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注定一世不得善終,可后來…后來是你教我要復(fù)仇,我想,也許奪回了心,我也會脫離這種無休止的循環(huán)吧?可是,可是如今袁家已經(jīng)死了三個,也算是為她伸冤得雪?!?p> 她閉閉眼睛,似乎在逼迫自己說話:“如今,我不想再繼續(xù)了,我們到此為止吧?!?p> 朝暮臉色鐵青,他就這樣低頭看著她,冷冷的,不帶一絲表情。綺夢雙手緊緊攥住他的一只手,仰起頭來期盼地看著他。
“朝暮…我們就此停手吧,好不好?我們放下一切,去草原,離開這里?!?p> “怎么?舍不得了?”他終于開口,聲音卻如冬日里的寒冰,直直扎進(jìn)她的胸腔,帶著刺骨的寒意。
她大口地吸氣,眼淚忍不住從腮邊滑落,眼底滿是恐懼與狂亂:“朝暮,算我求你,我從不曾求過你任何事情。這里妖魔鬼怪混亂人心,我害怕,每次回來,事情總會變得奇怪,我們走吧,離開這里,好不好?”
窗外傳來蟬鳴,悶熱陰暗的夏季,遠(yuǎn)處隱隱傳來雷聲,有一絲微風(fēng)從挑起的隔窗下鉆了進(jìn)來,毫無涼意,帶著滿滿的水汽。
朝暮突然露出一絲冷笑,他俯下身,直直地看向她的眼底。
“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嗯?”綺夢一時沒能明白他的意思,她逐漸陷入狂亂,繼續(xù)急急地說道:“朝暮,我們,我們還有孩子,你不想讓孩子活得無憂無慮一些嗎?我們?nèi)ゲ菰?,那里最適合孩子,我們一家三口,多好?對不對?”
朝暮看著她語無倫次,忍不住笑起來:“綺夢,我曾經(jīng)問過你的,你忘記了嗎?可是你拒絕了,對不對?現(xiàn)在為什么又要來提起這事呢?”
“朝暮,我們走吧,和孩子一起,嗯?”
他閉上眼睛,低聲說:“好。”綺夢一時驚喜,卻聽見下一句:“在這件事了了之后,我們就走?!?p> “不,不行,我們現(xiàn)在走,馬上走!”綺夢突然歇斯底里地高聲尖叫。
朝暮看著她鬧,無動于衷。
綺夢突然撲到他懷中,帶著一股決絕地語氣說道:“才一個月多一點(diǎn),綴畫說有法子?!?p> “什么法子?”他冰凍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松動。
“打掉孩子的法子?!本_夢說。
“綴畫?你去了蘭絨坊?”朝暮語氣尖銳,顯是真的動了怒:“你為了拿掉孩子,竟然去找婊子?”
“你不是也找過嗎?”綺夢禁不住冷笑,衣領(lǐng)的那抹艷紅一直都在,她怎么可能忘得掉。
“你敢動這個孩子,我絕不會饒過你?!?p> “你停手,我保證他不會有事?!本_夢站直了身子,輕撫著小腹。
朝暮反倒做了下來,他迅速冷靜,仔細(xì)端詳著面前的女人,她雖牙尖嘴利,但一貫心軟,不然不會到了現(xiàn)在還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做不到。”
“那就試試,傅朝暮,我知道你對這孩子的看重,你若敢賭一賭,咱們就走著瞧?!?p> 朝暮不由挑高了下巴,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是拿孩子做賭注嗎?”
“你如果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話,那就放下仇恨,不要再做了。只要你答應(yīng)放手,我們就一切照舊?!?p> “綺夢,你哪里來的勇氣和我談條件?為了拿掉孩子,你沒必要冒這樣大的風(fēng)險?”朝暮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說,到底是為了什么?”
綺夢頸間幾近半透明的肌膚下,那條藍(lán)色的血管汩汩跳動,她小巧的下巴控制不住地抖動。綺夢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咬牙說道:“傅朝暮,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p> “我做的事?”朝暮有一絲驚懼,眼神開始閃爍。
“對,從一開始,都是你下的圈套,都是你。你設(shè)計了這一切,殺了你想殺的人,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碧珠兒說的對,你為了達(dá)到目的不擇手段,我不能讓一個魔鬼的孩子生下來?!本_夢再也忍不住,大喊大叫著。
朝暮怒極,猛地站起身,伸手重重的一個巴掌,將綺夢直接扇飛出去。她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捂著臉頰,火辣辣地疼,這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她忍不住笑,是呀,能有多愛?不過就是掌心中的螻蟻,一直都是。
朝暮看著她笑,嘴角的血跡扎得人眼生疼,她竟那樣護(hù)著他?從心底升上來的失望令他別過臉去,僵硬地拋下一句話:“你最好記住自己的身份,我才是你的夫君,不是外面的什么野男人?!?p> 綺夢一言不發(fā),默默爬起來,走出門去。
街道上,人流涌動,塵土飛揚(yáng)。啪的一聲,有人摸著臉抬頭看天,緊接著一串串碩大的雨珠子跟著砸下來。街上一片混亂,人群叫罵著,急急收了自家東西躲雨。
“這該死的天,突然就下雨。”鐘嬸急匆匆跑進(jìn)院子里收早上剛晾好的衣服。
小青在隔壁墻根下聽得熱鬧,隨意吐出了口中竹筍皮子,勾一勾手指,那纏住衣角的細(xì)繩便解開了,鐘嬸匆匆忙忙抱著衣物回了小樓。
一身青衣的少年,伸出手指沾了幾滴雨水,湊到嘴邊舔一舔,呸地一聲吐掉:“咸死了,又來?倒霉?!?p> 池水漸漸漲開,隱約無數(shù)黑色紅色青色的脊背出現(xiàn)在水面之下,隨著雨點(diǎn)的敲擊,漸漸沒入碧綠的池底消失不見。
朝暮到底還是沒有忍住,提前回家來,剛下馬車,也不等車夫遞過竹傘,便急匆匆跑進(jìn)來,一把抓住鐘嬸問:“夫人呢?”
“一早出去,一直沒有回來呀?!辩妺鹗种羞€抓著半干的秀裙。
朝暮想了想,轉(zhuǎn)身又走了出去,才不過出門,就撞見從馬車上下來的綺夢。她臉色刷白,裙角已經(jīng)濕透了,想是踩了水。整個人顯得極沒有精神,她慢慢走進(jìn)來,也不打招呼,自顧自上樓。朝暮直接跟了上去,留下鐘嬸一人惴惴不安。
費(fèi)勁力氣走回屋內(nèi),綺夢一下子撲在床榻上,朝暮卻不放過她,一把扯過她的臂膀,問道:“你剛才去哪兒了?”
“蘭絨坊。”綺夢渾身癱軟,機(jī)械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