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家族，一個屹立拍賣界享譽(yù)盛名的豪門貴族，百年世家，樹大根深，所出之物無不是舉世奪目稀世難求。
“只是連著兩次放貨差隔都不足十年，這般趕著散盡家財?shù)氖聝?，怕不是?nèi)部矛盾了?！?p> “家族內(nèi)斗，外部牽制。這便是你這次來的理由？”
“對，順便找北海天君您，借點(diǎn)錢?！?p> “……”這話順利把對方給噎住，只聽虛空中傳來一聲‘天亮請睜眼’時，那雙眼蒙著銀綢的人才搖頭笑道：“你堂堂一方領(lǐng)主，談錢著實(shí)太過庸俗了?！?p> “庸俗不過如此，你也沒多高尚?！?p> 周遭撥云見霧，是漫天星河遍布的星空之下，是壯闊群山環(huán)繞的綠野山林，是無風(fēng)不起波瀾的明鏡止水，是一線水天相接，吞納萬世河山的浩瀚天地。輕舟片過，長明燈亮，應(yīng)著水中一碗碩大的白玉圓盤徐徐升起，數(shù)只樣式老舊的小船亦漂浮在四周各處，只見船中燈火通明卻不見人影，唯有船首甲板處一支黑色蠟燭在無聲燃燒。
現(xiàn)場真實(shí)得不能再逼真，難度高深遠(yuǎn)勝傳送陣法。
掀過竹簾的一角，能見星河蕩漾之下，清澈見底的湖水中沉沒著大量的殘?jiān)珨啾冢挚聪喔舨贿h(yuǎn)處，古色古香的小船詭譎地陷在天地間的靜謐中，——水中船只約莫七八十，一船一名額，附帶強(qiáng)大的阻隔類陣法，叫彼此間不能隨意相互看透，保持神秘。
這番謹(jǐn)慎倒是叫人無趣，夜無月收過目光正要放下竹簾，卻忽而聽見鈴鐺的細(xì)響聲自遠(yuǎn)處而來，他動作微頓，緊接著便是瞧見一雙纏著銀鈴鐺的玉足從水面上輕快踏過，同時，一道悅耳清脆的聲音也是傳遍全場：
“歡迎在座各位參與本場次拍賣會——”
對方背影看著不過十五六歲，梳著包子頭，腳纏細(xì)銀鈴，一身碧綠如春的草青色紗裙隨著動作的輕快而翩翩起舞。只見人負(fù)著雙手背向眾人，一蹦一跳地從扎堆的小船間走出上了那白玉圓盤上，拍手鼓掌兩聲，掌聲落下的那瞬間，一只蓋著暗紅色絲絨布的架子倏地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然后才轉(zhuǎn)過頭朝客人們說道：
“我是主持人塔莉婭，接下來將陪伴在座各位渡過今晚的拍賣盛宴?！?p> “……？！”
審美繁多，本著窈窕身姿清脆嗓音，想必是個靈動活潑的花季少女，且做得了主持人這塊兒，容貌出挑這點(diǎn)定不會欠缺，——欠缺是沒有，還叫人無從挑剔。什么杏仁眼柳葉眉，一點(diǎn)朱唇唇紅齒白的話那都是廢的，手若柔荑膚若凝脂是不假，可那該放對位置的五官空在那兒，叫人無從挑剔那還真真無從挑剔，空著五官的一張臉，哪來給你挑剔的余地？
都說回眸一笑百媚生，那這回頭便是鬼逃生。
哪是現(xiàn)場的人再多的處事不驚，也免不了被這缺了五官的一張臉給?；亓松瘛，F(xiàn)場怎么看怎么詭異，卻絲毫不影響人家小姑娘主持這場拍賣的心情：
“事不宜遲，也不浪費(fèi)大家的時間，塔莉婭這便向大家呈上今晚的第一件商品，《安塞卡的花園》！”
無臉主持人塔莉婭激情高昂，一把掀起那絲絨紅布，露出被放置在紅木架子上的一幅畫作。
“世界歷30004年，此畫被一名海上作業(yè)者尋得，幾番輾轉(zhuǎn)又經(jīng)多方鑒定與修復(fù)，最終確定為是出自距今4500多年前，東海域畫圣賽諾貝利卡大師之手的《安塞卡的花園》?！?p> “根據(jù)世界文獻(xiàn)的相關(guān)記載，作畫時間可追溯到曾經(jīng)的圣劍時代初期，皇帝凱亞徳二世執(zhí)掌皇權(quán)受四方朝拜，賽諾貝利卡大師作為東海域代表團(tuán)出使時，繪制的一幅隨心作品——”
