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斯奎爾山脈的六十一峰被封鎖了,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p> “六十一峰?我記得好像不是今年三院那什么期中考核的,哪個學院來的考場?”
“卡奧南學院!這事兒都上報紙了還不知道!”有人笑道:“說是那批考生中混了海德拉的封印者,才導致這次的意外事故,六十一峰的主峰都塌了,法則當然要封鎖現(xiàn)場來恢復(fù)?!?p> “海德拉封印者?這不該在光明之都嘛?怎么混分離出來的三院里了?”
“難怪最近光明之都的人來得這么頻繁…”
黑發(fā)女生走進這間叫做三分之四的酒館時,便是聽見許多聲音在探討此事,她神色隱晦不明地掃了眼那被人隨手丟在桌上的報紙,隨后徑自尋了處隱蔽的角落坐下點了杯飲料。
哪怕事情捂得再嚴實,也會有走漏的那一天。從斯奎爾山脈的熱衷探險者偶然發(fā)現(xiàn)六十一峰無法進入,到藍照新聞一手情報的發(fā)布人盡皆知,距離事件發(fā)生才不過半月有余,坊間熱度不減,人們茶余飯后的八卦揣測,七拼八湊的,竟不覺間觸摸到真相的那點邊緣。
“我能坐這里嗎?”
端上來的酒精飲料不比那人調(diào)的好喝,女生忽然聽見有人問到,抬頭看去時,正巧對方拉開這桌的另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不該這么快出來。”
黑發(fā)女生說道。自那件事之后,她就預(yù)料到對方會追尋而來,畢竟只要冷靜下來回溯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便會發(fā)現(xiàn)這其中的轉(zhuǎn)折點,都是從某一刻開始向著不可逆轉(zhuǎn)的方向奔去。她心不在焉地攪動著杯中的冰塊,先前再三組織的言語終究是變得無用又無力,她低頭看著玻璃杯中的酒精飲料,好半晌,才輕聲道:
“我不知道會變成那樣?!?p> “那個人是誰?!?p> 酒館里一片人聲嘈雜,卻絲毫不波及這處隱蔽角落里的二人。
“這重要嗎?”
“重要?!?p> “那讓你失望了,我不知道?!北械谋鶋K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融化,她平靜地說道:“人是我招來的沒錯,可我覺得,你與其問我對方到底是誰,還不如想想被對方針對的你,究竟是什么一個身份。”
對方沉默,她繼續(xù)道:
“我不知道你要知道這些做什么,但我由始至終只是想活著,夜無月?!?p> 兩方陣營的將士在昏沉的天幕下以千軍萬馬之勢踏平這片土地,雙方人馬來勢洶洶,為著各自效忠的家族而拋頭顱灑熱血,在號角的長鳴聲中沖鋒陷陣,奮力地向著迎面而來的敵人揮出兵刃以求致命一擊?!易彘g爆發(fā)的戰(zhàn)役在卡瓦拉大漠并不少見,畢竟地廣人稀,往往在定下戰(zhàn)役的那刻起,就會被迅速傳遞消息,在以防不相關(guān)的閑雜人慘遭飛來橫禍不止,更有心提醒想要黃雀在后的一些家族,而這其中收攬一手線報并倒賣的家族,便屬催家莫為首。
只是催天宿怎也沒想到,會有一天被自家人給擺了一道。
“這是有內(nèi)鬼站邊了!”
催天宿氣得咬牙切齒,一行人被迫做成夾心餅,招架來自三方的壓力幾欲潰散,他皮鞭一甩,一道金色光暈將所有人拴在里頭:
“攔路者殺!都給我往外沖!”
武裝上陣的士兵有如下餃子似地沖上戰(zhàn)場,在黑夜有意無意的遮掩下,對渾水摸魚的蛇人族與饑不擇食的感染者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的大肥肉,在雙方人馬黑燈瞎火地打的你死我活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不是撿漏拾荒就是見人就又撲又咬。這前者是金錢的損失,后者則是丟命的意思,以一傳十以十傳百,大雜燴一鍋亂燉的,待到有人發(fā)覺不對勁兒的時候,想跑也來不及了——
“天殺的!這里怎么有那東西!”
“防御兵上!所有人往后撤!”
冰藍的瞳眸摻雜在這混亂中,隱隱間還有呼喝聲從遠處傳來,夜無月反手卸過劍刃,將小孩交給身后的鶴子西后又迅速回身,手中長劍切換成彎刀,猛地一下格擋住兩方劈來的刀刃時,才注意到對方瞳眸中染上的冰藍色,一道黑影已然是貫穿了那兩只尚還新鮮的腦袋。
“有什么我不能看到的?”
