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私塾是謝氏用倉房改造的。這間屋子雖不比陶清涵學刺繡的地方好，卻也比外界的漏風私塾好太多了。
陶清涵帶著元寶繞到屋內(nèi)的屏風后，側(cè)耳傾聽屋內(nèi)的聲音。
只是，她沒有聽見朗朗的讀書聲。
屋內(nèi)安靜得不成樣子。
沒一會，突然發(fā)來一道男聲。
“夫子，請問……可以教學生《論語》嗎？”
“《三字經(jīng)》、《百家姓》都會了嗎？就學？”房夫子的聲音懶洋洋的，“你把那幾本書上的字認全就得費一番功夫?！?p> ……
“那這些字認全了……可否繼續(xù)往下學？”王瀛繼續(xù)問道。
“蘇澤?！狈糠蜃愚D(zhuǎn)過頭，看向蘇澤，“上面的字，你認全了嗎？”
蘇澤：“……”
“說話?！狈糠蜃游⑽櫭迹@孩子，怎么跟個啞巴似的？
“沒?！?p> “蘇澤還沒學會，你就得等等。”房夫子正過身，“王瀛，我的學生可不止你一個人?！?p> “是?！蓖蹂Я艘а?，低下頭繼續(xù)看書。
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書上的字已經(jīng)認得差不多了。
可他又沒辦法左右夫子……畢竟他能讀上書就已經(jīng)不錯了。
屏風后的陶清涵聽聞也不由得皺了皺眉，她本心是想拿蘇澤當擋箭牌的，結果現(xiàn)在反倒成了絆腳石？她抿了抿唇，眼中皆是思量。
既然問題出在蘇澤身上，是不是只要他會了就行？
可那孩子悶悶的，她也不知道怎么確定他是否認識那些字。
“時辰到了，你們回去好好看看書。”房夫子見案臺前已經(jīng)燃掉了一炷香，便站起身揮了揮衣袖準備離開。
“房夫子?！碧涨搴こ銎溜L，正好與其碰了個正著。
“二姑娘？”房夫子有點意外，他拱了拱手，“二姑娘有何吩咐？”
“沒什么，只是湊巧經(jīng)過，聽了一耳?！碧涨搴?，“我聽王瀛想繼續(xù)往下學，夫子為何不教導一番？”
“那是因為蘇澤還不會呢。”房夫子不以為意，一個家仆，需要這么盡心嗎？
“我覺得，公平自然重要，但也要珍惜人才?！碧涨搴旖呛?，“夫子不妨繼續(xù)向下教吧。下面是……《論語》？”
“可二姑娘，在我心中還是公平二字更加重要?！狈糠蜃愚哿宿酆?，讓他費口舌教倆仆人？開玩笑呢？能認識幾個字就好不錯了。
“那兩人都會了，夫子便繼續(xù)往下教？”
“那是自然?！狈糠蜃有呛堑溃忍K澤會？下輩子吧。
“夫子慢走?！碧涨搴θ莶蛔?，語氣卻有些冷了。
“夫子，這邊請?！痹獙氝m時做了個請的手勢。
“嗯?！狈糠蜃犹撎撔辛艘粋€禮，昂首挺胸向外走去。元寶跟在其身后相送。
房間內(nèi)，王瀛已經(jīng)向她這邊看來。
“二姑娘萬安?！蓖蹂傲斯笆郑岸嘀x二姑娘……奴才能認識字已經(jīng)很開心了。”
“嗯。”陶清涵頷首，看向蘇澤，“你認識多少字了？”
“……”蘇澤不答，低著頭，不去看她。
“蘇澤？”陶清涵又喚了一聲。
“二姑娘。”蘇澤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她，他的眼睛依舊很深沉。
“你哪些字不認識？可以問王瀛?！碧涨搴淮蛩愫退噘M口舌，這孩子還真是悶。
“嗯?！碧K澤應是，便將目光移到面前那本《三字經(jīng)》上。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紙投射在男孩的臉上，他目光深沉，背挺的筆直。
《三字經(jīng)》被翻開，一只白嫩的手搭在了上面。蘇澤抬起頭，正好看見陶清涵橢圓的小臉，明亮卻冰冷的眼睛。
“蘇澤，我問你，這幾句怎么說？”陶清涵盯著蘇澤，語氣放柔了些許。
“子不學，非所宜?！?p> “那這兩句？”小白手換了個位置。
“首孝悌，次見聞?！?p> “嗯……”陶清涵又挑了幾個問，發(fā)現(xiàn)蘇澤竟然都能回答上來。她心中有些驚訝，卻沒有表現(xiàn)去來。
“哎呀，蘇澤你這不都會嗎？”王瀛也是一副驚喜的模樣，“那這樣，明日便可以請夫子繼續(xù)往下教了。”
“嗯。”陶清涵將搭在書上的小手抽回，搭在暖爐上，“你既然會，那便繼續(xù)往下學吧。多學一些是一些?！?p> “嗯?！碧K澤悶悶的應道。
“明日夫子問你，你要說自己會，也要回答。”陶清涵接著囑咐道。
“是?！碧K澤依舊悶悶的。
這孩子……陶清涵皺了皺眉，還真是個悶葫蘆。比她表哥還悶……
“姑娘？”元寶送走房夫子便回來了，才回來，便發(fā)現(xiàn)自家姑娘在發(fā)呆。
“嗯?！碧涨搴剡^神，“你們好好讀書，說不定未來的某一天會成為狀元郎?！?p> “奴才定努力，不讓二姑娘失望?！蓖蹂瓕⑸碜庸闪酥苯牵苁侵t卑。
“努力便好。”陶清涵微微抬手，令他起身，“比起結果，我更在意過程。因為，這世上有很多事，并不是努力便會成功的?！?p> 王瀛驚訝的抬起頭，他很難想象，這話會從一個十一歲大的女孩嘴中說出。
不光王瀛，就連蘇澤也微微抬眸撇了她一眼。只是這一眼很快，快到令人發(fā)覺不了。
“雖然母親不在，但我還是有權利的。”陶清涵小手輕輕摩擦著暖爐，眼睛垂下，“你們今日便就在此處好好看書吧?！?p> “多謝二姑娘！”王瀛不知道這是他第幾次說了，他從未想過，改變自己命運的，居然會是這一向跋扈的二姑娘？
“嗯?！碧涨搴D(zhuǎn)過身，踏著不疾不徐的腳步向外走，“元寶，去跟王二說一聲，今日王瀛不干活了?！?p> “是。”元寶得令，立馬撒開腿跑去外院。
陶清涵踏出私塾，便看見了守在私塾外的白銀。
“姑娘萬安?！卑足y行禮，“奴婢就知道姑娘會來此?！彼樕戏浩鹨唤z歡快的笑容，“我看元寶剛剛急匆匆的走了，也不知道姑娘派她去哪里？”
“去知會王二一聲，王瀛今日學習不干活?！碧涨搴闷獾慕忉尩馈?p> “那……”白銀眨巴了兩下眼睛，“姑娘接下來是否需要奴婢去采薇樓與花姨娘說一聲？”
如果王瀛不干活，那蘇澤是不是也不干活？
“嗯。”陶清涵牽了牽嘴角，“我也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