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島」其三十一 武斗家之理

　　“你的老辦法這回不會奏效！”

　　末喜顯得十足焦急的喊話終于還是令伊達停住了腳步。

　　“……告訴我，這句話是什么意思?！?p>　　“……我有著異于常人的視力和聽力。從影子起伏的程度、運動的聲音來看，那匹狼的腹部和其他部位的厚度并沒有差別。”末喜喘著粗氣，右手的重負似乎已經有些難以承擔，“恐怕是因為前幾次被制服的經歷，它已經學會了強化自己的薄弱部位?！?p>　　伊達回頭看著她，眼神里展現出了輕微的動搖。不難看出來他一直依賴著這個方法，若是這條路被堵死，他短時間內絕對想不出來更好的計策。

　　但很快，他似乎又意識到她的話語不一定可信，最終還是沉默著轉過身去，準備獨自發(fā)起沖鋒。

　　“你不打算信任我也無所謂，實際擊打一次就能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蹦┫灿米笫制D難地抬起右手，用嘴狠咬住右手掌來保持它不會繼續(xù)往下沉，“你的異能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所以如果你愿意坦誠自己的能力，我還要請你再配合我兩點：第一，告訴我，現在你向上擊拳的極限力度；第二，若你的計劃沒能成功，務必參與到我的作戰(zhàn)里?！?p>　　她用力咬著右手將其固定，保證其不會過度影響行動，同時很欣慰地看到伊達稍作思考后開了口。

　　“……把物品塞進腹部的反應爐熔解，就能強化我的身體，不同種類有不同效果，其中塞入金屬類物質強化的是手腳，也包含了雙拳。現在我最多能擊飛1.2噸的重物?！?p>　　含糊不清地交代完異能，他頭也不回地向巨狼的身下疾馳而去，意識到來者目的的巨狼也終于重整態(tài)勢，嘴里不斷發(fā)出令人脊背發(fā)涼的陰森吐息。

　　“嘎、嘎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巨狼的咆哮震耳欲聾，伴隨著癲瘋的連續(xù)甩頭，地面上流體般的陰影迅速地蔓延著，像一只只來自地獄的魔手般朝四周捕捉著一切尚有呼吸的生命體！

　　陰暗的瘟疫正在肆虐！

　　——516克玻璃，強化大腿肌肉；1升白蘭地，強化上臂和肩膀肌肉；最后是3.5千克從塔頂拆下來的金屬儀器，增強雙拳發(fā)力上限至1.2噸。星葵，再稍等一下……我馬上救你出來！

　　執(zhí)念在內心回蕩著，伊達將自己當下能攝取的所有物體全都吞進了掀開爐蓋的反應爐內。大腿肌肉和肱二頭肌瞬間像氣球般膨脹起來，那磐石般的外皮底下竟也變得能看見緊繃得快要爆裂的一堆血管，映射出凌厲反光的烏黑雙拳向外冒著熱氣，指間的摩擦生出陣陣火光，力量不斷涌出的他粗獷地踏碎一路上拖拽他腳步的陰影，以最近的直線距離沖刺趕到了巨狼的肚皮底下！

　　——嗙?。?！

　　拳風撕裂著空氣，沖擊力足以在瞬間粉碎一排活人的鐵拳在過載的滾燙蒸汽的包圍下朝正上方擊出！

　　“……！”

　　可巨狼的肚子并沒有像伊達所預想的那樣，在巨大的拳擊沖撞下薄弱的幾層影子被打散開、露出一條可以通往體內的縫隙，那黑洞一般的下腹部稍微震了一下，依舊緊緊閉合著。

　　——星葵在潛意識里學會防護薄弱部位了，居然真的有這種事！不妙，和那女人說的一樣……

　　伊達有些沉重地長喘一口氣，剛剛為了能趕在巨狼作出反應前趕到它的身下，他無視了地上的影子障礙而直線行進，這使得地面那些坑坑洼洼的陰影已經有相當一部分爬上了他的小腿，此刻正侵蝕著他的身體、損耗著他的體力；盡管如此，他依舊控制著愈發(fā)吃力的身體站穩(wěn)腳步，擺出蓄力的態(tài)勢。

　　“剛剛只是單手最大出力，算不上什么！這樣都不行那就用雙手——”

　　但猛然間加重的壓力感瞬間粉碎了伊達對他的計劃抱有的最后一絲希望。在數秒內都處于同一位置不動的他儼然成了陰影偷襲最佳的活靶子，他緩緩地低下頭，只見自己自腰往下的整個下半身都已經被大量的影子緊緊纏住，一股幾乎要將他拉向地心的巨大重力正向他襲來。

