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情形,狐目如星,媚色盡現(xiàn),嬌嬌柔柔地偎在狐君懷中。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是個難得的美人——雖然我記得她的主要原因是那一顆南海夜明珠……可我萬沒想到,那樣嬌美的少女此刻只站在那里,洶涌的殺氣便鋪天蓋地而來。不同于戰(zhàn)場上氣息的暴虐,那是一種怨毒,仿佛幽夜的野狼,讓人渾身汗毛倒豎。
洛璃看見少女,似乎松了一口氣,拼力加快了腳步,一面欣喜地喚了一聲“娘子”。我不覺一驚,原來洛璃的新婚妻子竟是這個少女!只是此女明顯是狐族之人,又與狐君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為何會嫁給一個凡人?要知道人狐殊途,此番結(jié)合實乃有悖天道之舉。除非那個少女愿意為了洛璃放棄靈根……
“娘子,我回來了!”
少女看著洛璃,嫣然一笑。明明笑得溫柔,但我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半點溫度。我先前還以為少女是愛之深情之切,以致甘愿墮入輪回。可這一刻,我在她身上看不見絲毫柔情蜜意,只有滔天的恨意與怨氣。我竟一時猜不透,這個年紀(jì)與我相差不大的少女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會有這樣深重的戾氣。少女溫溫柔柔的聲音響起,幾乎把我的骨頭都給酥掉了:“夫君辛苦了。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洛璃的笑意一僵,頗有些自責(zé)地說:“本來就要成功了,是那個洛微太多管閑事……娘子,我知道,殺不了流云,那鬼物必然會再來威脅你。我們……我們可以逃,離開這里?!?p> 洛璃越說聲音越小,卻沒看到少女越來越冷的笑意。少女輕輕一笑:“逃?逃去哪里?”
洛璃對上少女冰冷的目光,不自覺退后幾步:“娘……娘子……”
少女步步逼近,笑意平添了幾分森冷之意:“原本,我還以為你有幾分用處。如今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廢物罷了。廢物,留之何用?”
話音未落,少女長袖輕舒,洛璃慘叫一聲,雙腿已被折斷,表情因痛苦而扭曲。我雙眼一瞇,好狠的手段。不過……我倒并不打算出手。洛璃此人讓我感到惡心。他應(yīng)當(dāng)受到教訓(xùn)。少女暢快地笑了起來:“既然你要死了,那我便讓你死個明白。那個鬼物,其實是我做的一個傀儡,為的就是配合我給你演一出戲。愛?那是什么東西?你每次叫我‘娘子’都讓我惡心。那些你所謂的恩愛,呵,也只有你這個蠢貨還相信!”
“你……你不是人?”
少女“咯咯”直笑:“我當(dāng)然不是人。包括你的流云師妹,還有洛微那混小子,他們都不是人。只不過他們是神,而我……是妖?!?p> 少女手中聚起一團(tuán)濁氣,姣好的容顏此刻猙獰得駭人:“你記住,純狐萱,這才是我的名字?!?p> 我如遭雷擊,一段天史中的文字在我腦海中盤旋:十二月,純狐氏誕一女,緣其兄名蕁,故取字萱。純狐萱,純狐族長的女兒,那個本該在四千年前就消失的名字……
純狐萱手掌翻下的同時,我驀地回過神來,打出一片浮光,替洛璃擋下了那一擊。趁純狐萱被反沖力震退幾步的檔口,我飛身而出,擋在了洛璃跟前。
純狐萱穩(wěn)住身形,看向我的同時瞇了瞇眼睛,繼而忽然大笑起來:“是你!原來是你!四千年了!四千年了!”
我皺了皺眉頭:“你發(fā)什么瘋?”
純狐萱聽了這話,笑得更張狂,連五官也開始扭曲:“發(fā)瘋?早就瘋了!我早就瘋了!我要你死!今天我就要你死在這里!”
她猛地一揮袖,濁氣迎頭襲來。我微一挑眉,長袖輕拂,仙力頓時化開了濁氣。純狐萱后退幾步,左手一揚,憑空幻出三四個面貌古怪的鬼物。那些鬼物排開成一字,張口吐出汩汩黑霧。腥臭的氣味讓我?guī)子鲊I。我雙眸一凝,五指曲張。有微風(fēng)自指尖逸出,觸及黑霧的剎那瞬時化作狂風(fēng)。強(qiáng)大的風(fēng)力將黑霧迅速吹散。純狐萱大睜雙眼,不可思議地低喃:“御風(fēng)咒?不是失傳了么?怎么會?怎么會……”
我看著她一副被材料尾巴的樣子,輕“呵”一聲:“不急,再來?!?p> 聆蓮鏡脫手飛出,浮在半空中。銅鏡周圍泛起淡淡紅光。那些鬼物厲叫著,在原地自燃,化作一縷黑煙。我撤下聆蓮鏡,從容不迫地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了的衣襟,沖她淺淺一笑:“區(qū)區(qū)傀儡術(shù)也想困住本神。純狐大小姐也未免太自信了吧?!?p> “仙女!仙女!你是仙女對不對?快!快把這個女妖給收了!”
洛璃清朗的音色因恐懼微微顫抖。我嘴角一陣抽搐。槿年什么眼光?怎么還能看上這樣的人?懶得搭理洛璃,我逼視著純狐萱,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
“你,你別過來!”她步步后退,嫵媚的狐目里寫滿了慌恐,面容越發(fā)顯得楚楚可憐。如若沒看見剛才那些,我還不知道,這副美麗的皮囊下藏著這樣的骯臟。
“啊!”她忽然一聲嬌呼,退無可退,竟一不留神踩進(jìn)了水里,眼看便要掉下河去。
就在此際,一道淡紫色浮光破空而來,無形的勁道推開我的同時,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河邊的純狐萱。我不覺一驚,看向紫光來處,只見紫紗女子也似笑非笑地看過來。我雙眉一鎖,淡淡道:“魘魔。別來無恙?!?p> “想不到雪神還記得我這不神不鬼的怪物。”莫奇不甚在意地一笑。
我涼涼道:“蒙魘魔厚愛,讓我險險喪身夢魘幻境,我又怎敢相忘?”
莫奇半偏著頭,似乎在看純狐萱,也似乎在看我:“小萱是我的侍女。不知雪神可愿意賣我這個面子呢?”
我緊盯著她,不置可否。這個女人,是比純狐萱更危險的存在。莫奇一挑嘴角:“小萱與那個想要花神命的神仙不是一路。那個神仙……我知道是誰?!?p> “是誰?”我霍然抬頭,雙眸一凝。
莫奇輕輕一笑:“以他的身份,想捏死你,綽綽有余。我勸你還是不要再查下去了。對你,可沒有好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