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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沙共舞

第三十五章,“找到那棵樹”

與沙共舞 令狐與無忌 4449 2020-10-28 04:32:29

  10月初的一個星期五,錢旦一起床就在他們位于馬阿迪第200街的宿舍里一絲不茍地打掃衛(wèi)生。秦辛向她公司申請了休假,馬上就要來開羅了。

  下午兩點多鐘,蘇琳過來了。

  前些日子林漢打開客廳里一個他從未打開過的抽屜,發(fā)現(xiàn)了老謝傳給路文濤,路文濤遺落在抽屜里有一年多時間的那本“川菜大全”。

  小雨離開開羅之后,廣東食神林漢一度連煲湯都覺得了無生趣,直到那天他翻開重出江湖的“川菜大全”,挑戰(zhàn)川菜的欲望油然而生。

  成都姑娘蘇琳拜了一個叫做摩西的埃及人為師,在馬阿迪俱樂部學(xué)習(xí)打網(wǎng)球。

  其實從馬阿迪俱樂部到尼羅河邊的“中通社”宿舍和到第200街的“偉中”宿舍距離差不多,方向還完全不一樣,但她每周末打完球之后習(xí)慣了“順道”來第200街玩一玩,尤其是在林漢開始挑戰(zhàn)川菜之后,她下意識里覺得以美食之名來得更加天經(jīng)地義了。

  這天她來之前順道去第9街“龍鑫莊”樓下的肉鋪買了點德國來的豬肉,打算和林漢一起挑戰(zhàn)回鍋肉。埃及是個世俗的阿拉伯國家,在開羅總有一些地方可以買得到豬肉。

  她抬手準(zhǔn)備敲門的時候門開了,錢旦背著電腦包正要往外走。蘇琳見了他:“Hello啊,你要加班去?”

  “Hello啊,領(lǐng)導(dǎo)臨時電話通知,說要開個短會。林漢說你們今天準(zhǔn)備挑戰(zhàn)回鍋肉?”

  “對的,你早點回來驗收我們的成果呀。”

  阿聯(lián)酋的電信運營商“ES電信”是一個跨國運營商,他們新近進(jìn)入了人口漸漸逼近一億的北非和中東的第一人口大國埃及,并且獲取了“3G”運營牌照,即將從零開始,在埃及新建一張“3G”無線通信網(wǎng)絡(luò),第一期項目投資達(dá)到數(shù)億美金。

  “ES電信”招標(biāo)選定了這張網(wǎng)絡(luò)的設(shè)備商暨承建方,“偉中”和“愛立信”各獲得了一半的份額。

  “埃及ES項目”不僅金額巨大、規(guī)模巨大,交付難度巨大,而且是在一張白紙上作畫的“交鑰匙工程”?!皞ブ小焙汀皭哿⑿拧辈粌H要提供設(shè)備,還要負(fù)責(zé)挖溝、豎鐵塔等所有相關(guān)基礎(chǔ)設(shè)施的建設(shè),網(wǎng)絡(luò)建設(shè)完成之后還要提供“管理服務(wù)”,幫助客戶運營好這張網(wǎng)絡(luò)之后再移交。

  這個項目是“偉中”全球TOP的超級大項目,注定將要面臨甚至是沒有能力預(yù)知到的種種困難。

  雖然距離工程開工還有兩個月時間,他們還有一段大戲揭幕前的平靜時光,但是老韓一得到合同中標(biāo)的消息就感覺壓力巨大,召集大家討論交付準(zhǔn)備工作。

  “短會”從下午三點開到了晚上十點,中間只是在會議室里叫了“肯德基”吃。

  會議快結(jié)束時,錢旦看見自己被靜音的手機(jī)上有一串未接來電,林漢和蘇琳兩人在輪流打他的電話,他以為是叫他回去吃回鍋肉。

  錢旦回到宿舍,只見林漢和蘇琳兩人沉默地坐在沙發(fā)上,用一種可憐兮兮的眼神望向他。

  錢旦問:“蘇琳同學(xué)還沒有回去?你又超過你的法定睡覺時間了。你倆咋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給我留回鍋肉沒有?”

