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聽到左凌豐的怒吼,魏琳一驚,本能松了手。
葉子急忙后退幾步,捂著被魏琳拉住生疼的手腕,緊張地看向突然立在廊下的左凌豐。
“魏琳,你好大的膽子,深夜執(zhí)劍、暗闖都督府!”左凌豐顧及葉子的聲譽(yù),沒有說出后面的一句,調(diào)戲我的夫人。
魏琳自知虧了禮數(shù),正在想言辭對付,只見葉子哀求著、沖向左凌豐。
“都督大人,錯怪了,是妾身亂了心智,讓魏琳魏大人前來一聚。妾身知錯了,請都督……”
不等葉子說完,兩個男人都面容僵硬地冷在了原地。
魏琳看到曾經(jīng)在自己身邊獨立嬌俏的葉子,竟然在左凌豐面前,低聲下氣到如此,為了自己;
左凌豐看到急切沖過來爭辯的葉子,面容變形緊縮著,立刻明白她心里,還是裝滿了魏琳而口中不顧自己名節(jié)地胡說八道著。
看到葉子被魏琳捏緊了拉扯,一直壓抑的嫉妒瞬間竄了心頭,堵的一陣酸疼,讓老道的左凌豐亂了方寸。他,說出了讓他后悔終生的話。
“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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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三個人都直愣愣地傻了。
左凌豐第一個后悔,因為他看到近處的葉子,立刻一抖釘在原地,咬住嘴唇、面若宣紙,眼中涌出水淚。
而氣惱如此作賤自己的葉子,竟然已經(jīng)懷了左凌豐的孩子,魏琳知道事情無力挽回而無處發(fā)泄,怒氣上竄地回頭看著氣息凝噎的葉子,也說出了讓他后悔終生的話。
“呵!動作真快,那你當(dāng)年還堅持做什么清倌,這樣復(fù)仇不是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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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來回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開始不停哆嗦,本能捂著小腹,因為方才來不及系腰帶而此時顯出了微凸。
她一步步挪著、試圖躲開面前的兩個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在這個看不見地的裂縫里,呆多久,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咽喉里一陣血腥上涌,她想大叫,卻不知道應(yīng)該叫什么出來。
一口血,噴出來。
葉子本能張開手臂,扶著身邊的一株盆栽海棠樹而不讓自己倒了。
“母親,敬一,我……”葉子突然沖著天空,用東瀛話大叫著,然后回身沖向自己房門的方向。
看到葉子吐血,兩個男人立刻都有了揮刀自刎的沖動。但是,不等他二人上前道歉,卻見葉子飛速轉(zhuǎn)身,跑了。
魏琳沒有左凌豐反應(yīng)快!
因為左凌豐距離比較近、面對葉子更多,他看到葉子盯了房門前的廊柱看了一眼之后,就閉上了眼睛,抬腳飛奔而去。
葉子,被兩個男人的失控言語,逼急了。
“不可!”
在葉子身后的左凌豐大叫著,也跟著飛身過去,眼見沒拉住葉子飛跑的衣袖,只能用掌奮力拍向葉子的側(cè)腰。
愣在原地的魏琳,這才反應(yīng)過來,葉子是要觸柱尋死。
他也朝葉子的方向起身奔去,看到只穿著單薄白色夾衣的葉子偏離了廊柱,突然歪向自己,魏琳急忙伸手、慶幸自己臂長,正好接住了她的后背。
但是,左凌豐的力度太大,已經(jīng)抱住葉子的魏琳沒能站穩(wěn),而被葉子帶著,一起斜斜砸向地上的石板。
還好,葉子的肚子護(hù)在魏琳的懷里。
不過,她的頭磕在石板上發(fā)出的悶響,正好在魏琳的左耳邊,之后的很多年,他都久久無法忘記。
“葉子!”
兩個男人,好像犯了錯兩個大孩子同時呼喚。
“快走?!比~子歪在魏琳的臂彎里,挺了一下、口中送了一口氣,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魏琳不能再耽擱,因為他看到都督府有火把在靠近這里。
左凌豐見勢,也厲聲命令,“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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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琳逃離都督府之后,躺在都督府附近的客棧里,輾轉(zhuǎn)難眠到了天亮。
他不知道葉子生死,眼前全是她吐血的記憶。為了葉子的聲譽(yù)他不敢再去都督府問詢,正猶豫要不要回去叫阿旺來,守著消息。
清早卻聽到有人在叩門,他以為是左凌豐過來告訴他葉子的死訊,酸疼的內(nèi)心幾乎讓他不敢開門。
“魏琳魏大人,可在?”一個女人的聲音。
“稍等!”魏琳用盆里的水大概洗了一把,然后擦干了,雙手放在臉上讓自己鎮(zhèn)定,開了門。
門外,立著左之瑛。
魏琳不認(rèn)識。
“這位姑娘,可有事情?”
“我就是來說一聲,葉子夫人剛剛清醒,已經(jīng)沒有性命之憂。”
魏琳一吃驚,來不及想其他,本能開口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我在這里?”
“昨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女子語氣中,有很多不悅。
“哦,是在下魯莽、失了禮數(shù),真是……”
“你別解釋了,府上只說是進(jìn)了賊人,打傷了葉子夫人,逃了?!?p> 魏琳聽到這樣的對詞,立刻明白,口中喃喃,“哦,賊人,不好啊?!?p> 看他愣在原地,女子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敢問姑娘芳名?”
