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無法逃避的真相

　　我不敢看向那片破碎的往生鏡。

　　我怕它映出我的過往，更怕我就是蘭花和酒中翁等到死，盼到死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妖主。

　　曾經(jīng)我也以為是妖主的精魂附著在泉珠上，才讓我總是恍恍惚惚的看到那些我壓根不記得的過往。

　　從歌瀾身上的偶得的密卷還記載著強(qiáng)大的精元能夠主導(dǎo)肉身，我更加篤定是妖主的精魂落在了我身上。我甚至擔(dān)心過，妖主的精魂有一天會徹底將我吞噬，占據(jù)我這具身軀，我會不記得我是誰，忘記果子。

　　但從往生鏡出來之后我才明白我誤解了那則密卷的意思。正如我和展儀貞一樣，不是我占據(jù)上風(fēng)便是她占據(jù)上風(fēng)，絕不會存在“慢慢吞噬”這一說。

　　我就是妖主，反而成了最合理的解釋。但我究竟為什么會在席云山的結(jié)界里，又為什么會變成水妖，大概只有往生鏡能給我答案。

　　虎蛟也不知抽哪門子風(fēng)，拉著我非要去看那張鏡片。天妖之戰(zhàn)的場景再次出現(xiàn)在我眼前，一邊是金光閃閃的天兵天將，一邊是煞氣沖天的妖兵。

　　而站在中間的，正是白衣飄飄的千允默和黑袍獵獵的鐘月離。

　　絞殺在一起的妖兵天將就像是不值錢的芝麻粒，一把一把的從天上掉下來。千允默跟鐘月離的長劍絞在一起，天地震顫，日月同現(xiàn)，風(fēng)云逆行，江河巨浪滔天沸騰著反潑向天空。

　　千允默的劍鋒穿透鐘月離的胸膛，紅色的劍鋒從她的后胸穿出。我胸口猛烈的疼痛了一下，好像這一劍就是此時此刻穿透了我。

　　鐘月離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千允默，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他們的過往。

　　他們策馬，比劍，在人間肩并肩的看捏面人，紅色的簾幕后輕薄的衣裳褪下來，露出月離細(xì)嫩削瘦的肩膀和好看的鎖骨，兩個人交纏一夜，千允默的聲音在她耳側(cè)輕柔的吹過：“阿離，我要與你在一起，天也不能將你我分開。”

　　一顆淚珠從月離的右眼滾落下來，她抬手摸去左眼尚未墜下的眼淚，碾碎在指尖，她一個健步上前，劍刃完全穿過她的胸膛，千允默竟也松了手，劍柄抵在二人胸前將兩人隔開不長的距離。

　　那時候他的眼睛還不像我見到他時那般無波無瀾，像個死物，我能看到他眼中滴血的痛?？伤纳眢w卻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跟泉女，終究是誰也沒有得到。”月離捧起他的臉吻上他的唇，她的睫毛微微的顫動著，好像下一刻就要抖下一滴淚珠，可是沒有。她眉頭皺了一下狠狠的咬破了他的唇角，連句恨他都不肯再多說，在他眼前飄散而去。

　　東皇劍墜到地上，與它一起墜下的還有一滴淚。

　　它穿過云層，從交戰(zhàn)的高空墜下去，墜入了席云山。

　　我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眼角，原來我是自己的淚珠，可我太微小了，無法承接元神的全部記憶，才渾渾噩噩的混了幾百年。

　　“沒想到一場天妖之戰(zhàn)，你們?nèi)齻€都沒死?！被Ⅱ郧謇涞穆曇舾袊@了一聲。

　　我問：“三個？”妖主，千允默，還有誰？

　　虎蛟道：“泉女，歌瀾就是泉女?！?p>　　“什么？”我感覺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當(dāng)年歌瀾入席云山，她分明動不了不老泉，怎么可能是泉女?！?p>　　虎蛟道：“我不可能認(rèn)錯，之前我只是有懷疑，這次誅仙柱旁，歌瀾所用的術(shù)法是泉女才會用的燃魂之術(shù)。你有沒有聽說過吞魂術(shù)，精魂未滅之人附于靈魄之上，可吞魄主神智，主宰魄主肉身?！?p>　　這不就是歌瀾那半張紙條上寫的嗎。