  林漢苦著臉說:“老大,我們?nèi)熘畠?nèi)必須換個宿舍。”

  錢旦莫名其妙:“啥情況?”

  蘇琳討好地說:“錢旦大哥,你沒有聞到什么氣味吧?”

  “什么氣味?沒有啊?!?p>  蘇琳緊張地望著他:“你真的沒有聞到什么氣味?”

  錢旦吸吸鼻子:“沒有?。俊?p>  林漢忍不住了:“倒霉??!這個菜譜有問題,我完全是照著上面做的回鍋肉,油煙太重了!正好房東從國外回來,想過來打個招呼,他一進(jìn)門就極為不爽,越看越不爽,說我們做中國菜把他的房子熏壞了,說房子不租給我們了,要我們馬上立即搬家!哪有熏壞?就是油煙重了點?!?p>  錢旦目瞪口呆:“靠!馬上立即搬家?上次聽說有人學(xué)做菜學(xué)到隔壁的埃及人報了火警,你這老廚子了,能有多重的油煙???”

  林漢不服氣地說:“她買的德國肉不行,這個菜譜要用國產(chǎn)肉才行。而且,什么叫油煙重?油煙重的基線是什么?對那個破房東來說,只要看到中國人炒菜就會覺得油煙重。老大,行政的老馬說了,租房協(xié)議中油煙熏壞算不算我們的過錯是模糊的,他不愿意和房東去打官司,說正好上個星期新找了三套宿舍,我們明天可以先挑選?!?p>  錢旦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唉!難得我一大早起來打掃衛(wèi)生,打掃完了你們告訴我必須馬上立即搬家?!?p>  他們第二天就搬了家,新宿舍在第199街街頭第一個單元的六樓,很不錯的一套房子,視野開闊,天氣晴朗的日子里,站在陽臺上可以眺望得到城市盡頭的胡夫金字塔,從廚房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薩卡拉金字塔,而拉開臥室窗簾又會和沙漠邊上的紅色金字塔相見。

  蘇琳抱著一個埃及風(fēng)情的玻璃花瓶來了。她四下望望,把花瓶放在了餐桌上:“送你一個禮物,祝賀喬遷之喜。你沒事去迪格拉廣場邊上的花店買些花,你女朋友會喜歡的。”

  他帶著她參觀新居,一一指點了遠(yuǎn)處的金字塔,最后兩個人站在陽臺上。

  蘇琳說:“挺好挺好,塞翁失馬,你的新宿舍比老宿舍好多了,盡管‘金字塔View’離我的‘尼羅河View’仍有一定的差距。有人那天跟我說人才是最好的風(fēng)景,你女朋友一到,你就天天風(fēng)光無限了哈。不過,你們總那么忙,她會不會很無聊?”

  “不會,她呆不了多久,我們在這邊的家屬也不少,而且,我特地和房東聊過,他會把網(wǎng)絡(luò)裝好,還有可以收得到不少中文臺的衛(wèi)星電視。”

  蘇琳似是衷心贊許:“錢旦大哥,你真細(xì)心!”

  秦辛如期而至,她和錢旦自然又是“小別勝新婚”。

  詩詩比錢旦還要高興,她索性給自己放了幾天假。秦辛初來那幾天的節(jié)目全是她在安排。

  秦辛的適應(yīng)能力本來也不弱,跟著詩詩在一起更是沒兩天就熟悉了馬阿迪的大街小巷,她今天從第7街當(dāng)?shù)厝说牟耸袌鰩Щ刂煌炼淇倦u,明天去打兩大瓶鮮榨的芒果汁甘蔗汁,后天又找到家賣海鮮的店。