已經(jīng)走到樓梯口準(zhǔn)備下樓的女子,沒有回頭,只抬右手,用食指空氣中劃了一下。
“左之瑛?!?p> .
噩夢,真實地襲過葉子。
她第一次清晰地夢到神丸號上的船夫,赤身裸體地一張黑黃的油臉,拿著那根棒子,沖著自己劈頭蓋臉地抽打過來。她和小時候一樣,驚恐地大叫著,想躲。
劇烈的頭疼,就好像是夢境變成了現(xiàn)實一樣,讓葉子在窗紙微微泛白的時候,在新?lián)Q的床褥、錦被里,突然躲避恐怖的抽打一般,大叫著、抽動著。
坐在腳踏上的左凌豐立刻沖上來,抓住葉子在空中揮舞的雙手,不停呼喚處在夢魘里的葉子??粗竦碾p眸逐漸開始聚焦,他放心了。
“別怕,葉子,別怕,我在這里?!弊罅柝S松了葉子的雙手,俯身將凌亂的衣襟整理好,重新蓋好被子。
逐漸清醒的葉子,喘息著、看著左凌豐身影晃動,突然想到自己的母親。
當(dāng)年看著弟弟的尸身,母親是什么想法,也和此刻的自己一樣,為了還活著的孩子,咬牙咽下痛苦、繼續(xù)活下去嗎?
錦被里的手,摸著昨天還有胎動、此刻癟進(jìn)盆骨的腹部,孩子沒有了,此時里面徹底安分的仿佛一潭死水。
是不是死亡,對于此刻的自己和當(dāng)時的母親,會更好些!
想到母親和神丸號上的一切,葉子覺得頭突突跳著,仿佛要炸開了一般,非但比昨晚更疼了,更是連起來一陣陣嘔吐感上涌。
她一把推開左凌豐,側(cè)身撅起來、探頭向外找痰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只手,被左凌豐緊緊握著。
葉子本能、迅速、厭煩地一把甩開左凌豐,避開他俊朗的面容上,復(fù)雜的表情,只看著痰盂里的清水,反而吐不出來,微微晃動著上半身,被左凌豐一把接住。
左凌豐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
現(xiàn)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一刻不停的守著葉子。
因此,昨晚驚慌的桂英忙完了之后,痛心地告訴他,孩子沒保住,他嘆了口氣,然后謝過桂英之后,讓身邊的大丫頭安倫扶著她趕緊回去休息,自己反而朝葉子的小偏房走來。
桂英和一眾婆子,都看著左凌豐這詭異的舉動,又不好開口說什么,只好魚貫而出、悄悄離開。
葉子以為眼前時有時無的重影,會因為自己腦袋磕傷而加重,但是很意外,并沒有;這反而讓她清晰地看到了左凌豐眼角殘留著晶瑩。他在滿心愧疚,一個親手摔碎了心愛的瓷碗之后的后悔。
她突然心里一松,想到必須學(xué)著自己的母親那樣,咬牙堅持活下去,便任由湊過來的左凌豐摟住自己,冒著虛汗、理開黏在臉側(cè)的頭發(fā),軟在床邊喘氣。
半晌也沒吐出來什么,撐在床邊的葉子,低頭說說,“大人請回吧,我要一個人呆著!”
“不可以。”
左凌豐發(fā)現(xiàn),葉子非但冷冰冰、一夜之間也不再稱呼自己為“老爺”。
“你……你這樣,我自然明白;只是你這樣,日后讓我很難在這里再立足的。這個,大人,可明白?”
左凌豐沒有想到,昨晚被自己失口羞辱的葉子,此刻非但不是苦苦嚷嚷地繼續(xù)一心求死,反而說出“日后”兩個字,便心里立刻松了下來,扶著軟弱無力的肩頭、看著葉子額發(fā)里暗紫的血痂,說,“答應(yīng)我,不可再尋死?!?p> 葉子知道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心思,便冷笑了一下,扭過頭、不說話,這讓左凌豐心頭一疼。
“你笑什么?”他吃驚地看著不和自己對視的葉子,突然有一種她在和自己鬧別扭的沖動。
她還是我的!他暗想。
“大人,請盡快安排譯官所的住處吧,我只求一個心安的地方,過點平淡的日子?!?p> 左凌豐沒有說話,再度抱緊葉子。
“葉子,原諒我吧!”他知道自己還有機(jī)會,因為葉子的語氣,是尋常夫妻間的爭執(zhí),是在生氣。能生氣就是說明,葉子沒有對自己,心死。
我,還有希望!左凌豐知道。
任憑左凌豐的力度,被摟緊的葉子,幾乎窒息也沒推開他,只抬手敷衍地在他后腰,輕拍兩下。
左凌豐耳邊,分明聽到葉子開口準(zhǔn)備說話,正松開她的時候,門外跑動的聲音,驚動了他二人,左凌豐急忙松開葉子,坐定。
亞琴在門外急切地說,“大人,快去正廳,老夫人回來了!”
怡章魚
葉子,在都督府其實開始是神魂不在軀體的,直到發(fā)現(xiàn)有孕,她整理了自己來迎接這個新生命。 但是,就是這樣的努力、為了孩子換來的“裂縫”生活,稍微能像了些樣子,卻在一瞬間,換來兩個男人質(zhì)問和譏諷。 葉子,除了吐血,便只有一頭碰死,來結(jié)束自己的一切。就像她后來說的,“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