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呢?他們在哪?”Lee揮舞著拳頭,嘶吼著咆哮著,它感到自己墜入一個謊言,分不清這里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那個恍惚的夢境?亦或是當初的儀式、飛船的航行,這些本不存在。它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臂,也許作為呼喇的自己,也只是一個夢罷了。它的呼吸愈發(fā)沉重,意識似乎在被從身體中抽離,使者靜靜地看著Lee,Lee抬起頭與使者四目相對,令它驚訝的是,使者的眼神如同夢境中的父親那般,那般深邃。
“造物主已經(jīng)不在了嗎?”Lee頂著即將炸裂腦袋,緩緩問出。
“造物主還在,就在那兒?!碧柕墓饷街贝┻^使者的身體,身體表面沒有反射任何光,那是特殊的金屬材質(zhì)。使者平靜地看著Lee,嗓音像是夢中的女性所發(fā)出,又像是男性。使者的神態(tài)如臥室內(nèi)的男子,如喜馬拉雅山巔的長袍,望著艙外殘破的一切。
飛船沿來時的路徑返回,帶領(lǐng)這位新生的人類再次觀看曾經(jīng)的地球?!吧倳斜M頭,這是一道難以邁過的坎?!迸撏獾木奘瘎澾^,磕在船體的外沿,艙內(nèi)的Lee差點摔倒?!澳憧吹搅藛??”使者徹底中止了空氣中的波長,使用最原始的方式與Lee交流,“那塊青色的石頭,曾是地球最高峰的一部分,而更久之前,它曾待在一顆瀕死恒星的內(nèi)核?!?p> “人類有一句話,萬物皆有開始,也會有終結(jié)?!笔拐吆鋈坏拖骂^,隨即抬頭轉(zhuǎn)向了Lee,“所以,生命只是對宇宙規(guī)則的無謂抵抗,就像呼喇。”
聽到這里,Lee這才緩過勁來,原來在呼喇的一切并不是虛無。飛船來到一塊龐大的巖石旁,背對太陽的一側(cè)一片漆黑,依靠艙內(nèi)的光亮,Lee發(fā)覺巖石有一條縫隙,間隙里正發(fā)出細小的微光。使者揮了揮指尖,Lee便來到一間房間,Lee認出了這兒,這里正是夢中的那個教室?!拔覀兪窃谑^里面吧?”Lee回想起不久前的飛船與巨石,“還是在夢里?”
“夢只是一個隱喻,造物主將其稱為‘藝術(shù)’,你的腦容量不足以裝下那么多信息,夢只是一個象征?!笔拐哐圠ee坐在柔軟的床上,Lee卻沒有挪動步子的一絲,使者嘴角起了笑意?!皩Φ?,我們在石頭里,這里就是神殿?!笔拐咭巡辉賹ρ矍暗娜诵紊镎谡谘谘冢嘤嗟膲粢咽嵌嘤?。
溫暖的臥室在空氣中漸漸消散,露出神殿原本的模樣。巨大的黃褐色巖石砌成的墻壁,龐大的殿內(nèi)空空蕩蕩,正中擺放有一如使者高矮的方桌。光從神殿頂端泄下來,照在空無一物的桌面,這里的場景同呼喇最高峰峰頂?shù)氖サ钜粯?,這是地球上曾經(jīng)的“金字塔”的形狀。不同的是,神殿四周的石壁上刻有眾多雕像,那正是一眾造物主的面容。
“這是造物主們,也是人類中的智者?!盠ee的身體從石面升起,像飛船航行那般在殿內(nèi)滑行。使者就在Lee的前方,遠離石壁的軌跡上,給Lee留出觀看畫像的空間。Lee與使者如同圍繞母星轉(zhuǎn)動的兩個星體,在半空中繞著金字塔的內(nèi)壁滑行。
造物主的面孔從Lee的面前一一閃過,它認得墻上的文字,那些知識在艙內(nèi)就已刻入它的新大腦。方塊型文字與卷曲的比劃相交織,在一閃而過的瞬間被轉(zhuǎn)換成信號,在Lee的腦中來回游蕩。
