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尚沉浸在昨日歡樂的狀態(tài)當(dāng)中,卻有個不幸的消息傳來。有位年輕人跳進(jìn)了護(hù)城河內(nèi),生死未卜。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很快大大小小的街巷都在議論此事。在附近,有一個做素食餐館的朋友,大家都叫她堂主。起初,我不明白大家為什么都叫她堂主,后來我才知道,她是一然堂的素食餐廳的老板。身寬體胖,倒和堂主的稱呼相稱,大家都這樣叫開了。她偶爾來店里閑聊,說在她小時候,父母嫌棄她丑。于是,她在稍微有點能力之后憤然離家。她說她才17歲,足跡卻遍布天南海北,后來,老天愛憐,成為一個做生意的好手。在蘇州開了好幾家素食餐館,餐館裝修風(fēng)格典雅清麗,各式菜,色香味俱全,價格也實在,再加上這些人大家開始講究環(huán)保養(yǎng)生,她的生意出奇的好。后來,父母改口,說,女孩子臉皮薄,當(dāng)時的一句玩笑話,居然當(dāng)了真。
生意做得好起來,投奔的親戚隨之也多了起來。他的侄兒,小名旺旺。至于大名,我從來不知?;蛟S那也不重要了。他也被她帶到蘇州學(xué)做廚師,后來他對料理感興趣,去了一家料理店工作。偶爾,她來到我這里,談起那位我與之素未謀面的侄兒來,總是帶著幾分驕傲。
“旺旺他一表人才,又是一名廚師。有好的頭緒,給我介紹??!不過,也不必了。最近她談了一個。蘇州本地的,父母一個是大學(xué)的校長,另一個是醫(yī)院院長。條件好得不得了,我猜我的侄兒八成是要入贅了。”
“現(xiàn)在哪里還講究這么多?。 蔽艺f。
“梅麗啊,我和你說,講究多以后才有可能過得幸福。這最好是門當(dāng)戶對,少生一些幺蛾子?!?p> “你這也太操心了吧!”
“這可是我親侄兒,我老娘的寶貝啊!我哥那人固執(zhí)得很,入贅,八成行不通。我看最近她倆人打得火熱,哎,誰知道接下來會怎么樣呢!”
堂主有段時間沒有來我的民宿了,聽說,最近開始了一項副業(yè),搞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這個副業(yè)說來也十分有趣,給人看風(fēng)水。據(jù)說,她現(xiàn)在做得風(fēng)生水起,她也樂此不疲。
正當(dāng)和李啟漢在小院喝茶聊天的時候,大門被推開了。堂主的大體格,讓人事先不注意她的臉,都可以猜得八九不離十。當(dāng)把注意力真正落在她的臉上的時候,卻被那張臉嚇壞了。
我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徑直跑道她身邊,挽著她的胳膊。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完了,我的侄兒八成沒了?!?p> “怎么回事?”我急迫地問道。
“你難道沒聽說嗎,有人跳護(hù)城河嗎?”
“聽說了,剛剛還聽到路過的人在聊這個事情呢!難道那個人就是你的侄兒?!?p> “我倒希望不是??墒菑淖蛲黹_始他就失聯(lián)了。昨晚上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哥哥都來了。本來一家人開開心心地聚在一起吃著飯,誰料想,聊到我侄兒的婚事。我侄兒便把女方的要求說了,意思是要入贅才行,不然就分。侄兒對這個事情倒是沒有多大的意見,畢竟現(xiàn)在處于熱戀時期。加上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思想都很開放,沒覺得這是了不起的大事??墒牵业母绺?,哪里同意,大聲訓(xùn)他,‘咱條件又不差,又不是找不到媳婦的,不娶,誰稀罕??!你要是入贅,我就當(dāng)沒這個兒子?!?dāng)時侄兒也急了,撂下筷子,便急匆匆地走了。到現(xiàn)在沒聯(lián)系上,而且我聽別人描述跳護(hù)城河的年輕人特征,我估計不會錯的……”
她說著,嗚嗚地哭起來了。她的那個一大家里,只能和侄兒還能說上兩句話。雖然物質(zhì)的提高表面上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但是從小心靈上彼此的疏離感卻難以復(fù)合如初。她喜歡她的侄兒,沒有沾染一絲一毫家庭的習(xí)氣,陽光帥氣,積極上進(jìn)。不然,富家女也不會看上他??墒歉V溗?,悲劇也就誕生了。
當(dāng)時李啟漢坐在一旁,堂主進(jìn)來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他便出去接電話,再進(jìn)來時也是一臉的凝重。我沒有抽出空去問他那里發(fā)生了什么。誰料,他自己竟主動和堂主說,“那個跳河的年輕人,可能不是你的侄兒?!?p> “是嗎,你怎么知道?”堂主拭去臉眼角的淚痕,放出一絲希望的光來。
“我朋友的店里,就是周平啊!他店里的員工也失蹤了,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我覺得輕生者可能另有其人。雖然無論是誰,聽起來都是一件很讓人難過的事情。但是,我們至少要弄清楚真相。”
“你朋友的店是做什么的?”