海水的侵蝕很難得的沒徹底毀去這副千年前的畫作，在塔莉婭的介紹中，一幅約莫長三十公分寬十八公分，以黑褐色木質(zhì)邊框裝裱的畫作，出現(xiàn)在所有船艙上唯一一個像籮筐之類的球形物體上方。那當(dāng)然是虛幻的投射展示，畢竟是屬于上一個時代前期的東西，論是在經(jīng)歷過時間的消磨與后期文明的清洗后，脆弱不堪，總是難免的。
“現(xiàn)在才546年，距離出水時間豈不是有五百四十多年…”
“背景…是當(dāng)時的皇宮嗎？”
這場特殊拍賣走的貨一共有九件。夜無月放下手中的拍賣名錄，目光打量著那籮筐上即將拍出天價的畫作：女人模糊的輪廓，歲月模糊的痕跡，哪怕后世的修復(fù)技術(shù)再高超，所還原推測的故事有多感人，這到底只是后人對前人的一知半解，…然而，這真只是賣一張畫的事情嗎？拍賣名錄上的九件商品，不是得益于修行的天材地寶，也不是暗藏玄機(jī)的秘境寶圖，除卻搶占時間的先機(jī)，若要說唯一的共通點(diǎn)，那便是——
夜無月一怔，神情倏地一下了然。
“…經(jīng)相關(guān)檢測鑒定核查，由于此畫出品與成色封存較為完好，所以最后確定起拍價為八百萬金幣，每次定額加價為兩百萬金幣。”聲音停頓半秒，站在白玉圓盤上的少女仿佛無聲的笑了一下：“老規(guī)矩，價高者得，各位可以出價了。”
“5號，一千萬金幣?！?p> “21號，一千兩百萬金幣?！?p> “44號，一千六百萬金幣?！?p> ……
“19號，三千萬——”
八百萬的價格于魔域而言不過牛毛，卻許是坐在這里的人的全副身家，縱是如此，在塔莉婭宣布競價開始的那一刻，出價的人便如雨后春筍那般爭相冒出，百萬千萬就如魔域街頭的那些商販子，只是壓價變抬價，金錢白菜又廉價。
“60號，五千兩百萬金幣。”
“44號，伍仟肆佰萬金幣?！?p> 競拍開始短短不到三分鐘，八百萬的起拍價已堆疊到五千萬之上還有上升的趨勢，參與競價的人是少了些，卻還有部分鍥而不舍，仿佛這逃過‘大清洗’的一幅畫作上藏著什么秘密似地，那蹊蹺叫人好奇心作祟，又不得不被窮的理智打壓下來。
“這錢比白菜還要廉價?！眮頊悅€熱鬧的令狐臻被這千千萬萬給砸的麻木，嘀咕一句還順帶瞧了眼籮筐旁的一只銀鈴，然后往夜無月那兒給挪挪位置：“一幅古董畫而已，用得著這樣嗎？不過話說回來，那紙的質(zhì)量還挺好的，泡不爛…”
“那是人皮紙?！?p> 異口同聲的回答不分先后，夜無月涼涼地掃了眼身旁人，才收過目光抬起眼眸，便是瞧見坐在另一側(cè)的人正往這看來。對方目光平和得很，總像是前輩看后輩那種，惹得正看拍賣名錄的上村水月也跟著抬頭看去，雙眉還沒蹙起，就聽人笑道：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是見多識廣，不簡單吶?！?p> “…見笑了，只不過是盲猜一二罷了。”
合著人是長輩分，夜無月不好不應(yīng)，更何況從令狐臻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來看，與昂德安一起來的兩人是在精靈族中地位不低。沚水與令狐臻之間的階層落差熟悉他們的人都知道，夜無月不愿搭上這些有的沒的，于是一低頭，就看見身旁人遞來的一杯茶。
“方才聽小沚說與你們是同屆學(xué)員，我似乎記得蘇大人家的獨(dú)子，也是那屆不是？”
“差一屆，犬子早一年從諾賽科學(xué)院畢業(yè)?！?p> “那該是年紀(jì)相仿的年輕人。且早有所聞小沚那屆學(xué)員于現(xiàn)在的維納特學(xué)城而言，可謂是意義重大?！?p> “姜大人你這么說我也就不謙虛了，無月他們那一屆在三院里出名的很，就這兩年輕人，便是名列前茅數(shù)一數(shù)二的?！背齾s掛在那兒的身份，昂德安對于這兩個學(xué)生還是感到驕傲的：“再加上有兩位封印者入列，那時的卡奧南學(xué)院簡直是叫人羨煞。”
“這事沒少聽那些小年輕的說起，不過老昂你這么說，我倒是記起好像還有另一個不是？”
