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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晚清十四年

第十六章:入山為道

太平晚清十四年 遺臣 2132 2020-10-13 05:18:00

  李續(xù)賓兩眼含著熱淚跪在曾國藩面前,聲淚俱下道:“恩師……我們不回家。您說去哪里……就是到天涯海角,學生也陪您同去!”

  “清——涼——山?!痹鴩獜暮韲道飹伋鲞@三個字。

  清涼山距湘鄉(xiāng)有二十多里地,說是山,其實不過是座一百來丈高的丘陵,風景并不美。

  山上有座道觀,平日里門可羅雀;可曾國藩偏偏喜歡這個地方,不圖別,就為一個“靜”字。每逢他遇到不爽之事愁悶沮喪時,便只身入觀借以消遣。

  幾日后走出道觀,曾國藩全然換了一個人,所有愁悶煩惱,皆拋九霄云外。

  李續(xù)賓忽然覺得眼前一亮,暗自嘆道:“看來是我多慮了,恩師他根本就沒有想輕生。入了觀,用不了多久就又能重整旗鼓,東征滅賊了!”他心底里長噓了一口氣,飽含激情地朝外喊了一聲:“不要停,去清涼山!”

  船在一片連綿的山嶺前泊下了。

  李續(xù)賓站在船頭環(huán)顧四周,十里之內俱無人煙,嶺上的林木長勢正好,一片繁茂;一條二尺多寬的小泥道旁長滿了雜草,曲曲折折地通向密林深處。

  曾國藩自己走下了船,誰也沒叫,徑自走上小道。

  李續(xù)賓和將士們見狀,也都從船上跳下來,追了上去。

  曾國藩似乎平靜了許多,一雙手交疊背在身后,傴僂著腰在前面蹣跚而行。

  李續(xù)賓想扶著他,可這么窄的小道根本就容不下兩個人并排而行。

  為了顯示自己對恩師的“忠心”,李續(xù)賓毅然伸腿邁進滿是露水的草叢里,扶著曾國藩的胳膊并排行走。曾國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讓李續(xù)賓有些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走了一會兒,眼前豁然出現了一座道觀。

  李續(xù)賓抬頭一看,立馬傻了眼,娘巴伢,這道觀未免也太寒磣了些吧!

  透過一扇敞開的院門,李續(xù)賓看到:整個觀占地不過一畝,正面三間陳舊的大殿,四五間偏房,六七棵古柏,三四個道人而已。

  道觀門前的臺階有六級,曾國藩拾級而上。李續(xù)賓兩步就跨上了臺階頂層:“恩師,學生陪您進去?!?p>  曾國藩在門口頓住,頭也不回地亮出手背,果斷地說:“道家清靜之地,你一個帶兵之將豈能隨便入內?——等著?!?p>  李續(xù)賓還沒想出如何回話,就聽“哐當”一聲,門關上了。

  他的鼻子撞在了門鈸上頓時感到一陣劇痛。

  他捂著鼻子在臺階上坐下,自言自語道:“說我是帶兵之將,您還是一軍之帥呢。無厘頭,無厘頭啊……”

  這時,只聽觀內傳來一陣深沉的話語:“伯涵先生(曾國藩字),久違了……”

  陣陣涼風從江面吹到嶺上,透過層層密林到山半腰時,已化作股股微風。

  微風拂動著樹葉簌簌作響,午后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枝葉,投下些許斑駁的影子。李續(xù)賓的腿自膝蓋以下全都在草叢里趟濕了,濕漉漉的貼在腿上怪難受。

  他挪身到觀門口一棵古樹下,背靠在古樹上,望了一下四里。

  除了眼前有一堆躺在地上睡成爛泥的兵將,視野內旁無他人。

  李續(xù)賓忍不住扯掉上身的衣物,露出光禿禿的胸脯和脊背,又幾下子把褲管擼到大腿根,讓迎面而來的細風吹拂著自己的全身。

  一股濃濃的困意襲來,他倚在樹上,在不知不覺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李續(xù)賓是被凍醒的,一陣陰風吹來,他禁不住打了幾個寒戰(zhàn)。

  抬頭望去,對面西山已不見了日頭,只剩下一大片泛紅的云彩尚未退去。

  道觀的門依舊閉著,李續(xù)賓有些納了悶:恩師日中入觀,這都傍晚了,怎么還不出來?就算是他打算在這里住上一陣子,那也得出來給我們交代一下呀!

  他穿好衣物,上前叩了兩下門,里面沒有回應。

  輕輕一推,門開了一道縫。

  李續(xù)賓探頭窺了兩眼,觀內靜得出奇,院子里的幾個道人已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大殿正中的老君坐像下,一個頭發(fā)斑白、身著道袍的人在那兒打坐。

  “這可能是本觀的道長,我去問問他恩師去了哪里?!崩罾m(xù)賓推門而入,躡手躡腳走到老道背后,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背,問道:“請問道長,正日前我家大人……”

  老道悠然轉身,李續(xù)賓“啊——”的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來,面前這位打坐的老道,正是自己的恩師——曾國藩!

  曾國藩漠然看了李續(xù)賓一眼,繼續(xù)凝神打坐,嘴里還嘰里咕嚕不知念些什么。

  李續(xù)賓撲倒在地上,拽住曾國藩的衣袖悲咽道:“恩師,您怎么能這樣做呢……前方將士還等著您重整旗鼓,克復江東六省呢!若您隱退道門,那我們這些人——豈不是徒有一腔熱血,卻報國無門!”

  曾國藩頭也不轉眼也不睜,很平靜地說:“施主,貧道既已入觀成道,塵世之事與貧道何干?冤冤相報何時了,今日投身道門,才覺無官一身輕,何樂不為?”

  李續(xù)賓咬咬牙道:“既然恩師這么說,那學生也愿入山為道,生生世世追隨恩師!”

  曾國藩臉色突變,眉頭緊皺不舒,閉目思忖了許久,他才睜開眼,低聲對李續(xù)賓說:“絕不可以這么做,你們若都退隱山林,長毛之亂豈不愈演愈烈?為師苦心經營幾年的湘軍水陸兩師俱損于長毛賊之手,不報此仇,為師將赍恨終生!”

  “既然您有心報仇,為何卻歸隱道門?——這可是下下之策!”

  “唉,為師實屬萬般無奈才想出此策??奢^之其它辦法,算不上下策?,F在你就去巴河,找為師的九弟國荃?!?p>  巴河在湘贛搭界處,那里駐扎著湘軍三個營四千多人。

  “恩師保重!”李續(xù)賓略作躊躇,“砰、砰、砰”給曾國藩磕了三個響頭,毅然起身離開了道觀。

  “過不了多久,恩師就要出山了?!弊咴谙律降穆飞希罾m(xù)賓暗想著,“或許恩師的這招‘金蟬脫殼’是對的,若以屢戰(zhàn)屢敗之名治罪,砍他兩個腦袋也不為過。既然入了道門,那他就是張?zhí)鞄煹娜肆耍ド弦材魏尾坏谩@樣主動辭官總比被動的強,面子上也好看一些。沒有我們湘軍,光指望朝廷紙糊的江北、江南兩營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氣候,那些八旗兵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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