黑色的利爪迅速吸收沾染的血液,上村水月踩著那只剩下半截還想進食的身體,面色冰冷得掉渣,只道他下腳的力度稍微用力,腳下的軀體瞬間湮滅的同時一陣黑霧也是自他為起點向外洶涌而出?!篃o月眉頭微蹙地站在人身后看著,看著黑暗所過之處皆為湮滅,然后一下子的,就是注意到有什么從半空掉落。
“小孩子別,別看這些。”
“為什么?”
四周兵荒馬亂,將士們從英勇殺敵到心生懼意,所有人都在對抗著,手刃對立面的敵人,手刃被感染的同伴,這般悄無聲息的消失幾個人并沒多少察覺。被二人護在后方的鶴子西兢兢戰(zhàn)戰(zhàn)地捂著小孩的雙眼,邊是死倔強地瞪眼看著,只見那白衣雇傭兵制住身旁人的同時抬手一招,有什么東西咻的一下從哪里飛出落入他手中,就聽另一人說道:
“是家徽?!?p> 聽人這么一說,鶴子西下意識地探頭就是要往前看,可周遭環(huán)境烏漆麻黑的,他甚至沒看到點什么,便只覺手上力道陡然一沉被突然拽了個趔趄不說,緊隨一聲嗡鳴從頂頭突然炸開,余光里,便是那驟然而至的白衣人影挽過彎刀向他橫切而來!
“嗬…”
“嗬,嗬!”
舒寧君意識轉(zhuǎn)醒的那會兒,聽見的便是這此起彼伏的沉重呵氣聲,這仿佛他身旁左右都是些茍延殘喘的老者似得,他動了動,在感受身上的狀況后,便是明白自己現(xiàn)下的處境是如何。被抓不止,還被用鎖魂鏈給拴住了。舒寧君的脾性難以讓他接受自己會遭遇這番處境,他嗅著空氣里那股子難以言述的惡臭,想著這與他失去意識前聞到的味道似乎出處一致,他…想至此處,這位海紅巡邏隊的巡邏兵小少爺停止了手上的掙扎,不動了。
“嗬——”
一口濁氣被噴薄在巡邏兵的脖頸處,帶著沉重的顫音,仿佛有一坨化不開的濃痰在喉嚨里不上不下似得,——舒寧君身體緊繃不敢動彈,更別說睜開眼睛,他憋著口氣不去呼吸那直沖感官的惡臭,邊是感受對方在自己身前‘看’了又‘看’,然后慢慢遠去。
這是什么東西?
在失去法則賦予的脈的力量后,不像手無寸鐵的人類種族,鮫人族的先天優(yōu)勢讓舒寧君在閉著眼的時候不至于成為一個瞎子,于是當他‘看見’一個人形狀物從自己面前走開的時候,整條魚是震驚的。
這是一個不通風也不透光的房間,房間里放著幾只巨大的籠子,籠子里是人影憧憧數(shù)量驚人,而剛從舒寧君面前走開的東西,就是從他身前那只打開的籠子里出來的?!欢讶诵螤钗镓Q立在黑暗中,它們間男女老少高矮肥瘦都有,四肢健全又或缺斤短兩的也不少,要說唯一的共同點,那便是它們神色木訥行舉僵硬,帶著沉重顫音的呼氣聲此起彼伏的響徹整個房間。
“唔!”
一聲低吟忽然從舒寧君身側(cè)響起,在驚動舒寧君的同時也驚動了靠在鐵欄邊垂直站著的人形狀物,只見一張看不清五官的臉隔著欄桿湊上跟前,似是要往外擠不止,停在籠子里的其他東西好似被傳染了般,開始一點點的騷動起來。
“嗬…”
“嗬,嗬——”
拴著鎖魂鏈的雙手死死地捂著同僚要尖叫的嘴巴,舒寧君死盯著面前大門敞開的籠子,在一眾帶著顫音的呼氣聲中,看著籠子里的東西仿佛被什么所吸引了那般,陸續(xù)拖著僵硬又殘缺的身體‘走’出籠子,向著房間的一處角落靠去,然后,…然后舒寧君在那人影憧憧間,看見了光。
“…對不起,我,我以為你那是,沖我來的…才,才誤傷了你…”
“沒事,我理解?!?p> “那,那你,你傷口包扎一下?”