　　砰！雙腿被重力壓垮的他整個人跪倒在了地上！

　　伊達瞪大了雙眼，眼睜睜看著以侵蝕自己為自身食糧的影子越爬越高，一股渺小的無力感也隨之在他內心生出！自和星葵一起行動以來，他總可以在她暴走時制伏住她、化險為夷，但這回，似乎是一直都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要更勝一籌——

　　“向五點鐘方向點火！”

　　在希望的盡頭，不遠處的地面，傳來了末喜那氣喘吁吁卻又尚存底力的叫喊！

　　“參與我的作戰(zhàn)”——伊達立即回想起她剛才的請求。他看向自己的五點鐘方向，映入眼簾的是一地可疑古怪的粉末，而末喜本人卻并沒有站立在那里。

　　他咬了咬牙，似乎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

　　“靠你了！”

　　嚓————颯?。?！

　　保持著跪立的姿勢，他將鐵拳放到了地面，奮力由前向后甩去，灼熱的鐵皮在地面起伏著、摩擦著，無數炸裂般的火星從接觸面不停地迸出，最后朝向拳頭揚起的方位——五點鐘方向遠遠地噴射而出，廣泛地灑落在地面，同時也點燃了那些粉末。

　　剎那間，粉末劇烈地燃燒起來，刺眼的白光充斥了整片角落！

　　——這道強光……是鎂粉！她是從哪里拿到的鎂粉——閃光彈？

　　難道她知道怎么安全拆開閃光彈，然后把閃光彈內部的粉末撒到了地上？！

　　“很好！”末喜的話語因為靠牙咬吊著超重的右手而有些模糊，卻絲毫不見半分氣餒，“還遠遠不到該放棄的時候！”

　　鎂粉的突然燃燒發(fā)出了好一陣子的顯眼光芒，還伴隨著劇烈的噪聲，成功吸引了巨狼的注意力，它不再狂暴地大幅度甩頭，而是直直地盯著那團燃燒的白光，觀察其是否會對自己構成威脅。頭部不再亂動、位置相對固定，末喜等待的就是這個良機，她立即瞄準了巨狼的頭部，用盡全力將手中早就準備好的物體投出！

　　是兩枚已經拔掉拉環(huán)的閃光彈，精準無誤地瞄準著巨狼那對空蕩蕩的眼窩！

　　身處低處看著這一切的伊達忍不住想閉上雙眼，他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發(fā)展；果不其然，巨狼操縱地面的陰影構筑防御高墻的速度要比兩枚閃光彈的前進速度快得多，早在閃光彈掉進那兩處空空的眼窩前，厚實的陰影就已經擋在了其行進軌道上。隨后，擋在閃光彈和巨狼雙眼之間的陰影層層包住了那兩枚武器，宣告了它們注定只能在黑暗的擁抱中引爆、一絲光都不會漏出來的結局。

　　伊達不禁對自己寄希望于末喜感到一絲后悔。明明早就有過前車之鑒，這種一早就被驗證行不通的作戰(zhàn)，換作他是絕不會去考慮的，這個女人真的是不見黃河不死心——

　　嗞——。

　　兩枚閃光彈在影子形成的球體中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光，卻沒對巨狼的本體造成任何影響。

　　下一秒，用來防御閃光彈的影子高墻也隨之破滅，只見遮擋住了巨狼視線的高墻后面，還有第三枚向它飛來的閃光彈！

　　伊達愣住了。

　　“就是現在，瞄準重心，擊飛?。。　蹦┫布ぐ旱馗吆?！

　　這回伊達沒有再猶豫，根據巨狼此時的姿勢確定了重心，掙扎著軀體朝上、與腿上的陰影作著對抗，總算站穩(wěn)了身子，燒得火紅的黑色雙拳對準了巨狼的上腹部！

　　——嗙?。。。?！

　　不比沒有狙擊重心的第一擊，幾乎要像火箭一樣噴射出去的雙拳這次厚實地擊打在了巨狼的重心上，拳身刮起的破壞性的氣流猛烈地劃破空氣，像是要把整個地面掀開，爆炸級別的重擊由下往上將巨狼頂起，它的整具軀體就這樣被沖撞到了離地面約一米的半空中！