《安塞卡的花園》競價超過七千萬還在不斷攀升，對于這件商品看重并志在必得的那幾個，在這時候也開始舉棋不定，然而這就凸顯出44號的激流勇進(jìn)，加價的果斷利落叫圍觀者咂舌佩服。上村水月瞧了眼那黑衣的中年男人，只見其摩挲著手上的一串玉珠，慢吞吞地說道：
“我那侄女你也知道，先前家宴上，她就跟我們說起小幾屆有幾個天賦異稟的小孩，你剛才一說名字，我就覺得熟悉，除了他倆，還有一個好像是叫…玖君臨的不是？”
“…一億零八百萬第二次，一億零八百萬第三次，成交！恭喜44號客人拿下賽諾貝利卡大師的《安塞卡的花園》！”
一廂寂靜外，是主持人塔莉婭激動的聲音。
那一剎間的氣氛凝滯也只是存在那一剎間，精致漂亮的女生邊是偷偷往某處看了眼，邊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地輕咬下唇，但她藏的很好，借著船艙并不明亮的環(huán)境，她迅速斂過了雙眸中的復(fù)雜，把話題回歸原來的拍賣上：
“不知先生此行，可是瞧上什么來了？”
“……”
“？??！”
此話一出，便是夜無月，也覺得有些不妥，可這場合上他不好去說點(diǎn)別的，于是往那看了眼，好巧不巧的，竟又讓他與那光頭男人給對上了目光。那人似乎一直在看著他，夜無月奇怪地想到，然后便看見對方給有些左右為難的昂德安解困說道：
“是這場的第二件商品，——”
“接下來讓我們看今晚的第二件商品，青笀之心！”
無臉少女塔莉婭的聲音很適時的把對方的話語給接上，眾人往外看去，正是瞧見少女一把扯下暗紅絲絨布后，露出下方的一只琉璃罩子，——一顆晶瑩剔透的翡翠心臟被保護(hù)在琉璃罩子之下，正一下又一下地詭異跳動著。
“眾所周知，‘大清洗’篩選的不止是文明與規(guī)則，更是包括大陸板塊的拼合與拆分。世界歷30011年，一支考察隊(duì)伍于西海域發(fā)現(xiàn)一座沒有法則庇護(hù)的荒島，經(jīng)考察人員的全島查勘，最后在一處古樹深坑中尋得一只繪有特殊符文的金屬匣子，打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的是一顆還在跳動著的人類心臟，也就是我們今天的第二件商品?！?p> “青笀之心，存在于歷史傳說中，其描述形似人心，色澤如碧青翡翠，以自然維系運(yùn)轉(zhuǎn)，以生息躍動而存，生者得之不死不滅，亡者得之能肉魂歸，是名副其實(shí)的長生不老‘藥’。”
“據(jù)相關(guān)野史記載，青笀之心的上一任主人，便是圣劍之一的征服者弋忒王子，這位從平民窟里走出來的殿下，在戰(zhàn)爭中在刺殺下，曾多次命懸一線踏過鬼門關(guān)，…坊間傳這是得命運(yùn)之神的眷顧，但后來祭司有言，稱其生命頑強(qiáng)皆因其胸腔中躍動的那顆心臟——”
“后來這倒霉鬼張揚(yáng)炫耀過頭，被皇后派來的人給生生掏心而死，像他那不可一世的老爹似得，最終死在女人的床上。明明天賜神兵驍勇善戰(zhàn)，卻終究躲不過最原始的本性，…反而皇后有那個野心，卻總不得天時地利?！?p> 船艙內(nèi)，兩人對坐兩側(cè)，瞧著那被展示出來的一顆翡翠心臟，比起解說與史書上的記載，他們似乎更是清楚些背后的故事。一旁，耗了一個名額領(lǐng)進(jìn)來的小孩正眼觀鼻鼻觀心地專注手頭沏茶的工序，然后給座上的二人滿上茶。
“就算沒得到青笀之心，那女人也是在歷史上留下驚心動魄的一筆。”披著雪袍的男人抿了口熱茶，蒙著銀綢的雙目向著白玉圓盤上的真品看去：“你初來后到，倒是對這些事記得比我們清楚?！?p> “謝謝天君夸贊～”
對方聲音吊兒郎當(dāng)，熱茶下口也不燙嘴：