鶴子西一臉擔憂,第六次向身旁的白衣男子提議到。
一隊騎兵在場面即將失控的那一刻出現(xiàn),他們身穿獵甲臉戴鬼面具,騎著高頭大馬的戰(zhàn)駒從黑夜里沖出,將混亂的現(xiàn)場給圍了個嚴實,他們手中沖鋒的槍支銳利無比,一突刺一上挑,混在人堆里的感染者串葫蘆似地就是接個倒下,他們將殘存的敵軍給俘虜,連帶不斷企圖證明自己身份的催天宿,以及在場的一干人等都給帶回了營地。
“我沒事,真的?!?p> 許是一行人裝扮光鮮亮麗,對方也就未將他們與別軍的俘虜放一個籠子里,夜無月看著籠子外來回巡邏的士兵,在鶴子西的目光下才無奈說道:
“你那刀在我手里就一道壓痕,你要我包扎什么?悶水泡嗎?”
“可是…”
想到先前夜無月徒手握住他反抗的刀刃,邊是一手彎刀盤起為他格擋下身后的偷襲,鶴子西心里那是怎么都過意不去,可他現(xiàn)在看著人手心那道快要消失的痕跡時,卻又啞口無言自我懷疑到底是不是錯覺。
可錯不錯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夜無月總不能跟鶴子西說那是自己的特別才毫無損傷,他垂眸看了眼掌心處那道痕跡,再抬頭,就聽見令狐臻向他們低聲問:
“沚水…他們?nèi)ツ敲淳昧耍粫鍪裁词聝喊???p> 并不是所有人都被關(guān)在一起的,比如身份較為特殊的沚水和瑞年,又或自證催二當家的身份的催天宿。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懷疑我?懷疑催家?現(xiàn)在可是因為你們兩家的事情而導致我們這趟貨損失大半,催家還沒向你們追究賠償責任,你們反倒向我來要解釋?!”
營帳內(nèi)燈火通明,催天宿雙手叉腰,一副吹胡子瞪眼地望著上座的小輩氣得兩眼發(fā)光,他砸下下人奉上的茶盞,厲聲道:
“勸你們識相的趕緊放行,否則這延期導致的后果,可不是你們諸葛家能承擔得起的!”
“催家一向保持中立,概不干涉各家紛爭??蛇@次二當家您的路線,似乎與原道偏離甚遠,正巧是我們兩家開戰(zhàn)的地界不止,所遭遇的感染者伏擊也——”
“卡瓦拉大漠這么大片地我怎么就不能改道了?!”催二當家氣笑:“這環(huán)境近年來怎么惡劣你我有目共睹,沙塵暴天氣下為了確保運輸?shù)陌踩?,我們催家已?nèi)部商定探索新的路線。你既有意揣測我催家,那我也能懷疑你們是否藏有私心,故而將感染者布置在我前進的路上,再與別家謀劃,攔截這批去往吹砂城的貨物!”
“…荒謬!你這是血口噴人!”
“三哥!”
被莫名反咬一口,上座的男人氣的面色鐵青,一掌拍響案臺猛地站起,搭上腰間的刀柄就是要抽出,卻被左側(cè)位一個容貌極其相似的男人給拉住。
“天宿叔,這鍋你要甩,我們可不背。”右側(cè)位上突然有人說到。與上座的男人生的有幾分相似,但年紀看起來要年輕的多,只見人邊摩挲著拿在手里的匕首,邊是抬頭看向催天宿:“諸葛家可不會拿自己人的性命去當誘餌,更何況是面對目前連治療方法都沒有的感染者?!?p> “什么意思。”催天宿面色一沉。
“走的匆忙或許您沒注意到,”對方深色的眼眸目光淺淡:“場上被分尸的,可都是我們諸葛家軍的人?!?p> 催天宿雙瞳孔一震。
“您說誰會這么無聊——”
“報!”
一聲傳報倏地打斷了未完結(jié)的話語,也另那怒頭上的人給回了理智。但對方的面色依舊難看,坐下時不忘掃了眼下方站著的催天宿,然后才將目光放那走進來的人身上:
“何事?!?p> “回將軍,外頭有兩名異族人求見,是一名精靈族女子和一名獸人族男子,并且…”進來的將士恭敬地說道,男人聽著,正想要打發(fā)拒絕,卻見對方神色怪異地說道:“并且,他們還自稱是脈獸洛絡(luò)格與脈獸瑞德勒的封印者?!?p> 以身份行事,仗身份欺人。
將近深更露重之時,那挨著人半夢半醒的小孩忽而感覺身前黑影籠罩,于是她雙眸微睜,便是逆著光看見一個高大人影站在他們所處的鐵籠前。鐵籠上的鎖鏈被人嘩啦啦的拿下,驚動了籠里疲憊奔波的旅人們,有人抬頭看著,看著抓他們進來的將士神情嚴肅地拿下鎖鏈,打開了籠子的鐵門,然后向他們說道:
“你們可以走了。”
身份帶來的特權(quán)與上層管制的金錢支持并無差異。夜無月不得彎身抱起昏昏欲睡的小孩隨同人們一齊離開,他們一行人在士兵的引領(lǐng)下遠離了燈火通明的營地,期間甚至看見與他們一樣被俘虜關(guān)押的敵軍將士,不同的是前者是無辜的倒霉蛋,后者則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結(jié)局。
“那些戰(zhàn)俘,接下來會怎樣?”