　　伊達總算明白了末喜的目的。前兩枚閃光彈作障眼法迷惑巨狼，攻擊眼睛以保證防御的影子墻能擋到眼睛前徹底封鎖它的視線、形成視覺死角區(qū)，第三枚閃光彈就沿著視覺死角區(qū)投擲，等到它察覺到其存在再想防御時，一來影墻剛被破壞無法立即恢復，二來距離已經拉得很近，哪怕巨狼的反應速度再快，也防不下這一波。至于末喜為什么要他用力把巨狼擊起，則是因為這枚沖著眼睛拋去的閃光彈，最終目標壓根就不是眼睛……

　　而是它的嘴巴。

　　“嘎嗚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被原地擊飛的巨狼惱怒地咆哮著，由于垂直位置的變化，大張著的巨口原地上升，來到了原本雙眼所處的地方，臨近引爆的閃光彈仍舊照著原本的軌跡高飛，就這樣從嘴部猛地灌進了它的體內！

　　伊達忍不住發(fā)出慶祝的低吼，不論過程如何，閃光彈終于成功在暴走的星葵體內引爆了，這樣一來，這匹失控的巨狼也將變回……

　　……不對，萬一它這樣做的話，計劃就會泡湯。雖然是很簡單的動作，但它之前從未這么做過，或許只是我多慮了——

　　一瞬不安的想法很快成了真。意識到前兩枚閃光彈都是佯攻的巨狼盡管不再有時間喚起新的影子墻作防御，卻迅速地采取了另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它閉上了原本一直口水橫流大張著的嘴。

　　在伊達絕望的目視下，第三枚閃光彈就這樣碰上了巨狼緊緊閉牢的口部，在它的體外化作了閃耀到目眩的一陣強光！

　　或許已經無計可施了，他的腦海里閃過這樣的想法。

　　“——異能暴走的適格者一般會喪失大部分理性，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即使暴走了也會保留些許戰(zhàn)斗智慧。不過我們的老大很早就發(fā)現，暴走的適格者的戰(zhàn)斗思維最多也只能嵌套三層，防住剛剛的攻擊，對你來說就是第三層了。”

　　在外界爆開的閃光彈使伊達一時什么都看不見，耳鳴般刺耳的噪音中，他隱約聽到末喜在說話，卻無論如何都判斷不了她的方位。

　　“幸好我有把自己作為攻陷你的第四層。我的異能在觸摸物體時會自動發(fā)動，但必須要具體地聯想物體的某種使用方法并將其視作‘常識’，才滿足瞬間精通的發(fā)動條件；正因拆除、精準投擲閃光彈都屬于我常識內的使用方法，我才能在摸到閃光彈的第一時間理解其操作步驟……”

　　幾乎快要致盲的閃光之中，唯有末喜沉甸甸的話語伴隨著噪聲在回蕩。她到底躲藏到了哪里，似乎連巨狼都琢磨不清，它正原地警戒并躁動著。

　　“……鑒于你反應速度奇快，我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準備第三枚閃光彈命中失敗的后招，嘗試把你纏在我右手上的這堆影子納入自己的‘常識’——拜此所賜，現在我已經可以把你的影子當作‘護目鏡’和‘攀巖墻’來使用了?！?p>　　在最高處已經被破壞掉的那面影子高墻的背面，臉上幾乎被影子覆蓋了個遍的末喜爬了起來，左手中還握著最后一枚閃光彈，此刻離巨狼面部的各個器官僅有咫尺之遙。

　　——她“精通”了影子的用法，把它用作護目鏡消除了閃光彈強光的影響，又把影子高墻當作攀巖墻一路攀爬到了巨狼面前！

　　一波三折的攻勢下，根本沒時間緩過來的巨狼既猜不到她下一步的動作，更搞不清自己還能如何應對她！

　　“眼睛和嘴巴不可能同時閉著，這才叫狗狗，對你而言這也算是‘常識’，不是嗎？”

　　她拔掉了拉環(huán)，縱身躍進了巨狼空洞的眼窩之中。

　　不等伊達發(fā)出驚呼，她就這樣被構成巨狼身體的黑影所吞噬、最終完全與其融為了一體。

　　嗞——————

　　過了幾秒，從巨狼體內發(fā)出了一陣悶響。它抬頭哀嚎一聲，周身的影子、束縛伊達的影子全都一層一層褪回了地面。

　　最后，實體化的影子徹底滅去了形跡，末喜抱著失去了意識的星葵從半空墜落到了地面，在把她平放到地上后，隨即也在突然襲來的疲憊感中蹲下身，陷入了昏睡。

　　暴走結束了。