“卡特家族本是末世后起之秀，跟著‘大清洗’的尾巴撿漏倒是精明，只是沒想到這種在歷史上描述不到三言兩語的東西，竟然也能被他們尋得，…真不由讓人懷疑歷史上那些夸贊比擬的東西，是不是真實(shí)存在?！?p> “真亦假假亦真，此物得天獨(dú)厚不假，有益于你現(xiàn)下處境卻也真，不若本君幫你拿下此物，便是做人情一把，如何？”
“天君出手大方，本座感激不盡，只是這走貨的時代遺物本座甚感興趣，若是都能——”
“不能?！?p> 對方就任時便是伶俐，男人不緊不慢地打斷道：
“于情合理，便是最適合一件！”
一顆死沉死沉卻又生機(jī)勃發(fā)的心臟，在每一次強(qiáng)有力的搏動下，都叫依附在表層上的幽藍(lán)脈絡(luò)微微顫動，它靜靜地躺在琉璃罩子之下，在歷經(jīng)千年后重見天日面向那些垂涎的目光時，它也在靜靜地打量著這些存在上萬年的兩腳獸。青笀之心，其實(shí)不過是得了那么點(diǎn)氣運(yùn)的一顆人心，生于有血有肉的軀體中，死于凡世欲念的紛雜中。
“…本場拍賣第二件商品，青笀之心，起拍價五百萬，每次定額加價五百萬，現(xiàn)在競拍開始——”
“1號，一千萬金幣。”
“81號，一千五百萬金幣?！?p> “66號，兩千萬金幣。”
……
不似第一件拍賣品《安塞卡的花園》那般懂行的人只有少數(shù)，第二件拍賣品青笀之心可說是簡單明了，讓人態(tài)度積極雀躍。畢竟不論真假，這小東西自帶的神秘氣息總是叫人參悟幾分傳說的真實(shí)性，在座的都是登峰造極之人，自己什么一個狀況需要什么，他們自是最清楚不過。
而現(xiàn)下擺在眼前的，便許是他們突破的一個機(jī)緣。
“幾十來億的錢還真是大風(fēng)刮來的?！?p> 一聲聲冰冷的播報把原有的價格不斷炒上又炒，上億的價格也不過眨眼間，而自那位姜大人開口到現(xiàn)在，一船艙里的人目光都時不時地往那籮筐旁的一只銀鈴看去。加價搖一下，一次五百萬，繞是夜無月心態(tài)再平和，也忍不住皮肉抽著痛，更別說早把自己存在感給縮小的令狐臻，…然后，就聽一個聲音嗤笑道：
“世界樹什么時候這般出手闊綽了？”
夜無月默不作聲地往身旁懟了一腳，不想一抬頭又是與對面的人撞上目光。
“……”
“代價對等，便不是闊綽的意思了?！敝灰娔俏唤笕寺龡l斯理，攏過寬大的袖袍伸手拿起籮筐旁的銀鈴，就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搖鈴時，卻見人隔著茶幾探身上前，竟是把銀鈴遞到那一黑一白的二人面前：“這錢今天是要花出去的，可既然讓姜某碰上二位，那便厚著臉皮委托身為雇傭兵的二位幫忙拍下此物?！?p> “姜大人！”
“不行！”
有人變了臉，有人黑了臉，一星燭火孤獨(dú)地?fù)u曳晃動著，也映不亮一室人懷揣的心思。競價青笀之心的人占了全場的三分之二，價格一路飆升，在將近十億金幣的時候，終于把不少人給喚回了理智，然而十億這門檻并未僵停太久，三五分鐘后，眨不眨眼的，就是往十五億的關(guān)卡邁去。
“行了，放尊重點(diǎn)?！?p> 一個蘿卜一個坑，誰搖鈴就誰買賬，這銀鈴的燙手程度可想而知。中年男人邊摩挲著手上的一串碎金絲玉珠，邊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如同玉質(zhì)翡翠的一顆心臟，聞言偏頭看去時，便是瞧見那白衣年輕人斂過目光的模樣。男人神色一怔，恍然一瞬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就聽那人緩緩說道：
“傭兵公會屬魔域三大勢力之一，之間往來交際不少，最基本的便是金錢交易上的互惠互利，…且以藍(lán)照現(xiàn)下的處境來說，要任何一個族落想調(diào)動十來億的資金可不怎么實(shí)際。”
“但既然三位前輩都坐在這里了，…晚輩斗膽，是為了世界樹而來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