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山山說：“我每年都要上山上采蜜，你不嫌掃興就跟我來吧?！?p> 張山山穿著一件灰色的襯衣。他說話的時候就像一個指揮者。當然，我說的不是一個演奏會的指揮者，而是一個深諳生活經(jīng)驗的生活者。
我說：“張山山，你認識漁民嗎？”
張山山擺弄著一套雨具說：“我姑媽家就是捕魚的?！?p> 他頓了一下說：“我五年前去過，我這輩子去了兩次，第一次是六歲的時候，那時候我充滿好奇，第二次我是哭著回來的，因為那魚把我姑丈的腳戳了恁大的一個洞。他昏迷不醒?！?p> 張山山又停頓了一下說：“他可能要死掉?！?p> 我說：“我們那里也有海。有巨獸出沒。”
張山山說：“沒有應對措施嗎？”
我說：“我們那里的船都好大，能鎮(zhèn)住巨獸?！?p> 張山山說：“巨獸長什么樣?！?p> 我說：“比如五十斤重的魚，鼻孔像燈籠的巨怪。”
我說：“那是鯊魚，巨型的?！?p> 我頓了一下說：“還有生活在海里的豬?！?p> 張山山說：“豬不是只生活在陸地上嗎？”
我說：“陸地上的動物海里都有。”
我頓了一下說：“這是老人的勸告。”
張山山說：“我們這里的山里有土地山神，我們信奉土地山神就能減少災難，逢兇化吉。”
我說：“先人沒說過嗎？只要我們不給先人丟臉，我們就是虔誠的一員，就是受保護的人。”
張山山說：“你說的在理?！?p> 我說：“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給先人丟臉，做運動的時候有好幾次可以奪魁，但是我心軟了。他們比我需要?！?p> 張山山說：“名次可不能落下。我一次不落。”
我說：“你可以經(jīng)受良心的考驗嗎，那是體育班?！?p> 張山山說：“他不學是他的事，你太軟弱?！?p> 我說：“我并不軟弱，我只是悲天憫人?！?p> 張山山說：“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為尊。他們不見得厭恨你?！?p> 我說：“索性讓他們厭恨吧?！?p> 張山山說：“你有一顆女人的心。卻有壯士的胸魄?！?p> 我說：“我曾經(jīng)不到黃河心不死，現(xiàn)在我有點痛恨曾經(jīng)，因為我拖累了人。”
張山山說：“無非那些關(guān)心。”
我說：“這一切還來得及嗎？”
張山山說：“誰知道來不來得及，你不死就好?！?p> 我說：“有時候我飽受良心的遣責，重罰。有時候我覺得，我就要死了?！?p> 張山山說：“你是保送生，不明白我們的疾苦，你知道考不上好的學校要干嘛嗎?！?p> 我說：“我渾然不知?！?p> 張山山搖搖頭說：“你見過工地嗎，扛水泥或者去礦上挖煤，有的才十六歲?！?p> 我說：“國家不保護嗎？”
張山山說：“養(yǎng)大你的是你自己。這個世上一報還一報?！?p> 我哈哈大笑。
我說：“這些我父母從未告訴我。”
張山山說：“所以你的心像白蓮花，一揑一造就碎?！?p> 我說：“一個人活著怎么有那么多牽絆?！?p> 張山山攤開一張圖說：“來，這是山里的路線，你興許看得出。”
我說：“有什么用。”
張山山說：“一個人落單了保命用?！?p> 我說：“我們的生命怎么那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