  沒等到錢旦抽出時間來陪她,她已經(jīng)去了開羅城外的沙漠里尋訪金字塔,把薩卡拉金字塔、紅色金字塔、彎曲金字塔跑了個遍;去了開羅舊城里的哈利利市場淘寶,把脖子上的鏈墜從中國人的“玉如意”換成了埃及人的吉祥物“圣甲蟲”;還去了“阿斯佛”買水晶、“City Star”淘衣服。

  自從地區(qū)部抓到了內(nèi)鬼老鄭之后,錢旦見到曾子健時心底里的芥蒂似乎小了,但又似乎仍然有東西梗在那里。秦辛的到來令他們見面多了,他漸漸忘掉了心中的疑問。

  周末晚上,錢旦、秦辛、曾子健、詩詩四個人一起去了“法老號”。

  看完肚皮舞、蘇菲舞之后錢旦拉著秦辛的手上了甲板,詩詩拉住曾子健留在船艙里看剩下的節(jié)目。

  甲板上人很少,明月把清冷的光輝灑在兩個人身上,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誰也沒有開口打破寧靜,只是站在清朗的異鄉(xiāng)月下、河上,傾聽著彼此心跳的聲音。

  “法老號”就要穿過尼羅河上一座大橋,橋上站了不少人,錢旦看到站得最近的幾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嬉笑著對他們指指點點,他懷著戒心揣測這些熊孩子會不會亂扔?xùn)|西下來?

  船迅速接近大橋,果然,一個男孩手一揚,錢旦叫了聲“小心”,但他在剎那間就看清楚了男孩拋下來的居然是一枝玫瑰花,原來橋上是賣花的小孩。

  紅色玫瑰在銀色月光下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正好落在錢旦腳邊。他彎腰拾起花,遞給秦辛:“借花獻(xiàn)佛?!?p>  秦辛沒有伸手去接,思考了三秒鐘,撒嬌地說:“你就是這么一只手一伸的?”

  錢旦趕緊把另一只手也握上,刻意地望著她,努力學(xué)習(xí)著布拉德皮特和梁朝偉的放電眼神。

  她翹翹嘴:“不說些什么嗎?”

  “作!”他到底是個理工男,非得要先嘟嚕一句才說得出口肉麻的話:“I love you.”

  她不以為意,輕輕地對他說:“我嫁給你吧!”

  他瞪著她:“你說什么?”

  她聲音仍然不大,但更堅定:“我說我嫁給你吧,你趕緊求婚啊!”

  錢旦笑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秦辛同學(xué),尼羅河的明月作為見證人,你嫁給我吧!”

  秦辛接過花,沒有說話,把頭湊上來,在他嘴唇上輕輕一吻,又害羞似地閃開了。

  錢旦一把摟緊了她,開口問:“你怎么想通了呀?我還在想什么時候再向你求婚呢!”

  秦辛哼了一聲:“還要我先開口提醒你。我這不是年紀(jì)大了,最近還長胖了,怕再不結(jié)婚就錯過穿婚紗的最好身材了嗎?”

  錢旦叫到:“好啊,原來是這個原因!”

  秦辛說:“你知不知道你第一次親我那次,在岳麓山上講的話,讓我心里一直不舒服。”

  他意識到這是她一直以來對結(jié)婚有猶疑的原因,納悶地問:“我講什么了???”

  “你說你不知道將來,挺糾結(jié)的,心里怕我一直在等你,你卻不回來了。你那次親我的時候很霸氣,談到未來就慫了?一副丑話說在前頭的樣子,都不敢做承諾?!?p>  錢旦被直擊內(nèi)心,頓時內(nèi)疚:“哪有不敢承諾,我那時候是辭掉在銀行好好的工作,一個人去深圳,覺得整個未來都不確定了,對自己能不能好好生存下去沒有信心,后來我不是去找你了么?”