“料理?!?p> 堂主再一次陷入無言的悲傷里了,“他就是做料理的,我有種預(yù)感,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他。我的預(yù)感從來沒有出錯,雖然,我希望它是錯的。”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時不時地到門外,探聽消息。
沒過多久,周平慌慌張張地來了?!懊符悾琀enry,事情怎么樣啦?”
“聽說已經(jīng)安排人在打撈了,很快就有消息?!?p> “我的天,我怎么忍心看他,這是在水里一夜嗎?”堂主說著放聲大哭起來。
事情很快有了眉目,和料想得一樣。是堂主的侄兒,那個只有24歲的年輕生命就這樣告以段落。一聽到消息,我們一群人往護(hù)城河邊跑,到的時候,只見四個人抬著擔(dān)架往一輛救護(hù)車上走??粗鴼w于安靜的身體包裹著一塊潔白的布,讓人有種錯覺,湖水沒有無情吞噬他的生命,他只是累了,在白布下躺上一會。很快,他消失不見,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湖邊的人,在議論紛紛。時間也不早了,大家意識到這樣的聚于此處,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便各自歸家。
家人承受的痛苦即便是巨大的,創(chuàng)傷一直在,會一直疼,內(nèi)里永遠(yuǎn)在滴血,無法愈合,無法結(jié)痂。一陣風(fēng),一句話,一段回憶……都會再一次擊中他們。
后來,我們終于將全部的真相弄明白。當(dāng)晚,堂主的侄兒離開后,打電話和她的女友交代了父親的意見。入贅是不可能的,斷絕父子關(guān)系也是不可能的。
“這件事情有沒有其他商量的余地?”
“我父母只有這樣一個要求都不能滿足嗎?
“你要我怎么辦?”
“今天,你要是解決不了,我不如跳河算了?!?p> 說著賭氣似得朝河邊挪著身子,男友一開始還攔著,后來他被這樣哭鬧攪得心煩意亂。隨口說,“你想跳就跳吧!”
女友一聽,原本只是試探性地假把式,現(xiàn)在不做不行似的。她傷心欲絕地朝河邊又走了幾步,一只不知從哪里竄出來的小狗東嗅西嗅地來到她腳邊,她嚇了一跳,狗繩絆了她,一個趔趄,挨著河邊的她掉了下去。
男友見狀,不假思索跟著跳了下去。
女友在水中掙扎了好一會,好在會游泳,她游了上來。大半夜,她看不到男友水中的身影,心中異常著急,后來她打電話報警。周圍黑黢黢一片,十幾個警察忙活一夜,也沒有成果。天亮了,這才發(fā)現(xiàn)。
最難過的是至親的人了,至于他們有沒有為自己的固執(zhí)后悔過,無從得知。女友的父母驅(qū)車而來,帶她回家。一段傷痛的愛情,只有親情的溫暖能夠撫平它。
后來,堂主像變了一個人。她變得豁達(dá),大度,謙和有禮,善解人意。這是我意料之外的。她不再是老板的架勢,四處給人看風(fēng)水,也不計報酬。
有一次,她和我說,“有一個朋友的了抑郁癥,我讓她坐飛機(jī)到草原去。飛機(jī)的起飛,能帶給人轉(zhuǎn)運的暗示;而草原嘛,人只有在那里呆上一陣子,總能被草原上的牧民,牛羊,景色感染。在壯闊的自然面前我們原本就是微小的存在。后來那個朋友果然心緒不一樣了。她十分感謝我,我有什么可感謝的呢?自然是她自己的選擇?!?p> 我認(rèn)真回味著她的話,感受著她如此之大的改變。對著她,相視而笑。在這一刻,我和她的相處是最舒服的。至少這種彼此心領(lǐng)神會的感覺以前從來都沒有過。
雖然旺旺的意外離世和周平?jīng)]有任何關(guān)系,但是周平還是主動提出給家屬十萬塊錢,其一是旺旺畢竟在他那里為他的公司效力了一段時間,其二多多少少也是一份心意。
“發(fā)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愿意看到?!敝芷秸f。
“是??!”大家應(yīng)著。
“Henry,要是未來你的父母反對你的戀情,我只是打個比方?你會怎么做?“周平問李啟漢。
“我不會讓悲劇發(fā)生,我會在家人的祝福之下,讓我愛的人得到幸福?!彼卮鸬?。
“很難哦!”周平說道。
“既然都是出于愛,就不難。”李啟漢又說道。
“何況事情總有兩面,我從來沒有想過,堂主能變一個人,而且變得這么好。”我說道。
“這種改變,代價有點大。所以嘛,短短一生,及時行樂?!敝芷秸f道。
Henry低下了頭,陷入沉思,沒再說什么。
正當(dāng)我們陷入沉默的時候,忽然大門咯吱一聲響了,我定眼一看,雪小瓊來了。
“小瓊,你怎么一大早你就跑過來?”我問道。
“沒什么事情啊,今天早課的學(xué)生請假了,正好路過附近,今天有什么新聞沒有?”
