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島」其五十 原形畢露

　　“兇手就在你們之中?！?p>　　東云的宣言一時間在房間里掀起了驚異與猜疑的波浪。

　　“喂，什么意思？！”伊達整個聲音都在震顫著，“你是說我們當(dāng)中有人——”

　　“這房間里有人殺了冢石宕野和鐮愴三人，同時還綁架了星葵，是的沒錯我就是這么個意思?！睎|云輕描淡寫地回答。

　　一時間，房內(nèi)所有人都下意識退后幾步，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

　　“別那么劍拔弩張，兇手現(xiàn)在被困在這間密室里，他與在場的其他人立場完全相反，以寡敵眾，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插翅難逃?！睎|云意味深長地掃了他們一眼，“至于星葵，她絕對還活著，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某個地方失去了意識，只要兇手還在這個房間，她就不會有性命之憂?！?p>　　“你拿什么保證她的安全？”伊達質(zhì)問。

　　“從當(dāng)前三宗案件來看，‘讓人發(fā)現(xiàn)尸體’是兇手作案中的重要一環(huán)。既然你們地毯式搜索這一帶依舊沒發(fā)現(xiàn)尸體，說明兇手并不打算在剛殺完第三人后馬上下手，否則他會第一時間把星葵的尸體遺棄。”

　　伊達將信將疑，但還是短暫地松了口氣。

　　東云繼續(xù)說下去：

　　“接下來，我將還原三宗兇殺案的全過程。

　　首先是第一位死者，冢石，于游戲開始的第一天下午被殺。實際上，在剛上島時，冢石就和兇手有過接觸，地點是在會客廳，那時代理人正在進行規(guī)則講解，還沒有向玩家散布監(jiān)視用的電子蜜蜂，因此對話不會以任何形式被記錄下來，是與玩家隱秘溝通的最好時機?！?p>　　“冢石和兇手是一伙的？”啼猿問。

　　“準(zhǔn)確來說并不是。冢石很可能遭到了兇手的脅迫?！?p>　　東云繞到啼猿背后，用手指頂著他的后背。

　　“兇手就是像這樣，悄悄靠近冢石，然后用足以致命的手段震懾住他，要他盡可能裝作無事發(fā)生地聽從兇手的指令，否則便殺了他。命懸一線的冢石迫于形勢只能答應(yīng)。

　　同時，兇手很可能是冢石本就認(rèn)識的人，正因如此，冢石才很清楚自己與他戰(zhàn)斗力存在差距、進而得出自己無法反抗兇手的結(jié)論，只得乖乖服從他的命令；也正因為是認(rèn)識的人，冢石才清楚對方的關(guān)鍵特征、從而想到了要在蜜蜂的錄像里留下提示?！?p>　　“所以我和冢石的見面也是兇手安排好的，難怪他在我面前露面時神色才那么怪異。”空蟬若有所思，“但冢石為什么會遲到那么久？他在塞給我的紙條上寫著四點見面，卻直到五點才赴約，讓我白等了一個小時。”

　　“那也是兇手的要求。‘以剜骨蟲的情報為誘餌約空蟬四點在我指定的地方見面，但你必須等到五點整才可以赴約，見面后盡可能拖延半小時左右的時間，不照做就殺了你’——這恐怕就是兇手對冢石所下的指令?！?p>　　東云指了指房里的時鐘。

　　“蜜蜂三小時換一次班，當(dāng)天的下午五點會經(jīng)歷一次換班。冢石一直活著度過了五點，等到新的監(jiān)視蜜蜂到來后，他就去見了空蟬，五點半時空蟬回到別墅，電子蜜蜂再次開始監(jiān)視她。通過這么做，兇手保證了除空蟬以外的所有人都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而空蟬則剛剛好有半個小時沒有不在場證明——兇手要的就是這半小時?！?p>　　所有人都迷惑地看著彼此。

　　——空蟬毀掉了自己兩點到五點時段的監(jiān)視蜜蜂，并于三點半開始獨自行動，假如兇手在三點半到五點這個時段殺了冢石，空蟬缺失不在場證明的時間不就有一個半小時了嗎？想要栽贓陷害，又為什么選擇了半小時而非一個半小時？

　　“直到五點半空蟬離開時，冢石都還是活蹦亂跳的。他完成了兇手給的任務(wù)，期盼著兇手能夠放他一馬，但兇手隨后來到現(xiàn)場，殺害了他。

　　兇手很清楚冢石的尸體會迅速腐爛，等到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只能大致判斷他死于哪一個小時。一系列操作的結(jié)果便是，我們只能判定冢石死于下午五點到六點，但不清楚他死于前還是后半個小時，而空蟬只有后半個小時的不在場證明，前半個小時卻沒有?！?p>　　聽到這里，井月似乎茅塞頓開，緊握的手杖差點掉到地上。

　　“而且兇手后續(xù)殺的兩個人是樂于行善的玩家和煙灰，難道說……”