“不是賠償,就是處死?!?p> 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夜無月并不意外,他看著鐵籠里烏泱泱的一堆戰(zhàn)俘,才收過目光,突然就是注意到角落陰影中的一只鐵籠。一只遠離篝火被藏匿在黑暗中的鐵籠,上頭蒙著布,下頭用幾只大鎖與鐵釘給固定,只露出一角,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篃o月眉頭微蹙,正要開口詢問,就聽走前面的令狐臻向他們傳音問:
“都要走了,沚水他們怎么還沒回來?”
“嗯?”
夜無月幾人走在隊伍的末端,聞言抬頭看去,正巧看到走前面的人正陸續(xù)登上一架軍用的運輸飛行魔導器。令狐臻不曉得瑞年是何人,卻明白沚水的身份地位,見此時軍方都放人離開了,可仍不見與他同行的人歸來,不由擔憂:
“該不會出什么問題了吧?”
“是有什么問題嗎?”鶴子西注意到身后三人的停頓,回身說道:“不好意思,你們大概要與我在這再多逗留一會兒,如果你們的朋友趕時間的話,可以先行一步離開…”
“這?”令狐臻愣住。
雇主與雇傭兵的關(guān)系在雙方碰面的那一刻生效,承著雇主對任務(wù)提出的一切要求,傭兵要做的便是言聽計從。鶴子西這個任務(wù)的內(nèi)容是‘護送’,而從雙方碰面至今,他都并未言明護送的具體事項。夜無月遵從公會規(guī)則不過問半分,聞言也只是應(yīng)聲道:
“好?!?p> 留下的人在軍中并不惹目,因為很快就有人尋上門來,直言就問誰是鴻城鶴家人。鴻城,屬卡瓦拉大漠舊城之一,同時也是僅次于吹砂城的一座大城市。鶴子西顯然對這找上門來的事情早有所料,他在對方的解釋中斂起生澀的神情,認真聆聽后,才從夜無月和上村水月之間叫上一人與他一同前去。
鶴子西是讓夜無月與他一起去的。
“…總共是四十六人,其中三十二人當場轉(zhuǎn)化,剩余的十四人從他們生前的服飾來看,應(yīng)該是前陣子逃出來的難民?!?p> 小孩不得不讓令狐臻幫忙照看,夜無月跟在鶴子西身后,聽著前方引路的將士向他們,不,向鶴子西說道:
“此地距離鴻城少說百里之距,將軍還煩惱要如何通知鴻城呢,不想鶴少爺您竟也在催家商隊中,這趟真是勞煩您了。”
“無事,這本該是我們的責任?!?p> 夜里涼風輕拂,混著汗液與血腥的味道絲絲縷縷的,突然,就被一股腥臭腐爛的味道猝不及防的沖撞開來。幾個士兵用濕布蒙著口鼻,舉手將蓋在鐵籠上的布簾給一把扯下,隨著不遠處的篝火火光落入籠中的那一瞬間,一張張神情麻木的臉龐就都刷的一下回頭看向籠子外的人們。
“嗬——”
形態(tài)詭異的人形狀物豎立在籠中,它們之間有男有女有健全有殘疾,生不像生人,死不像死鬼,迎著火光的那方擁擠在籠子的一側(cè),呼吸沉重,面相猙獰,更有為兇殘的兩三個,隔著欄桿伸出枯槁干癟的手,也不知道是在向籠子外的人求救,還是想要把外面的人給一同拉入深淵。
夜無月在鶴子西身后負手而立地看著,看著那一雙雙有如星辰般明亮璀璨的冰藍色眼仁,看著自己的雇主毫不嫌棄地拉過對方的衣襟貼近查看,然后慢吞吞地說道:
“他們狀態(tài)不對?!?p> 夜無月眉頭一挑。
“他們——”
“我勸你別靠這么近,不然認得你就麻煩了?!?p> 一個聲音倏地打斷了鶴子西的話,夜無月在瞥見一個影子被火光拉扯到自己腳邊上的那時,一條手臂亦跟著搭上了自己的肩頭:
“你說要放他們出來的話,是會撲我還是你呢,夜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