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遠戍邊關(guān)
撕碎的信箋飄飄搖搖的灑落下來,落到他身上,落到地上的酒漬里,黑色的墨跡模糊不清的暈染成一片。
他撐著地面去撿,手臂碰倒酒壇清酒汩汩淌出來,他在衣袍上擦干凈手上的酒漬,又去撿信箋。我從他手里奪過來,他的手指白的發(fā)黃,竟讓我拽倒在地上。
他現(xiàn)在狼狽的模樣讓我?guī)缀醪桓蚁嘈?,這就是當初那個叱咤沙場的嚴棋。
他從地上踉蹌地爬起來,又撐著桌案提筆寫奏折。手抖得字都寫不完整,老奴心疼地進來扶他:“將軍,晏公子在這,就讓他……”
嚴棋阻止道:“這封奏章咳,我一定要親筆寫?!?p> 老奴自是知道將軍素來是這么個說一不二的拗脾氣,只好去嚴棋身邊替他研磨。
我與晏清對視一眼,各自心里都清楚,或許他是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嚴棋書完奏章,手中的筆一落口里血即刻就咳了出來。
“無礙?!彼鲎∏皝頂v他的老奴,“你把院子里的賞賜給府里的人分一分,剩下的你替我周濟了周圍的窮苦百姓。”
老奴聽出異樣:“將軍……”
“去吧?!眹榔灏咽种械淖嗾潞拖路獯髮④姷氖ブ家徊⒔唤o晏清,“我如此模樣入不得宮去,麻煩你替我呈給皇上?!?p> “好?!标糖鍛溃澳愫蒙菹??!?p> 他沒有出手去扶晏清,他這樣高傲的人定是不愿意淪落到讓人攙扶著走路的地步。
我跟晏清離開了他的屋子,晏清在門口沉了一沉,低聲吩咐老奴到太醫(yī)院請?zhí)t(yī)來別院侯著。
果不其然,當晚嚴棋又差一口氣就見了閻王,好在京城藥物齊備,御醫(yī)也醫(yī)術(shù)精深,沒讓他喝了孟婆湯。
晏清一大早就梳洗整齊,帶著嚴棋的奏章去面見皇上。內(nèi)容大約就是他身體欠佳無法擔當大將軍重任,十分想念邊塞生活,想要回去看大漠落日。
皇帝當即便一臉惋惜的馬上批準了,見誰都連連嘆息國之棟梁無法留在京城效力,送嚴棋離京的圣旨卻下的比收稅還快。
嚴棋的身子剛見起色便動身往邊關(guān)去了。我跟晏清去送他,他還是一身戰(zhàn)甲,威風不減,頭也不回的離開將軍府,離開了京城。
他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靠在晏清身上,兩人騎馬緩慢的往晏府走著。
我心里一直像有石頭壓著一般,路過繁華鬧市五花八門的雜耍和小吃都提不起興趣。
晏清的腦袋蹭過來,親了我的太陽穴一下:“在想什么,看起來悶悶不樂的?!?p> 我如實道:“在想他該是很恨我,我不該冒充梓欣給他寫那些信?!?p> “其實呢,你不是不該冒充梓欣,而且不該告訴他真相?!标糖宓穆曇艟秃孟袂屣L。
我問:“為什么?!?p> “因為他未必沒想過那些信是你寫的,但是他卻選擇相信那是梓欣給他的,可你卻明明白白的毀了他最后的一點念想,讓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成了?!?p> “我做錯了嗎?!?p> “沒有。就算沒有你的那些信,他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梓欣成婚。他的離開是必然,不是因為你?!彼麖纳砗蟊Ьo了我,“你冒充梓欣是為了幫他渡過難關(guān),沒有錯,你告訴他真相是讓他清醒,也沒有錯。云水在我眼中永遠都不會不錯?!?p> 這話我從他嘴里聽了幾百遍,這次竟然有點感動:“怎么可能有人永遠不犯錯?!?p>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是你想做的,就算錯我也陪你一起錯下去?!?p> “笨貓?!蔽已鲱^看著他,“等我們出了幻境,幫你找到兩魄之后,我們就去把我的心要回來。我突然又想要了,不想給千允默了?!?p> 他笑:“為什么?!?p> “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給他了?!敝挥心没匦?,我才是完整的我,才能選擇愛與被愛,“從前我沒覺得有心很重要,現(xiàn)在我不這么想了。”
“好,隨你?!?p> 嚴棋走了,但我沒有想到的是,跟嚴棋一起離京的還有展丞相。
我趕回展府的時候他已經(jīng)收拾好了東西,他的三個兒子攙扶著他,提著包裹行李。
“小妹,你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父親的丞相做得好好的,為什么要辭官?!?p> 二哥道:“還不是為你!”
大哥約摸是怕二哥大嘴巴,趕忙叫道:“二弟,去把父親的藏畫拿過來,小心些別弄臟了?!?p> “知道了——”二哥不情愿的去了。
大哥摻著展丞相過來,展丞相拉了我的手:“貞兒,別聽你二哥胡說,父親老了,是時候衣錦還鄉(xiāng),享享清福,父親在官場算計了一輩子,差點把女兒的命也賠進去,但好在你現(xiàn)在找到了歸宿,晏清那孩子聰明的很,父親,很放心?!?p> 他拍拍我的手,又重復道:“很放心。”
“父親,上車吧。”大哥將扶著他上了馬車,脫下朝服的丞相蒼老的花白頭發(fā)更顯眼了。
展丞相的離去讓展儀貞的原身產(chǎn)生了強烈的反應,我退讓一步讓展儀貞的元神占據(jù)上風。展儀貞一下子撲上去抱住展丞相,一個勁兒的喊他父親,泣不成聲,展丞相竟也老淚縱橫。
但展儀貞的元神太弱,就算我刻意退讓她也支撐不了兩刻。
我給她和展丞相重逢的兩刻也算我對占用用她肉身的補償。
我擦干淚水,從展丞相懷中起來,展丞相的眼神明顯的變動了一下。我可不會那些磨人撒嬌的小姿態(tài),只好趕緊垂下眼睛擋住眼中的神色。
我不知道騙過他沒有,或許他也察覺了“展儀貞”有些不對,但更愿意相信她的女兒只是長大了。他囑咐道:“貞兒,父親祝你幸福?!?p> 我目送他離開。沒有了丞相,展儀貞就沒有了丞相長女的背景,嫁給晏清對皇上也就沒了任何威脅,那還能有什么事情把我們分開?
我心里再度浮現(xiàn)出那個疑問,幻境中的結(jié)果是不是并非不能改變的。只要機緣足夠巧合,就能變悲為喜?
這是不是意味著,如果幻鏡中的嚴棋愛上不知落在何處的梓欣,也能圓了梓欣一場夢?可梓欣究竟去了哪里,我竟到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