　　虎蛟道：“泉女在守泉之前，就是一品黃藤花，我猜歌瀾應(yīng)該經(jīng)常去找你，其實(shí)歌瀾本身修為不低，必定是有一瞬動了邪念，才讓泉女滯留在席云山散不去的精魂有機(jī)可乘，占據(jù)了歌瀾的肉身?！?p>　　難怪歌瀾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跟泉女，終究是誰也沒有得到……”

　　“水妖，是你欠我的！”

　　歌瀾和鐘月離的這兩句話交纏在我耳邊。我問道：“我究竟欠了泉女什么。”

　　“千允默。”虎蛟道，“千允默跟泉女是天定姻緣，泉女還沒有飛升的時候就對千允默芳心暗許，原本千允默的聘禮都已經(jīng)送到了花界，但是他下凡歷了次劫就跟妖主定了終身，毀了婚約?！?p>　　我嗤的笑了一聲：“原來我是個插足的第三者，那她恨我倒是很有道理?！?p>　　“何止泉女，天界的人因?yàn)檫@件事對你都頗有微詞。千允默跟泉女的婚姻并不是單純的你情我愛，還有花界跟天界的利益交換，原本天界想借此機(jī)會把花界逐漸收入囊中，但就因?yàn)槟?，不僅搶了當(dāng)年天界最有能力的上神，還毀了花界的顏面。幾乎所有人都對千允默說這是你的計(jì)謀，但是千允默就是不信，非要跟你雙宿雙飛?！?p>　　“不是我，是妖主?！蔽壹m正道，我固執(zhí)的認(rèn)為，只要我不承認(rèn)，我就不是鐘月離。

　　虎蛟懶得跟我爭辯：“好——隨你怎么想?？傊旖绠?dāng)時為了挽回顏面，也為了給花界一個交代，采取了一些措施，結(jié)果你這個毀天滅地的臭脾氣，毀了席云山，殺了泉女，禍?zhǔn)赂右话l(fā)不可收拾，各種矛盾無法調(diào)和天妖之戰(zhàn)也無可避免的發(fā)生了。”

　　“什么措施。”我大約幾百年都沒這樣準(zhǔn)確的抓住過重點(diǎn)，虎蛟這里講的非常模糊，我脾氣是不好，可也到不了動不動就毀天滅地的地步，天界究竟采取了什么措施。

　　虎蛟沉下了語氣，緘口不言?？v然他已除了仙骨，但他畢竟曾是神獸，天界再不仁，也渡化過他，讓他汲取了無數(shù)精華靈氣，他不會這么容易出賣。

　　虎蛟道：“有了往生鏡的力量，你只需要找到原身，就能完全回歸本體，想起所有的過去。你要是想知道……”

　　“不?！蔽野淹R反扣到地上按在手下，“我不想知道?！?p>　　只要我不回到本體，我就可以只當(dāng)水妖。

　　“隨你?！被Ⅱ暂p描淡寫，我倒是有點(diǎn)欣賞他了。就算是歌瀾帶來天界之人，抽去他的仙骨，剃除他的蛟鱗，他竟然還顧念著天界曾經(jīng)的恩情，緘守著天界的秘密，也沒有想過鼓動我與天界為敵。

　　他盤腿坐下閉目恢復(fù)元?dú)猓骸叭绻枰?，隨時來找我?！?p>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還欠著妖主的人情。

　　“好?！毖饔秩绾?，我這樣自私的一個人，這樣喜歡逃避的一個人，再自私一次又怎么樣。千允默歌瀾喜歡就給她好了。

　　我抱著果子離開，永洲國的丹藥，應(yīng)該快煉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