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之日
長安
蘇寒櫻握著袖子里削鐵無聲的匕首,坐在香氣四溢,富麗堂皇的新房里。外面隔著幾個院子,依然能夠感受到前廳鼓樂喧天的歡喜氛圍。
她從滄州遠道而來,一路跋山涉水,在客棧呆了兩日,氣都沒有換一口,便匆匆嫁到羅家來。
紅袖中的匕首是父親送給她的。她喜愛非常,幾乎從不離身。
今天,她的大婚之日。她是想……
不容她心思還在左搖右擺,只聽房門一推,一陣腳步聲漸漸靠近。
屋內(nèi)的丫鬟們喚了一聲大少爺后,便全部退下了。
她的手開始顫抖,雖然她也從小習(xí)武,但自知打不過這個男人。
畢竟,這個男人縱橫沙場十余載,威名四野。
但不管了,她心一橫,蹭的站了起來,用手中的匕首指著靠進來的人:“你別過來,我告訴你。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嫁給你實在是情非得已。你要是膽敢碰我一根指頭,我就——”她說著把匕首往脖子上一抵,“死在你面前?!?p> 隔著紅色的頭紗,蘇寒櫻看不真切對面那個男人的臉,但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言行,肯定會激怒這個冷面閻羅。
她手中的匕首往脖子上又抵進了些,稚嫩的語氣里透著股大義凜然:“我今日所做之事,與我父親毫無關(guān)系。我聽他命令嫁給了你,已經(jīng)全了兩家的情意。我為保清白,甘愿赴死,是我的心愿。羅大將軍,你地位尊崇,身份高貴。我只是一介武將之女,不毛之地的村野丫頭。我今日自盡后,還請大將軍不要怪罪我的家人。我蘇寒櫻來世做牛做馬一定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她說完這番話,眼一閉,就要壯烈赴死。
不想剎那間,她手里的匕首就被男人奪了過去,男人扣住她的手,貼著她的耳鬢,低沉而冷酷的道:“小丫頭,要不是祖父大人有命,我也不想娶你?,F(xiàn)如今,我給你半年時間,想清楚了,再來回答我。你要敢死在羅俯,我保證你父親不得善終。”
蘇寒櫻的肌膚爬上一層雞皮疙瘩,這個男人的話讓她惡寒陣陣。
她還沒答話,男人就將匕首哐當丟在桌上,解下墻上的七星佩劍,大踏步的摔門而去,聽步伐聲,似乎很生氣。
男人走后,屋里只她一人。呆了呆,她方回過神,扯下頭紗,癱坐在地上,沖動退去,她有些后怕:不知道為何羅丞要給她半年時間。
羅丞,就是剛才那個男人,也是她的夫君。
后來,有丫鬟進來告訴她:“邊關(guān)告急,北涼來犯,大少爺領(lǐng)兵出征去了?!?p> 她這才明白剛才羅丞為何沒空跟她細細算賬了。
她連羅丞長什么樣也沒見到。
而羅丞,連她的蓋頭都沒掀,擺明了也不好奇她長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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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李朝帝都數(shù)一數(shù)二的權(quán)門貴族。
羅丞貴為羅家長孫,為何會取一個小小的守將之女。
說起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姻緣,也是有段緣由的。
而這段緣由,京都的人包括皇上也是一清二楚的。
八年前,羅老將軍率兵出征,深陷南詔的吃人荒漠,身邊三千甲士盡數(shù)戰(zhàn)亡,老將軍彈盡糧絕,身負重傷昏迷。
而蘇大虎,當時只是老將軍的馬夫,身上唯有僅剩的半壺水。蘇大虎從死人堆里扒出老將軍,負著老將軍逃生,自己飲馬尿,吞冰雪,一口清水也舍不得飲。在荒雪地里走了三日,才遇到前來救援的羅丞。