雪小瓊說的新聞,其實特指平江路一帶的新聞。大家一聽,沒人言語。我示意她不要繼續(xù)這個話題。
“麗,我給你帶禮物啦!阿里山的高山茶。前兩天來我忘記帶過來了。”
“謝謝瓊,最了解我了。我喜歡喝茶?!卑l(fā)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之后,我們的心情也變得陰郁。好在雪小瓊及時到來,我們的注意力被開朗的她轉(zhuǎn)移。
“這位是?要不要介紹一下?梅麗?”周平問道。
“她是我的好閨蜜,雪小瓊,瑜伽私教。周平,是李啟漢的朋友?!?p> “瑜伽私教,怪不得身材這么好。私教收男學(xué)生嘛?!?p> “收??!難不成你要拜師?”小瓊對著周平說道。
“好啊!那我今天倒是收獲蠻大的。來我們加一下微信,改天有空聯(lián)系。”
“提早約,我的課多。”小瓊說道。
小瓊的到來讓悲傷的氛圍得到了緩解,大家一同在茶室里喝茶聊天,互相了解。周平和小瓊的性格都是比較外放的,剛認(rèn)識便聊得不亦樂乎。
Henry有些插不上話,起身在書架上拿了一本《月亮與六便士》。
“知道為什么叫《月亮與六便士》嗎?”小瓊不忘插話。
我倆幾乎異口同聲地,“人人都在仰望星空,卻忘了腳下的六便士?!?p> 他們在里頭喝茶,一聽我倆一同說話。周平首先調(diào)侃道,“呦,呦,呦,你們兩個這是在干嘛。我們大家伙可都在呢!”
“Henry,我們兩個可是要公平競爭,你這樣偷偷出擊,我會傷心的哦!”
Henry沒有理睬他,繼續(xù)翻他的書。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好像蠻熱鬧嘛!”小瓊八卦地說道。
“你看不出來嗎?我和Henry都在追求你的好閨蜜??!你預(yù)測一下,我們誰會贏。”
“誰贏嘛,反正不會是你?!?p> “那我們賭一把,賭什么。要么我輸了,你做我女朋友。”周平笑著說道。
“你說什么呢!我憑什么,還要做你的備胎?我可是名花有主了?!毖┬…傉f道。
“開個玩笑嘛。”
“你就是看上我,我不一定看上你呢!我的品味很高的?!毙…傆终f。
“梅麗,你的閨蜜真是厲害,和你一樣??磥磉@里是臥虎藏龍的地方,我這種凡夫俗子不適合呆在這里。告辭各位?!敝芷教葴?zhǔn)備離開。
“再喝會茶吧。”我說道。
“隨他好了,他走了。我們大伙喝茶多清凈?!毙…傂χf。
“好,既然這樣。我走便是啦!”
Henry忽然開口,“大家開開玩笑,你怎么就當(dāng)真了呢!”
“Henry你想多了,我可沒放在心上,能讓我放在心上的人,梅麗知道。先回了。你們好好聊。”
時間不早了,小瓊也叫了輛車,回家了。
等小瓊走后,Henry忽然問我,“梅麗,雪小瓊是喜歡華頌吧?”
“你怎么知道?”
“很明顯?。】扇A頌的心思好像在你身上。”
“Henry,你想多了。我們打小就認(rèn)識,在我心里,他和親哥哥沒區(qū)別。”
他陷入沉思,接著又說道,“我覺得雪小瓊很適合他,性格上倒也互補(bǔ)。我們多給他們兩個創(chuàng)造機(jī)會?!?p> “Henry,你想得太周到了,他們兩人如同我的親人,如果他倆修成正果。那我可就太開心了?!?p> 或許只有經(jīng)歷過苦痛的洗滌,對幸福的感受才會更加深刻。此刻,我覺得身邊有真心的朋友,有愛的人,讓我感受到難得的幸福。雖然,我了解保持長久的幸福很難,但,這一刻我只想全然地享受當(dāng)下的幸福。于是,我在心里“謀劃”著華頌和小瓊的美好前景,并打算從早早著手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