  秦辛不滿地說:“你好意思這么說?后來明明是我背井離鄉(xiāng)去深圳找你了好不好,我比你有勇氣,就像白素貞比許仙有勇氣。”

  錢旦嘟嚕:“你這比喻打得太夸張了吧!應(yīng)該是我央求你來深圳,然后你賞臉過來的吧?搞半天你就為這句話一直耿耿于懷啊?”

  “不是耿耿于懷,人家本來心里就恐婚么”,秦辛既已放下,就不想再糾結(jié),她溫柔地說:“后來你說想去海外常駐,我覺得挺好的,一是我也樂意有機(jī)會出來看看,你肯定會帶我出來玩的么;二是心里想要么就分開一下,看看結(jié)果會怎么樣?”

  蘇琳的樣子在錢旦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只是一閃而過,他理直氣壯的樣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我經(jīng)受住了考驗吧!”

  秦辛說:“結(jié)果我覺得自己慢慢安心了。我最近很喜歡余光中的一首詩,叫‘找到那棵樹’,這段時間一個人在深圳,會想你,每次想你的時候就想起這首詩,我想,也許我們前世真的癡妄相許過吧?”

  他正想開口問那首居功至偉的詩是什么樣的?詩詩的聲音打擾了兩個人的世界:“我講多讓你們兩個人呆會兒,子健非要上來看看你們在做什么?沒打擾你們的好事吧?”

  她拉著曾子健的手出現(xiàn)在甲板的樓梯口。

  錢旦說:“好事剛剛做完了?!?p>  曾子健和詩詩曖昧地笑了起來,秦辛趕緊說:“尼羅河上好漂亮??!有人剛才向我求婚了,我陶醉在風(fēng)景里,一不小心就答應(yīng)了?!?p>  詩詩尖叫了一聲:“哎呀,錯過大戲了!太好了,我剛才還和子健講你們兩個談愛談了六、七年不結(jié)婚,再談下去就怕習(xí)慣了,沒有結(jié)婚的熱情了。”

  錢旦表白到:“那怎么可能?我永遠(yuǎn)焚心似火?!?p>  曾子健說:“要不秦辛別回去了,就在埃及把婚禮辦了?!?p>  詩詩激動地跟著他說:“對啊對啊,我陪你們拍婚紗照去,金字塔來一組,尼羅河來一組,再去南部來一組神廟的?!?p>  秦辛認(rèn)真地回答:“不可能咯,那還是要回去辦?!?p>  “那我們的時間又不一定湊得上不?先在埃及辦一次,馬上開齋節(jié)假期了,講了一起去南部的,正好算蜜月旅行?!?p>  “哪個沒扯證先蜜月旅行的?”

  詩詩望了一眼曾子健,說:“我們兩個也有好消息要宣布!”

  “什么好消息?”

  “我有Baby了!”

  “??!多久了呀?”

  “有三個月了!”

  “三個月了!你才告訴我?”

  “人家講前三個月要低調(diào)一點,不能講的。我這不是第一個就告訴你了嘛!”

  四個人一起激動,一起開心,仿佛回到了上個世紀(jì)的最后一個晚上的岳麓山上。

  回到宿舍,秦辛在浴室洗澡的時候,錢旦在網(wǎng)上找到了余光中的那首“找到那棵樹”:

  蘇家的子瞻和子由,你說

  來世依然想結(jié)成兄弟

  讓我們來世仍舊做夫妻

  那是有一天凌晨你醒來

  惺忪之際喃喃的癡語

  說你在昨晚恍惚的夢里

  和我同靠在一棵樹下

  前世的事,一翻身都忘了

  只記得樹蔭密得好深

  而我對你說過一句話

  “我會等你”,在樹蔭下

  樹影在窗,鳥聲未起

  半昧不明的曙色里,我說

  或許那就是我們的前世了

  一過奈何橋就已忘記

  至于細(xì)節(jié),早就該依稀

  此刻的我們,或許正是

  那時癡妄相許的來生

  你嘆了一口氣說

  要找到那棵樹就好了

  或許當(dāng)時

  遺落了什么在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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