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們的心中都強烈期盼這樣的聚首可以長久些,但彼此明白,分別即將到來。短短的相聚,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我已經(jīng)對這里產(chǎn)生依戀。
早上起來的時候,天氣陰沉。
一通電話鈴聲響起。Henry接起電話,“喂,阿母?!苯又樦巫诱玖似饋?,起身到院子里。我也識趣,知道這樣的時候,回避是最明智的選擇。大概過了十分鐘,Henry重新回到了餐桌旁。
“沒什么事吧?”我問道。
“梅麗,沒有?!彼蛭?,努力保持鎮(zhèn)定和愉快。我也盡量不去看他,故作悠閑自得地吃飯,免得看到他的憂心忡忡。
“今天,我不想出去了。我在畫室畫一會畫?!倍潭痰娜兆?,這里似乎布置得更像我的家了。在一樓靠近院子的起居室里,擺上了畫桌,鋪上了毛氈。因為對臺北的熟悉,筆墨紙硯是我們穿越了不少街巷,最終才買成的。好在收獲也不小,我們還逛了很多極具特色的畫廊,美術(shù)館。這個階段,逛畫廊與美術(shù)館成為了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偶爾Henry會和我開玩笑,“梅麗,你說,要是你以后成為一個大畫家,我是不是見證人?。 ?p> “那你是想做潘贊化嗎?”
他疑惑地看著我,“他是誰?”
“故事得從潘玉良說起,潘玉良本名叫張玉良,后來改姓潘,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對潘贊化的感激。原本她是一個青樓女子,后來潘贊化救了她,給了她自由。后來潘玉良化脂粉為水彩,重新涂抹自己的人生,最后成為一個世界級的藝術(shù)家?!?p> 他一聽,“這是她自己造就了她自己。潘贊化不過是做了當(dāng)時他力所能及的事情?!?p> 一個對故事反饋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可是沒有他,她不一定脫離苦海呢!”
“一個女性,當(dāng)她自己的意識里,有突破樊籠的想法,上帝會給她領(lǐng)路的。”
“你上帝上帝的,真不愧是虔誠的基督徒。”
來到畫室,我又回想起之前的對話。不知是天氣的原因,還是心情的原因,一切都懶懶散散的。提不起精神。往常,他會跟進來,或者拿來一株繡球,讓我寫生。今天吃完飯,他徑直去了書房。
我想起初見他時,留園的牡丹,便提筆畫了起來。畫得牡丹不似惲壽平的沒骨,也不似陳淳的寫意。兼工帶寫,清雅潤澤。落款欽印后,我想讓他來看一看。我輕輕悄悄地到書房,看到他神情凝重,抽著煙。
我怔怔地看著他飽滿有型的輪廓線埋在云蒸霧繞的霧氣中,有些不知所措。我開始逃避這個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時刻。導(dǎo)致我無法喘息的到底是是二手煙呢,還是變了樣的Henry,我無法判斷。正當(dāng)我要折回畫室的時候,他看見了我,他順勢掐了煙頭。顯然,他對抽煙并不在行,以致于煙滅了之后,開始咳嗽起來。
見到這一幕,我趕忙上前去,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沒事了吧?我?guī)湍愕贡?。?p> “不用了,梅麗。我們聊聊天吧?!?p> 一聽這話,我正襟危坐著。等待著某個“宣判”的來臨。
“梅麗,晚上我要飛洛杉磯。”
“什么,這么急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沒事,我媽媽住院了,我要去洛杉磯看她?!?p> “阿姨怎么啦?”
我本來以為Celina可能把她看到的一幕說給了Henry的家人,顯然Celina守口如瓶,我們的事情暫時沒有其他人知曉,心里有些僥幸的歡喜。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得去看看才放心。”
“不要擔(dān)心,阿姨會好的?!?p> “梅麗,真的對不起。我?guī)湍愣魈旎厣虾5臋C票。你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安排Celina送你去機場,正好她明天沒事。”
“沒事的。我明天可以自己叫車過去的?!?p> “叫計程車不方便,Celina她主動要來送你。”
“那現(xiàn)在需要我?guī)湍闶帐靶欣顔???p> “不用了,我需要整理的行李不多?!?p> Henry很快收拾好了。
“還有一點時間。梅麗,晚餐我安排送過來?!?p> “不要操心那么多了,Henry,晚上我自己煮點粥就可以了?!?p> 他來到這個臨時的畫室,他看了畫之后,坐在松軟的沙發(fā)上,緊挨著我,雙手握著我的手。
“梅麗,又把你落下,剩下你一個人。晚上一個人不害怕吧?要不我讓Celina來陪你?”
“不用,我膽子很大的?!苯又?,沒來由地說,“要是你愿意,我愿意做你的‘潘贊化’?!?p> 我心想潘贊化是我原配夫人的,這個時代做妾可是不容許。我本想開一句玩笑,可是想了想,沒有說出口。他本來就心緒不佳,何必再給他添堵呢!
“我可沒有潘玉良那么有才能。”
“誰說的?在我心里,你可是明星。最耀眼的星星?!?p> “我可不愿做星星,離你太遠(yuǎn)。我只想呆在你身邊?!?p> “梅麗,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
“本來打算你可以呆久一點,沒想到旅程因為我終止。”
“也是因為你開始。”
話一說完,他便不說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香甜的吻。
“梅麗,我們下一次見面會是什么時候?”
“我的年假都已經(jīng)用完了哦!”
“下次換我去看你?!?p> “說好了哦,一言為定。我在蘇州等你?!?p>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有什么事情給我訊息。”
“放心吧!路上小心。落地和我說一聲。”
Henry走后,這里立馬不再那么吸引我了。人生在世,原來重要的不是建筑,不是房屋,而是有個愛你的人。他的氣息的存在,才能讓人溫暖。我再一次四處瞧了個遍,到一處便把燈打開。我在空蕩蕩的房子里走來走去。在潔無纖塵的地板上找尋他走過的痕跡,什么都沒有。夜幕落下,為了不讓這個房間里只有形單影只的我,只有讓燈光照耀著。想著這突如其來的道別,心里多少有點失落。再想著未來,心中隱隱有些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