　　“沒錯，兇手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把惡行通通嫁禍給空蟬’。暗示冢石有可能死于后半個小時、死于其他人之手，殺害雙尾蝎絕不會盯上的善人和煙灰，無論哪宗兇案，兇手一直都在以各種手段彰顯著自己的存在。

　　兇手甚至有可能早就知道冢石會在錄像里留下線索，卻還是放任他如此行動，為的就是讓我們先把雙尾蝎視作兇手，再慢慢地產(chǎn)生懷疑，最終把目光轉(zhuǎn)移到他的身上?！?p>　　“主動暴露破綻，只為了讓搜查方向逐漸從替罪羊轉(zhuǎn)向自己……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人……”物哀難以置信地低語。

　　“當(dāng)然會有這種人。從他的種種表現(xiàn)來看，他知道空蟬的真實身份和目的，知道代理人的行動規(guī)律，乃至于知道其他玩家的具體情報，有誰在新區(qū)域落單，有誰聽到了古怪的聲音，有誰察覺到了真相，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兇手還綁走了星葵，假設(shè)星葵被綁的真實原因的確是因為會客廳那個古怪的聲音，那么兇手就也與那聲音有著聯(lián)系，而那聲音所知道的情報要更加重磅，包括了隱藏籌碼和中樞塔，而且還慫恿其他玩家殺人搶島。”

　　東云頓了一下，其他人紛紛向三名代理人投去異樣的目光。

　　——能知道這么多情報的，只可能是代理人。

　　“把你們那揣度他人的狗眼珠子挪開。”黑湖暴躁地沖他們咒罵，“我們?nèi)硕己芮宄?，代理人里沒人做過這些事情?！?p>　　“各位冷靜，我沒有別的意思。”東云輕聲咳了咳，“我只是說兇手知道這些情報而已，情報源并不是我們現(xiàn)在能查清的；而且從武斗家描述的腳印規(guī)律來看，那應(yīng)該是男人而非女人的腳，也不是以津這樣的大腳板。回到正題上，關(guān)于兇手作案的手法，我稍后會細(xì)說，現(xiàn)在先專注于另外兩宗殺人案?！?p>　　他瞥了一眼墻邊同僚慘不忍睹的尸體。雖然是個企圖敲詐勒索他的人渣，但鐮愴好歹也是個能派上用場的戰(zhàn)力，誰都不曾預(yù)想到他會如螻蟻一般死去。

　　“第二名死者，宕野被害的時間是第三天深夜，他只是個因為落單而被牽連的倒霉路人，兇手特意跑到南部迷城區(qū)殺他以暗示自己手上有多枚籌碼，其他并沒有太多好說的。重點在于第三名死者鐮愴，他于游戲第五天下午約見代理人，表示手頭有重要消息，五點過后卻莫名失蹤，直到剛剛才被發(fā)現(xiàn)尸體。

　　按照鐮愴原本的打算，只要他還保持著人身自由，就一定會用盡辦法去見代理人，不可能失聯(lián)那么長時間。我認(rèn)為兇手很可能藏身在暗處、一路跟蹤著他，等五點電子蜜蜂一換班立刻就襲擊了他，將他擊昏后搬運到了某處，就像他對星葵所做的那樣?！?p>　　伊達有些激動地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干涸的喉部什么聲音也扯不出來。

　　“沒錯，鐮愴和星葵的失聯(lián)很可能是緊接著發(fā)生的。兇手先是在輕軌車廂里釋放無色無味的催眠氣體，使‘武斗家’‘焦面’和‘疵影’陸續(xù)陷入沉睡，然后劫走了‘疵影’星葵，藏匿起來后又馬上去尾隨鐮愴，用同樣的手法令其失去意識，藏到足夠隱蔽的地方。

　　等到深夜時，兇手又將鐮愴拖到這棟樓的附近弄醒，故意啟動了他對講機的錄音功能，確認(rèn)能錄下過程后殺害了他，拖拽到這個房間，利用對講機在近距離的共鳴聲讓我們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尸體?！?p>　　“等等……這也太異想天開了?！蹦┫灿行o力地打斷他，“提前釋放好催眠氣體，算準(zhǔn)我們睡著的時機，莫名其妙消失的腳印，還要悄無聲息地跟蹤尾隨，再把兩個活人藏得誰都找不到……真的有人做得到這些事情？而且按你這么說，兇手需要相當(dāng)長的行動時間，包括之前兩次也是，所有玩家都有電子蜜蜂提供的不在場證明……”

　　她越說越感覺蹊蹺，聲音也逐漸小了下來。而東云依舊淡淡地看著他們，似乎答案已經(jīng)擺在眼前。

　　“的確，按你的構(gòu)想，兇手必須提前在車廂里布好催眠氣體，再在離始發(fā)站近十個站的地方等著你們，上車抱走星葵時還要小心別把你驚醒，下車后再去跟蹤鐮愴，背負(fù)著隨時被他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搞偷襲，同時還要躲過電子蜜蜂的法眼。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實際上，兇手是和你們同時登上的列車，他一直潛伏在車?yán)镉^察著你們，確認(rèn)你們徹底熟睡后迅速帶走了星葵，他也不需要躡手躡腳地跟蹤鐮愴，就算大搖大擺地走在鐮愴面前，也根本不會被發(fā)現(xiàn)。他做這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大費周章?！?p>　　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物哀長大著嘴，努力地想要把話說出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因為高度的緊張而失聲，只能用嘴唇拼出自己想說的那四個字。