老將軍保住一命,南詔國也被羅丞率軍拿下。
那年,羅丞才十五歲。
而蘇寒櫻,才十歲。
也就是那年,蘇大虎從一個小小的馬夫一躍而成為一方守將。
羅丞平了南詔后,老將軍便讓羅丞與蘇寒櫻定下了婚約。這婚約不言自明,就是為了報答蘇大虎的救主之情。
這事,蘇家自然是沒有人反對。
可羅家,李昭陽卻是萬分不愿。
這李昭陽不是別人,正是羅丞的母親,崇文館大學(xué)士羅汶的妻子,羅老將軍羅荃的兒媳,更是當今皇帝李勍的親姐姐。
名副其實的天家骨肉,李朝長公主,封號長樂。
這樣一講,就明白了,為何長公主不愿接受這個兒媳了。
門不當戶不對,一個是天上的云,一個是地上的泥。
雙腳從來不沾半點泥的長公主因為這個羅老將軍擅自硬塞的兒媳婦,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當初她想盡辦法阻止這場婚事,甚至去求了皇兄當說客,要求君王下令解除這場婚事。但皇上李勍最是敬重羅荃這三朝老臣,并未干預(yù)。
為此,李昭陽氣悶,不僅羅丞與蘇寒櫻大婚當日稱病未出,更是在羅丞奔赴邊關(guān)后,將蘇寒櫻晾在一邊。
別說日常婆媳往來,就連一句‘婆婆’,蘇寒櫻都沒機會當面稱呼一聲。
長公主李昭陽眼里,壓根沒這個兒媳。
公公羅汶向來不過問內(nèi)院的事情,加之公媳有別,更是對蘇寒櫻避而遠之。
反而是已經(jīng)卸甲在家的羅荃老將軍,對蘇寒櫻甚是關(guān)心,時常孫媳婦孫媳婦的叫著,隔三差五就賞些東西給她,還拉著她一起練劍。
一來二去,爺孫兩個倒處的挺投緣。
羅家人因為長公主的原因不敢與蘇寒櫻親近,又因為羅荃的原因不敢與蘇寒櫻為難。
總之,蘇寒櫻在羅家,是一個略顯尷尬的存在。蘇寒櫻那日受了羅丞的警告后,不敢再尋死,雖然她還是沒有放下自己執(zhí)念中的那個人,但已經(jīng)習(xí)慣了別人稱呼她為羅少奶奶。
日子混一天算一天,她想要是羅丞永遠不回來,那她就這樣陪著他祖父也算是對得起她現(xiàn)在享受的錦衣玉食了。
而那個幼時救她與刀下并讓她魂牽夢縈至今的英雄哥哥,恐怕也無處找尋了。畢竟,她連那個人的臉都沒見過。
蘇寒櫻自幼長在鄉(xiāng)野,性子本來就爽利,除卻心上人那事稍有些執(zhí)拗,在其他事情上都很看得開。
比如,羅丞離家半年未歸,她與羅丞尚未圓房,長公主已經(jīng)在大張旗鼓的給羅丞挑選貴妾了。
不錯,就是貴妾。因為,那些入選的女子都是高官名門之女,憑著羅丞的家世和他自己的軍功,那些女子一點都不介意妾這一身份。
更何況長公主對蘇寒櫻的態(tài)度,讓那些趨之如騖的女子很有盼頭。大家都覺得只要入了羅家,取代蘇寒櫻做這嫡長孫媳婦是遲早的事情。
取代就取代吧!
每次別人這樣有意無意的暗示她,她都只是笑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她巴不得有這么一天,她就可以擺脫這枷鎖,去尋她心中的大英雄。
長公主不待見她,連晨昏定省這些事情都免了。婆媳兩個一年到頭都見不了幾面。
她現(xiàn)在居住的是羅丞的院子|——塵香閣,這院子作為新房,自然是羅家最氣派最敞亮的地方。
可惜,這地方除了蘇寒櫻和幾個下人就再也沒誰會來了。
蘇寒櫻起初住在這樣的地方還有些惶恐,后來也就習(xí)慣了。她自覺的搬到偏房住,主臥從來不去,里面的東西她也從來不碰。
長公主自然也會專門派人來管理收拾主臥,因為擺的都是羅丞的東西。
而她,與羅老將軍混熟后,為讓老將軍多教她武功,開始主動去巴結(jié)討好老人家。
她頗有些廚藝,特別是燒雞,做的最得老將軍喜愛。
一老一少禮尚往來,眨眼,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