年歲,但行事依舊莽撞,他和朋朋之間的小矛盾,自己雖老,但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
住持此話一出,靜悟羞紅著臉垂下頭,自己的小心思全然被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