從大陸的南端到東方,再到大陸西北的蒸汽轟鳴,這些代表著人類的名字鐫刻在與宇宙同齡的巖石上。兩個身影在一位滿是不同的面孔前停下,這是兩張滿是褶皺的面孔,不同的是,一人的下巴處長滿胡須。“這是他們年邁的時候?!笔拐叩目谖茄笠缰榫w,語氣里滿是崇敬?!斑@位是Marx,另一位則是毛?!?p> 使者轉(zhuǎn)過身,朝著神殿中心的石桌飄去,它的嗓音響徹整座殿堂?!斑@兩位造物主,一位創(chuàng)建了一套新的體系,另一人則在這套體系下建立起一個強有力的國度,那便是一切的開始?!?p> 使者沉吟半晌,幾乎是吼著喊出聲來:“理念的延伸,即從那個時候開始。”
“按照宇宙年來計算,那已是千萬年前。”
理念在歲月里萌芽,最終將自身觸及世界的表象。
“你來自一個垂死的文明,那種絕望就藏在你的靈魂深處,這就是選擇你的原因?!?p> “是你的選擇,還是神的選擇?”Lee依靠在石壁上,身旁就是那個掛滿胡子的雕像。
“是我們的選擇?!笔拐叩难凵窀友凼?,Lee突然意識到現(xiàn)狀,那些裹挾著隱喻的夢境在它的腦海中疊加,散落的拼圖在被一塊塊地歸位,領(lǐng)著它回到最初的起源。Lee操縱腿部的關(guān)節(jié),試圖離開所處的位置,但身體被固定在半空,無法動彈。
“我想你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使者輕舞身軀,身體在空中分成數(shù)個、數(shù)十個、數(shù)百個,就在一剎那,數(shù)不清的使者出現(xiàn)在Lee的面前。眾多使者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神殿的每一個角落,僅留下一條縫隙,Lee透過縫隙望見那個方桌,桌上有一拳頭大小的物體在閃耀,時隱時現(xiàn),如同使者那不反光的身軀。
“我就是神,神就是我。”無數(shù)為使者一同說話,同時相互打趣,從另一位的身體中穿過。Lee的身體在顫抖,它理解了所有的緣由,神殿正中的那個閃耀的物體,便是一切的起源。那時一個意識,那便是神本身,眼前的眾多使者既是獨立的個體,而他們也擁有同一個意識。
“原來神并不存在!”Lee感到失落,那個古老的理念在生命的弱點面前不堪一擊。就像呼喇,那場持續(xù)數(shù)百年的戰(zhàn)爭里,即使讓整個文明走向消亡,也不愿讓一部分生命走向重生。
“我理解你的悲觀?!彪xLee最近的使者開了口,那位使者走近一步,幾乎與Lee面對面。“生命的弱點在于個體的自私,無法徹底地將種族置于個體之上。這是永恒的?!?p> “你看那臺計算機?!笔拐邆冏岄_一條路,一位透著光的使者立在方桌一側(cè)?!斑@臺無比強大計算機,集合了所有造物主的意識,包括那些在計算機建成之前,已經(jīng)離開這個世界的造物主們?!凹夹g(shù)能夠做很多事。”Lee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使者們消失了,僅剩計算機旁的那位。
“是你嗎?”Lee不確定這位使者是否為當初的那位,卻很快發(fā)現(xiàn)這問題是多余,這些軀體只是那桌上東西的分身,只有一位使者,也只有一位神。
“技術(shù)能夠做很多,但宇宙終究是有限的?!?p> “就像我曾對你說過,只有不斷修繕這理念,文明才能再延續(xù)一些年頭?!鄙窕梢魂囷L,掠過Lee的人類的臉龐,如同大陸東邊的春天,那是被神所懷念的時辰。
“可是……”Lee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擠出最后一個問題。
它沒能說出口,也沒有得到答案。在半空中懸停的它來不及感受痛楚,身體便被扭曲成一輪光暈,消失在宇宙的心臟,消失在隕石環(huán)繞的神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