　　隱身異能。

　　“不，這不可能……”井月像受了當(dāng)頭棒喝般遲緩地?fù)u著頭，“所有玩家的錄像都在我們手上，我們?nèi)舜_認(rèn)了一次又一次，都是實打?qū)嵉幕钊耍^對沒人用過隱身類異能?！?p>　　“紙鬼、竹刀客和雙尾蝎后面的錄像我們沒有?！焙诤嵝阉知q豫了一下，“但重點不是這個……讓他繼續(xù)說吧?！?p>　　東云看著疑云未散的眾人，拍了拍啼猿的肩膀。

　　“錄像是如山的鐵證，所以玩家們的確沒在蜜蜂眼皮底下隱過身。

　　但如果同時使用分身類異能就另當(dāng)別論了……兇手讓分身接受蜜蜂的監(jiān)視，自己的本體則隱身后脫離出來，在沒有蜜蜂監(jiān)視的情況下自由行動。

　　目前已知的四宗案件，兇手用的都是這同一種手法。”

　　“——要我告訴你多少次，這島上沒人會隱身，沒人會分身，更不存在同時會隱身和分身的人?。?！”以津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

　　“——那是因為你的思維被局限在這座島嶼上了?！?p>　　東云冷冷地回敬他。

　　他抽出了自己警服里一直收著的兩封邀請函其中之一。

　　“鐮愴正是無意中看到我隨身帶著的邀請函，才會聯(lián)想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可能性。也正因為他觸及到了關(guān)鍵的真相，所以不等他把信息傳遞出去，兇手就永遠封了他的口。

　　我們應(yīng)該都清楚，這封邀請函是登島的傳送道具，在游戲開始的那一天下午一點，拿著它的人將被傳送到這座島上；但這并不是一件那么精確的道具，被邀請上島的人如果把邀請函交給其他人，邀請函也無法判定出來，屆時登島參加游戲的就會是那個被轉(zhuǎn)交者。

　　因為代理人核對過預(yù)計登島和實際登島一百人的長相，確認(rèn)全部一致，所以將這種情況發(fā)生的可能性徹底歸為了0。而這也成了我們最大的思維陷阱，所有人都只把思路局限在這座島、局限在這一百人上，這為兇手的連續(xù)作案提供了最好的條件。”

　　這回，就連以津的表情也漸漸從不愿接受變成了不敢接受。所有人都明白了東云想表達的結(jié)論，只等著他最后的宣判。

　　“——這就是案件的真相，有被邀請的一百名玩家以外的人拿到了邀請函，登上了島。他是一名男性，掌握著大量重要信息，具有隱形和分身類的異能，極其隱蔽地連續(xù)殺了三人。

　　他把惡行嫁禍于雙尾蝎，卻又希望自己能被其他人所發(fā)現(xiàn)，所以一直關(guān)注著案件調(diào)查的動向。為了近距離聽我解析案情，此刻他必定身處這個房間，‘兇手就在你們之中’，這也是我對他的喊話?！?p>　　他又轉(zhuǎn)頭看向空蟬：

　　“聽到我能如此具體地還原他的一舉一動，他現(xiàn)在想必按捺不住心臟的狂跳吧?！?p>　　空蟬的雙眼不知為何透著紅光，沉默的對視里透著可怖的威壓。

　　她知曉他話里的含義。她解除了九節(jié)鞭的擬態(tài)，尚且心有余悸的啼猿和信風(fēng)差點叫出聲來；她的那對蝎尾隨即在半空里盤旋飛舞，像是在猛嗅著獵物的氣息。

　　物哀追問道：“慢著，所以真兇到底是——”

　　“我只是剛好知道有這么個人而已，你們會不認(rèn)識也正常，畢竟他很久沒出來活動過了。”東云注視著蝎尾的動向，“我?guī)啄昵翱催^他的詳細(xì)檔案，那個同時會隱形和分身的男人……準(zhǔn)確來說不叫分身，因為每次‘分身’時，他都只有本體能夠活動，另外那具肉體只不過是個空殼，只能靠裝睡之類的行為假扮成一個活人?！?p>　　蝎尾終于捕捉到了來自角落的那愈演愈烈的心跳聲，那是悄無聲息的潛行者在身份即將被戳穿的瞬間暴露出的僅有的破綻！

　　唰！蝎尾向著空無一物的角落刺去！

　　“我詢問過黑湖，現(xiàn)有的玩家里，還真的有人符合條件。每次案發(fā)時，監(jiān)控錄像里都顯示她在睡覺?！?p>　　帶著麻痹毒素的尾刺命中了無形的某物。

　　幾秒鐘后，躲在角落的歸蝶現(xiàn)出了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